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你总算出来了!”
门开瞬间,率先抢入的是喧嚣的异族集市叫卖声。
集市热闹破旧,显然不可能是一炷香之内突然生出来的。
玉可儿啧啧,心想果然是梦境,看来,是已经顺利切入斐如患新的梦境之中了。
其后就是扑到腿上的一群小毛孩争先恐后的呼唤声。
玉可儿疑惑低头,首先映入眼帘的即是自己傲人duangdaang,她寻思着自己也没换身体啊,怎么就成了哥哥。
随即,小毛头们仰头一看,视线竟然越不过山峰,当即懵了片刻,待拉开视野瞧见玉可儿的脸便霎时转投了斐如患的怀抱,照旧扒着大腿七嘴八舌汇报情况:“哥哥留下的钱都买了粮,但粮还是不够,而且……”
“来的人越来越多,都排到集市外头去了!”
“哥哥,阿妈说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粮总是不会够的!”
“哥哥哥哥……”
玉可儿听得脑仁嗡嗡:“还去不去?”
“自然是要去的,”斐如患点头,摸摸小毛头们的脑袋,“去跟阿妈说,哥哥知道了,哥哥去去就回。”
小毛头们不撒手,斐如患便又道:“哥哥找到了粮,很多很多的粮,哥哥跟这位姐姐去取,不信,你们问姐姐。”
这就找到了么?怎么比她还大言不惭呢?
姐姐当即表示很忙,不想参与哄孩子的行当。
“姐姐,”一个花脸小姑娘拉住玉可儿的衣角,“这个给你。”
玉可儿低头一看,一块油纸包着的黑糖。
“姐姐,”小姑娘见玉可儿不动,忍着口水将糖块往玉可儿手里塞,玉可儿些微感动,然后就听见,“哥哥好久没吃过东西了,他一直在帮我们找吃的,自己却不吃,待会儿,姐姐让他吃!”
玉可儿:……
那有没有人关心她也很久没吃饱了呢?
“姑娘……”
斐如患被小毛头们缠了一阵子才追上来,追上来就看到玉可儿就着面前集市,抱了天大一堆吃的在吃。
劈头丢给他一块黑糖,同她怀中的一大堆好吃的比起来,寒酸到不忍直视。
斐如患咧了牙硬嚼那黑糖,口齿不清问玉可儿:“你买的?这儿东西可不便宜。”
“哦,”玉可儿不置可否,“我买的,报的你的名字,斐游侠嘛,大家都认识。”
“嘎嘣”,黑糖磕了牙,斐如患当即捂住半边脸,拉住玉可儿躲到一边,“姑奶奶,你明知我没钱。”
玉可儿斜了他一眼:“我还明知你什么粮也没找到呢,你不也那么跟小朋友说。”
“哎……”斐如患难得叹口气,看向远处。
远处,难民饥黄着脸,摇摇欲坠排在几顶粥棚前挪动脚步。
那样子,并不是沙漠中人的模样,倒像遭了水灾逃难的人,身上带些湿气,与此间集市的热辣喧嚣格格不入,也泾渭分明。
玉可儿便明白,那处和这处,或许并不相通,她看见的,只是斐如患眼中脑中所见而已。
可饶是如此,也已触动人心。
粥棚四周或坐或躺挤满了人,有母亲干裂了唇先端了粥碗喂怀中的孩子,直到喂粥这刻才发现孩子的口怎么也掰不开了。
哭声便呜呜咽咽着起,在偌大的施粥四周静静轻轻地浮。
玉可儿挪开目光。
斐如患默不出声,静静捂住牙继续和黑糖抗争:“天灾人祸不断,这些都是可怜人,我能做的毕竟有限,不过……”
他重打精神:“如果找到了魇城宝藏,就有救了!”
这次,轮到玉可儿蹦了牙,她吐出口里没剥干净的核桃:“你就那么相信这宝藏存在?!”
“信啊!”斐如患眼里闪闪发光,“老天不会让人饿死的,他们逃到这种地方,便是一定有活下去的法子!”
“靠找那虚无缥缈的宝藏?”玉可儿嗤笑一声站起来朝前走,“年轻人怎么都爱鸡汤?”
“那姑娘你去不去嘛?!”斐如患也起身跟了上去,“先说好,到时粮归我,其他的全给你!乱世里,什么都不如粮……”
最后一声喏喏的,明显自言自语不小心说出了嘴。
“既然是打的鬼主意,就不要说出来啊,”玉可儿头也不回,仰天吐出一颗核儿,“粮我要一半,其他的另算!”
风沙和日头最烈时,一行四人远离集市来到了大漠深处。
“就是那儿!”壮汉劈手一指,指出前方方圆百里一片空处,“不过时辰不对……”
两颗脑袋便同时转过来盯着他看,少顷,另外一颗脑袋后知后觉也一同拧了过来。
“都看我做什么?”壮汉心虚,“先前我听人说的!”
“这等私密,你又是听什么人说?”斐如患摇头。
玉可儿则干脆笑了:“来过就是来过,有什么大不了,正好现在请你帮帮忙,要是进去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壮汉便果然认真思索起来。
这一思索,连他那有肌肉没脑子的同伙也明白过来,当即扑将上去,同他扭打起来。
玉可儿和斐如患便同时转移了目光。
宽阔的沙地平静如初,虽然都是沙,看起来别无二致,但这片区域就是能同周围的广袤沙海泾渭分明。
玉可儿朝前迈出一步,当即被斐如患拉住手肘:“姑娘莫要逞能,流沙地就是这样,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上暗藏杀机。”
她的目光在对方拉住她的手上落了一瞬,下一刻,那手就自动松开了。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而后,玉可儿蹲身,轻轻放下一只手掌,随着手掌下压到一定重量,平静的沙子果然开始下陷流动。
此时抽手,力量已经不小,如果是整个儿陷进去要想靠自己的力量脱身,显然不容易。
“所以,问题还是那三百金……”斐如患这么说着,眼前却凭空飞来一阵风。
风裹着沙,直扑入斐如患眼底。
待他抹了沙子重新睁开眼时,玉可儿身后,风沙裹卷凝成了一条巨大沙龙,沙龙利爪下,一边一个壮汉,拿着就往流沙地中间递。
两人鬼哭狼嚎,挣扎不休。
玉可儿微拧了眉:“我劝你们还是安静些的好,三百金的重量可是个技术活儿,要是我一个不小心你们都掉进流沙里,我可没信心同时捞起倆。”
顿时,所有挣扎就都没了。
斐如患踱过去,仰头瞧了瞧沙龙再低头看了看玉可儿:“你蹲地上做什么?”
“嘘——”玉可儿轻声,“你瞧。”
沙龙利爪下,壮汉缓缓靠近流沙地正中,随着身体下压,一点点重量被体重压实。
五斤、十斤、二十斤……
三十斤!
“砰!”
沙地猛然下陷,再瞬间翻涌,腾起丈高的沙瀑。
顷刻后,沙爪之下,壮汉没了踪影。
另一个壮汉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挣扎中,利爪松开,壮汉自由落体坠下。
然而,沙地上,早超过三百金重量的壮汉却安然无恙,屁事没有。
“所以,”玉可儿蹲着身,眼中晶晶亮,“看明白了吗?”
“嗯,”斐如患同她蹲在一起,点头,“这玩意儿它不挑……”
玉可儿便扭头起身,觉得小斐精得像妖的同时,斐游侠傻得像个实心的瓜。
手却被斐如患拉住,下一瞬,没头没脸地被斐如患用长巾裹住头脸口鼻:“姑娘,拉紧在下!”
人跳下流沙那刻,玉可儿想的只是:他这长巾哪里来的?难不成还是那带血的腰带?如果这样,他现在岂非就是敞开衣裳裸|奔……
烈日、黄沙、精壮的肉……体……
就……真的大可不必把她当个外人……
玉可儿劈手就去拉脸上的长巾,热沙恰时滚到手边,人被冲得仰身后倒,腰就在那刻被人单手箍住扯入怀中。
温热、坚实,可挡滚沙冲袭的伟岸踏实。
玉可儿微愣,待猛然一墩坐到扭蹭的某物之上时,眼前已是半点光线不见,漆黑一片……
流沙地外,劫后余生的壮汉抱着另一个壮汉嗷呜:“妈呀,吓死个人了!那东西你看见了吗?就特么不是人啊,那是什么?龙吗?!!!怎么有那么黑的龙啊!!!!口水滂臭!”
另一个也呆呆讷讷:“先前,你摸我屁|股了?”
“啊呸!”先前那壮汉大吐一声,“劳资命都快没了摸你屁|股!劳资没有吗?用得着摸你的!”
然后猛然嗅着鼻子:“什么味儿?烤肉的香气?”
另一个依旧茫然,只伸手挠着后腰。
便是那一挠,挠下一块烧焦的衣裤。
先前那壮汉低头瞧去,妈呀一声叫着跳起:“你你你!你屁|股熟了!”
“???”另一个茫然着扭头去看,下一刻,头一歪扑倒在沙地上晕了过去。
便是这一倒,让先前那壮汉看得清楚,从后腰到腿下,这人虎背熊腰的猪臀上留下了一截烙印。
像被烧红的铁犁生生犁过,鼓突分明。
印记只有一截,没头没尾也瞧不清楚,壮汉曲手成爪试着比划了几下,总觉得那应该是一截爪印,只因爪子极大,因此只得一鳞片甲是根本看不清原物的全貌的。
茫然中,壮汉的手左比右划,晕倒的人便是这时醒来,幽幽撑起身子扭头看着壮汉的动作:“呔!”
饱含哲学气息的一jio,躺在地上的人就换了一个。
二人自然又少不了一番扭打,正扭打中,天地黄沙浮浮而起,幽幽颤动,两双眼睛便都顺着黄沙浮动的方向看去。
那头,顶天踵地,大到飘渺的一扇乌黑符门缓缓幻化出身影,在裹天裹地的雨幕中斑驳着痕迹。
两人便即刻停了手,呆愣痴傻地看向符门,感受着潮湿的雨水气息。
然而,下一瞬,雨水扑倒脸上的瞬间,符门悄然消失,一如从未来过,从未出现。
两名壮汉茫然若失跌坐在地……
一同茫然着醒来的还有一人,金銮殿上,斐如蔺看着面前歌舞小酌几杯,低头合目瞬间便入了一个须臾梦,梦中,那巨大符门再次现出身影。
他茫然着抬眼,面上寡然着神色,不以为然。
直到,眼前半空尚未飘落的几点雨丝薄薄如雨幕浮在空中幽幽坠落。
他定睛看着雨丝,透过雨幕,眼前舞动的少女身形开始模糊,恍若两个世界。
四周渐次收拢消失的雨声里,他伸出手,接落几滴。
入手微凉,带着潮气,却在下一瞬,顷刻消失……
手掌便顺势抚在案上一个翠蓝的小瓶上:“你说此物有用?”
旁有一人,隐约在帘子之后躬身:“是的,陛下,方才只是敬献于陛下手中,陛下应该也已……觉出效用。”
话没说全,但显然已经足够。
斐如蔺回味着手掌上的潮湿,压下嘴角的笑意:“那便,宣朕的好哥哥来一趟吧。”
“陛下,”有内侍接了口谕,却没动,“今日是斐相的大婚之日,此刻……恐有不便……”
斐如蔺的唇便勾了起来:“瞧朕,这等些微小事竟也需人提醒……”
内侍便噗通跪地,顷刻被人拖将出去,夜色中没了声息。
“朕也是好心,毕竟,”斐如蔺语音幽幽,“后日归宁,他定是没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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