朝歌将叶棠和暮雪的故事,以及君玥的反应简单地跟他讲了一遍。
端睿一时间接收这么多信息,大脑都有些宕机:“你是说,暮雪是君玥的一片影子?”
朝歌点点头:“是,我估计君玥自己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事儿,不知道是不是元琅带过来的。”
“那那那,那叶棠他是?”
“如果我猜的不错,和暮雪一样,是用元琅的影子化的。”
“奇怪,”惊风挠挠头:“我们跟叶棠在一起这么久,居然都没察觉出来。”
端睿不解道:“可是司命图什么啊,找了翼君和他的影子,还非要安排一模一样的故事,对换一下主角,再让自己的影子替翼君死一次,就为了还债,这怎么还啊?”
“怎么不能还。”朝歌看了看床上昏迷着的晏清:“一人死一次,不就扯平了。”
“我去?!”端睿目瞪口呆:“那翼君怕不是要气死吧?”
司天台门口,君玥已经自打站在那,门口的守卫就开始战战兢兢。这人既不报姓名,也不说来历,只让他去找司正。
司正事务繁忙,岂是谁相见就能见的,可这人虽看着像个贵公子,却眉目凝霜,眼眸发红,似乎下一秒就要用那双浸了风花雪月的手拧断他的脖子。
守卫赶紧让人去找司正,可惜元琅还没来,倒是出门的冬至先遇上了他。
“你,让开!”冬至走到一半,不知为何被那人按住了剑。
守卫慌忙向后退了两步,生怕等会儿打起来伤及到自己。
可君玥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盯着冬至的脖子看。
他修长的脖颈上挂了一块玉,那是君玥送给元琅的。
君玥此人偏好风雅,除了琴曲,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各种各样的玉,根据他们的由来和功能取上不同的名字,比如朝歌手腕上那块相思泪,又比如,冬至脖子上这块,金风玉露。
金风玉露,能让人在濒死之际如枯木逢春,最重要的是,那是君玥在司命殿的夜晚,情浓之时为他戴上的。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君玥握紧了拳,指骨咔咔作响,冬至见他不打,不耐烦的皱起了眉,拔出寒光剑就要劈过去。
君玥毕竟是三宿之一,兵器都没拿,变拳为掌便接住他的剑刃,另一只手朝前一推,冬至立刻向后退了几步,眼看就要撞到柱子上。
一只手忽然扶住了他,温声道:“冬至,你先走吧。”
自从他知道往事以后,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元琅。
这个人似乎还和以前一样,不慌不忙,不徐不疾,永远温和,永远冷漠,哪怕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之前的关系,还能面不改色的对他,面不改色的安排这一切。
元琅这才看着君玥,慢慢笑起来,眉眼舒展,恍如一湾湖月:“你来了?”
君玥被这个笑容点燃了怒火,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很可怕,为什么一个刽子手可以如此若无其事。
元琅似是没看到他眼中的风暴,微微侧开身:“进来说吧。”
几乎是在关上的刹那,君玥就将手里染血的令牌扔到元琅的面前:“叶棠的死,是你做的对不对?”
元琅看到令牌的时候似乎愣了一下,可君玥的语气太笃定,以至于他很快又恢复了无懈可击的笑容:“你见过他了?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们会见面的,不过见了也没什么,他原本也是要为你而死的,你不用这么伤心。”
他甚至在安慰君玥。
君玥气得胸腔剧烈起伏:“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
“就是因为你想还我的情?”君玥声音颤抖:“就是因为我曾经为你死过,所以你也必须要为我死一次?”
“你都知道了?”元琅笑容凝了一瞬,才继续道:“确实是这样,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不是万古不变的命理吗?”
“命理?”君玥眼眶刺红,一把按过元琅的肩将他抵在桌子上:“司命星君,凡人的性命在你眼底便是如此这般吗?感情也是如此这般吗?所以呢,现在还了情,我们是不是就两不相欠了,一刀两断,嗯?”
元琅并未因他的这个动作感到任何的愤怒,反而是歪了歪头,表情甚至有些疑惑:“你不愿意吗?”
“你觉得我应该愿意?”
“你在瑶池宴上找我,不就是因为自己的感情得不到回应而产生的好胜心和征服欲吗?虽然你不记得,但可能潜意识还会有这种感觉。”
元琅颇为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没关系的,这种心理很正常,凡人都会有,你如今之所以会气愤,只是因为你觉得这段感情不该由我擅自结束,我其实无所谓的,你大可不必这么生气。”
君玥觉得自己的额角都在跳,可他却笑了起来,用着和元琅一模一样的,风轻云淡的口气:“你说的对,如今债已偿,命已还,我们从此,恩断义绝,形同陌路。”
他说完这句话,哐的一下拽开门走了出去。
元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晌都没有动。
直到冬至走进来:“司正,查到了,昨日副司正派了两个人去了暮雪那里,不过不知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而且暮雪好似也没什么事。”
“我知道了。”他冷静地吩咐道:“让霜降这两天盯紧何照,另外,你带两个得力的,亲自去看着暮雪,别让人动他。”
元琅闭了闭眼,想要将脑海中异常的情绪驱逐出去。
他们之间的恩怨已了,君玥也终于不用再因为气不过而缠着他,可以放心的去追求那个人,他……应该为他感到高兴。
君玥回到平远街时天色已晚,还带着满身的酒气,结果进院一看,三个脑袋六只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自己。
“翼君回来了?”端睿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这是去哪了,一定饿了吧,来来来我特地带了些芋泥饼,这可是我皇兄差人送的,你尝尝。”
君玥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理他的意思。
惊风迟疑道:“孔雀,那个元什么……还活着吧?”
君玥默不作声地吃了一口芋泥饼。
还是朝歌开了口:“叶棠的墓在哪?”
君玥这才终于有了动作似的,带他们来到了一树海棠花下。
那一夜大雨,整个盛京城的海棠都落得七七八八,唯有这一株恰巧长在了一颗大树的树冠下,才得以逃过一劫。
却也因此缺少光照,看起来颇有些瘦弱可怜,可它没有放弃,仍在右侧伸出一枝小小的枝丫,小心翼翼地触碰头顶的阳光。
君玥不知为何会想到叶棠,于是徒手挖了一夜,将他埋在了这颗树下。
几人静默地看着那座孤坟,惊风蹲下身,将从端睿那里顺来的芋泥饼放在他的坟前,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最后叹息一声,颇为深沉道:“下辈子,别再这么喜欢一个人了。”
朝歌这才转向君玥:“虽说这里是浮生世,倒也未必没有转生,我之前从折吾那里寻到一些法子,需不需要我……”
“不必了,”君玥摇摇头:“他是叶棠的影子,不会再有来生了,再说了,折吾的法子要是真管用,他也不会入魔了。”
他看了看那树下摇曳的海棠花,轻轻地替它梳理了一下枝叶,道:“走吧。”
回程的时候下起了小雨,几人都没有撑伞的意思,也没用避水诀,任由它淋湿了肩膀。
端睿和惊风各自回了房间,君玥跟着朝歌去看晏清,问道:“他怎么样了?”
“没事了,不过是失血过多,这几天就醒了。”
“没事了?”君玥皱起眉头:“我去找你们的时候看过他的伤势,胸口的伤倒是没有伤到要害,可是那毒……早已游走全身,怎么会没事?”
朝歌轻描淡写地说:“哦,那个啊,我帮他引到我身体里了。”
君玥急道:“朝朝!”
朝歌甚至做下喝了杯茶,语气颇为不在意:“没事的,你忘了,我体内有凤凰火,克百毒。”
君玥看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凤凰火是克百毒又不是解百毒,这毒在你体内日日与凤凰火纠缠,你就将日日夜夜受经脉寸断之苦。”
“没关系,”朝歌轻声道:“反正我早就感觉不到疼了。”
一个死过一千多次的人……怎么还会在意这点疼痛呢。
君玥显然是知道一些,看向他的眼神里带了些酸楚:“朝朝……”
“没关系,”朝歌一笑,揭过这个话题,问道:“端睿说你之前渡劫之时去过下过凡尘,你还记得吗?”
“你都知道了。”他说这话是肯定的语气,仿佛也没觉得朝歌知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嗯,”朝歌点头,“所以我想问问你,你去的那个地方,到底是三千凡尘,还是……浮生世?”
“浮生世,我从司命那里看到这段记载时,特地去查了一番,三千凡尘里……根本没有我所在的那个国家。”君玥隐隐有了些猜测:“你怀疑……”
“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年囚禁我的那个人,对我用的,正是浮生世。”
“哪怕是上神之身也不可能死那么多回毫发无损。”朝歌的分析堪称冷静,仿佛那个被杀了一千多次的人压根不是自己:“我当时便觉得不对劲,可那种疼痛太真实了,不太像是普通的梦境,直到……我知道了浮生世。”
“浮生世只有法力极其高强的才能随意开辟空间,操纵其所历之事,连现在的你不能做到,那当时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君玥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不会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朝歌打断了:“不到最后一刻,我不愿如此揣测他。”
君玥叹了口气:“可即便不提那个人,这个浮生世,可是在昊轩手上。”
现任的天帝陛下,六界关于他的传说有很多,上清天最年轻的天帝,刚刚登基便单枪匹马,一剑荡平了叛乱的赤乌一族。
他也曾是,朝歌少时最好的朋友。
朝歌沉默了一下,道:“我相信他。”
君玥实在知晓他的性子,嘴上比谁都狠,心肠却比谁都软,不然也不会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至于那偶尔的例外,估计也只有床上躺着的那位。
话到了这就陷入僵局,君玥只好站起身准备离开,却又在临走前回过头,一字一句认真道:“无论如何,爱惜自己,如果有一天你因此出了什么事,我拼了命也会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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