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可儿拽住小斐破开石门一脚踏进门里那刻,她是有些后悔的。
因为她想起,这玉面小童好像从来不曾离开过那怪蛇驻守的岩洞,倘若他爱好非常,就愿意以身殉道,秉持一介奸臣的初心,宁肯牺牲自己也要拖着她一起困死,那吃亏的还是她。
所以,当玉可儿啧一声想要收脚时,风沙裹背,已经推着她和小斐跨入另一扇门中。
熟悉的热辣和明晃晃的日光。
地方是老地方,人也十分眼熟。
不是别处,正是小客栈。
“小二,”一声叫号,少年气的清脆爽朗,玉可儿侧目,身边人身量挺拔,俊秀潇洒,侧颜中桃花眼角微微翘起,灵动中俱是惹眼风流,“打劫!”
出了一道门,小斐便已长大,十七八的年华,风华正茂,光芒四射。
玉可儿眯了眯眼,歪头细细去瞧,却瞧不出半点相识,只越瞧越觉得,这人好生会长,从头到脚无一处不长在她的审美上。
想睡。
想让那桃花眼角濡上湿潮。
察觉到玉可儿的目光,斐如患的视线便从眼角漏下瞧着她:“姑娘何人?”
玉可儿:“???”
刚刚还口口声声叫人家姐姐,出个门就装作不认识?
玉可儿握紧斐如患的手,十指相扣:“死鬼~又装作不认识人家!”
斐如患:“……”
他便略微勾头垂了眸细细打量玉可儿,姑娘明眸皓齿,身材傲人,只一张脸,灰扑扑,像许久没洗。
小客栈中哄然大笑,伴随着拍桌砸碗拔刀出鞘的声音又顿止:“小子!买信息就说买信息,再喊打劫弄不死你!”
“脸倒是长得俊,丢进漠中鬼市小倌里应该值几个姑娘钱!”
“那丫头也不错,就脸太脏,洗洗干净不知道啥样!”
“不妨事不妨事,关了灯都他娘一样!”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再是一阵哄堂大笑。
玉可儿回头,照旧十七|八个彪形大汉,长得那叫一个毫无特色。
她便浅浅笑了,并不吝啬地摇曳着风姿:“有钱叫买,没钱嘛……”
“自然是劫!”斐如患补上了后一句。
两条腿也便是那刻同时飞踹而出。
正中口中不干不净的几人。
之后便是乒乒乓乓叮铃哐啷,小客栈再一次被砸得稀烂。
一片狼藉里,玉可儿一只脚踩在领头喊话那人胸口,目光随意扫过,其他各自躺倒在地的人便不敢再造次。
她回头,对上斐如患。
而对方,也正瞧着她。
“你,”甫一对上那双眼,玉可儿有点忘词儿,她挠挠头想了想,“……好像有什么要问他们?”
“嗯,”斐如患道,随即先抬了手,脸便要红不红,“不过,可否请姑娘先放开在下。”
玉可儿这才察觉,方才忘我输出中,他们还保持着跨门而来的姿势。
具体来说,一开始是玉可儿揽着小斐胳膊,刚刚撒泼时顺理成章十指相扣,后来,便一直没有分开,状极亲昵。
偏偏一人光风霁月,一人热辣乖张,怎么看怎么不像一对儿,倒像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野路子缠住了人家公子哥。
还别说,这小子身手不错,在她身侧拆招补脚很是长眼色。
玉可儿便觉得,牵着其实也是不错,至少,可以防着小斐作妖。
于是,玉可儿垂眸浅笑,笑中带了勾人的委屈万般:“原是奴家配不上公子,公子这般嫌弃~可公子刚刚还说,说,只要奴家不后悔,这头,公子倒先悔上了,可我瞧着此处也没有比奴家更好的,总不成公子看上了……”
目光适时在众壮士身上一扫。
所有壮汉便都下意识挺了胸。
就……莫名其妙但整齐统一。
【……】系统再次亮起红灯,觉得玉可儿这个狗又要作妖。
在众壮汉的目光中,斐如患那要红不红的脸便彻底红了。
玉可儿瞧着有趣,顺理成章一拉,斐如患冷不丁朝前两步,一下撞上了玉可儿的傲人。
下一瞬,脸如彤云的斐如患如同个铁憨憨般拼死挣开。
然而,挣脱了手,却又被某物牢牢牵住。
斐如患低头:一截子布带,带血,艳红。
斐如患:……
“公子别看奴家。”
玉可儿也瞧见了,虽然她也不知道那玩意儿啥时候又拴上了,但确实不是她干的。
毕竟,她但凡出手,倒是用不上这种没大用的劳什子,直接上手他不香吗?
“奴家瞧着倒是眼熟,”向来讲究来而不往非礼也的玉可儿还要拱火,“这怎么像是公子的腰带呢……”
“公子原来这般在意奴家……一刻也不想分开。”
斐如患的袍子,便又适时地松了……
便是这一回子的吵闹,地上的壮汉得了机会,双手胡乱在地上够了一截断桌腿儿,突然暴起朝着玉可儿腰腹刺去。
“小心!”斐如患一声唤,就着手上的牵扯拉住玉可儿将人往自己的方向带。
然而,不能说作用不大吧,只能说纹丝不动。
玉可儿面上表情变都没变一下,在断桌腿儿带着硬茬尖刺扎向自己皮肉之前一瞬,足尖轻轻一点。
壮汉身下的沙地便爆出巨大冲击波,冲击波带起黄沙弥漫,像隔着脚尖和身躯引爆了一个炸|弹。
待黄沙微沉,视野清晰,那汉子半个身子已埋入地下三寸有余,眼看着晕了过去,生死不知。
“你刚刚是想救我?”玉可儿心情很好地问斐如患,看他系带束衣,瞥见两眼锁骨。
“就……”斐如患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别的姑娘身娇体柔不拉也往怀里倒,这位看上去纤腰长腿比谁都瘦,谁知却根本拉之不动,他一时也不知该该怎么回答,便只能赞道,“姑娘好大的力气。”
“好说好说,”玉可儿拍拍身上的沙尘,“奴家留着分寸,人死不了。”
就算死了,下次来又是活的,这毕竟只是梦中角色,玉可儿不大担心。
所有人,便都乖巧听话,定在当下。
似乎隐约有种记忆鲜活,他们好似曾被人一刀削去老巢没了家的不知名记忆。
“姑奶奶!”壮汉瑟瑟,毫无美感,拼命将各种能拿到手的东西挡在身前,“您要劫什么?”
仿佛,玉可儿要劫的不是旁的,而是色。
“嗯?”玉可儿觉得辣眼睛,便只朝斐如患勾唇,“你要劫什么来着?”
“粮。”
“我们就一小客栈,哪里来的粮~”壮汉委屈,觉得招了无妄之灾,“现下东西还都被砸了,就……您二位只要不嫌弃,看着顺眼的全带走!只求大侠饶命!”
大侠?
玉可儿隐约觉得剧本似乎不太对。
“谁要你们这客栈,我要的是,”斐如患清声郎朗,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一圈,“魇城宝藏。”
“???”
啥玩意儿?玉可儿心中咯噔就是一下,觉得自己大概又穿越了,穿就算了,这特么咋还蹿频了呢?玄幻蹿武侠?这可不兴蹿啊!
“宝藏?”玉可儿没忍住试探着问,“少侠您贵姓啊?!”
“免贵姓斐,”斐如患一拱手,“在下斐游侠见过姑娘!”
斐……游侠?!!!
这简直无处下嘴无从吐槽啊!!!
玉可儿呆立了那么五六七八秒:“系统!他脑子坏掉了?还是我耳朵出问题了?再或者……”
【宿主您淡定,】系统一副见惯大世面的语调,【据我推测,这就是斐如患的梦了。】
“啥玩意儿?!他不是奸臣吗?一介奸臣想当游侠?还要找啥啥啥宝藏!说出去有人信么?啊!”
“再者说,我得具象化这玩意儿?陪他找宝藏?!!!”
玉可儿崩了。
【宿主,您想想,这可是宝藏,要是找到了您不就富甲天下衣食无忧了么?】
“啊!”玉可儿仰天,“多谢你提醒啊,我现在才想起我住的破庙刚刚不漏雨,鼠片草根都没了,还有千八百个野人嗷嗷待哺!请问,这种情况下我要宝藏做什么!那一片荒原我要宝藏做什么?啊!做什么?吃吗!!!”
斐游侠同志并不知道玉可儿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已经彻底玩崩,只自顾自继续道:
“传说魇城族人能征善战,数百年掠夺积累惊人财富,最后一次北征之前,为证必胜决心,族人推倒城池,掩埋所有宝藏及粮草军备于城下。可惜天不遂人愿,魇城全族消失在沙暴之中后,魇城便再无人见过。但我听说,你们这儿有魇城坐标的消息售出。”
玉可儿:“……”
这种缺啥给啥的精准诱惑是真的很讨厌!
“说!”下一刻,她的足尖又踩上另一人胸膛,“真有这事?”
因为,就真的让人很没抵抗力!
“有有有!”那人忙不迭抢答,竖起三根手指,“三百金!”
“说了打劫的,”玉可儿脚下微一用力,心情不大好,“聋了?还敢要钱?!”
那人便鬼哭狼嚎伸手欲抱玉可儿的腿,被玉可儿一个眼刀杀退了想法,才委委屈屈道:“不是我们要!三百金沉入流沙才能开出进魇城的路!姑奶奶,我们哥几个哪敢要您的钱啊!”
“你有三百金?”玉可儿歪头看斐如患。
斐如患挥挥袖子:“在下两袖清风。”
“瞧出来了,”玉可儿嘴下半点不留情,“兜儿比脸儿干净。那就你们出!”
霎时,小客栈中哭嚎声一片:“姑奶奶,您就是把我们全杀了也没半两金子啊,您来得不巧,数日前……”
玉可儿目光一沉,隐约猜测难不成是自己做下的孽。
“数日前来了一位高手,将金子全抢去了!他也去找魇城宝藏了!”
玉可儿的目光便换作不解,略带鄙夷,不明白这群憨批到底有什么底气不顾自身实力将这种亏本买卖干下去?竟然,还可持续发展地活了下来!
“除了三百金沉流沙,没别的法子找到路?”斐如患思索片刻问道。
壮汉便都摇头。
斐如患和玉可儿便各自沉思,觉出其中蹊跷。
顷刻:
“这消息你们从何而知?”
“给你们消息的人是谁?”
二人所言均是一个意思,先不论消息真假,就这一次三百金的买卖,怎么也比穷守着一家天天被砸的小客栈来得容易。
于是,玉可儿和斐如患对视一眼,便都齐齐扭转目光看向小客栈中各自瑟缩的壮汉。
“……”壮汉们此时终于读懂二人眼神中的相同疑问,“一个小孩……”
“孩子的话你们也信?!”斐如患不可理解。
玉可儿却忽然勾唇:“什么样的孩子?”
七八岁,面如玉、唇如丹的悲悯小菩萨。
菩萨怎么会骗人?
更何况,他许诺过,但凡一人去往流沙地投金,他们便能有一份收益:足足五十金!
“所以说,”玉可儿心中了然,“数日前你们被抢去的金子,大概不多不少,也正是三百金吧?”
“你怎么知道?!”壮汉们群情激奋,要不是还被玉可儿踩在脚下,便都要奋起,“难不成此事同你有关?!”
玉可儿便仍是笑,看着斐如患笑,笑了老半天。
笑得斐如患伸手摸了摸脸疑惑道:“姑娘,可是在下脸上有什么东西。”
“没,”玉可儿收了踩人的脚走向门口,“只是好奇人怎么能长着长着就长回去了?明明小时候挺精明的。”
“嗯?”斐如患更不理解了,“姑娘何意?”
“夸你呢。”
玉可儿同他错身而过时这么淡淡一句,露出的便又是那好看的笑。
斐如患呆了一呆,竟是觉得有几分眼熟,便傻傻跟了上去。
玉可儿大拉开门,衬着满身风沙回头:“走吧,劳驾哥几个前面带路,我倒是要去瞧瞧那流沙怎么就只认三百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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