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话听了那么多,池浅依然觉得有些难为情,她捏了捏耳垂避开男人的目光,心下却奇怪为什么池语然手握剧本放着宋喻止不要。
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还没来得及准备办席的事,当日下午米粒般大小的冰雹已拳头大小,路上不少没有防备的百姓被砸的头破血流,镇上医馆被挤得满满当当。
傍晚时分,冰雹又大又猛,灰白的天空渐渐飘起了鹅毛大雪,只是一小会,院里堆积了厚厚一层冰霜,小池塘里的鱼躲在池底不在露头。
屋内,宋喻止拨了拨碳丝,又添了些柴火,铁炉里的牛奶咕噜咕噜的响,浓郁的奶香味冲散了屋内的柴火味,他盛了一碗放在嘴边吹了吹,半响用脸颊试了试温度才递给池浅,“夜深,娘子早点睡。”
池浅接过牛奶,摸了摸日渐增大的肚子,十分担忧,“也不知道他们是在灾情中出生,还是灾情后出生。”
“娘子勿怕,这些事为夫为你安排妥当”,宋喻止温柔的摸了摸小腹,指腹停留许久轻笑,“她们和娘子一样不爱动”,见她喝完接过碗起身,他把剩下来的牛奶倒入水盆中稀释,伸手试了试温度,“翠娘说牛奶泡脚可以缓解脚关节的浮肿,我们试试。”
第二天清晨。
外面的冰雹已停,但是大雪更大,只是一夜,院里的落雪有半米高,许生领着女儿在院里铲雪。
接连数日,大雪绵连不绝,院中的雪由开始的半米高至现在的一米深,院里存放柴火的草棚已经被压弯,珍珠担忧道:“家里修的草棚可是实打实的料子,现在都被雪压成这样,也不知道普通百姓会遭遇什么。”
后又后怕的拍了拍小胸脯,“幸亏小姐聪明,早早囤了东西。”
徐氏挎着菜篮子回来,许生放下铁铲走上前拍掉她身上的积雪,她歇了口气开口,“夫人,今儿菜场除了蔬菜没什么活禽,好不容易有家农户卖鸡,结果一只老母鸡从之前的一百文涨到了三百文。”
菜篮子里的鸡配合的“咯咯咯”叫了几声,她局促的站在地里,害怕宋夫人嫌弃她菜买贵了。
菜的价格上升在池浅的预料之中,她有李家的分红不在意这点钱,安抚的笑了笑,又问了问其他铺子的情况。
雪才刚下,很多人只当是今年的雪比较大,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只有粮食的价格涨了上去,只是一点点,没有活鸡这么夸张。
“看样子雪一时半会停不了,也不清楚后面发生什么事,以后你买菜让许生陪你一起,两人好歹有个照应。”
这番话令徐氏心里十分慰贴,她感谢老天爷让她一家子遇到池小姐,否则哪有现在的好日子过,抹了抹脸她赶紧去厨房烧火杀鸡。
一等就是半个月,菜场的菜价格疯涨,就连粮食铺在官府的警告下也节节攀升。
眼见时候到了,池浅叹息一声吩咐,“从今天开始家里闭门不出。”
几人互看了一眼,明白可怕的灾情终究是来了,好在家里物资充足,他们的心情十分平稳。
又过了几天,几人正在院里铲雪,门口传来敲门声。
许生心里一紧,步子走的极轻,短短几步路愣是把他走了一身汗,他避开门缝斜着眼睛朝外偷看,半响张开口型:宋家人。
池浅停下动作瞧向宋喻止,男人乖巧把的耳朵凑近她的唇角,她开口,“宋家人来了,怎么办?”
宋喻止听清后转过头,耳腹擦过她的唇边,只听他低笑一声凑过来,“陌生人,管他们死活”,他抬头朝许生摇头。
得了他的命令,许生轻脚离开大门,心里对宋家人的遭遇提不起丁点同情,若不是老爷和夫人厉害,早就被宋家人欺负死了,上次陈氏出手的时候可没顾及夫人当时有孕。
宋家人又敲了一会,很快不耐烦“砰砰砰”的拍打,接着就是恶毒的咒骂,几人听着神情越发冷漠。
又等了半个月。
“娘子,百姓存粮耗的差不多了”,宋喻止透过窗缝观察街上的灾民,他们的脸色蜡黄,五官深凹,有种将死之人的恐怖,一看就是饿得很久的人,身上穿的衣裳冒着芦苇花,又是个被抢粮的可怜人。
池浅走至他的身侧,宋喻止揽过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开口:“又是一个被抢粮的,昨天借粮给邻居,他悄悄告诉我已经有不少住户被抢劫,这群灾民目前还有些良心,只抢一半粮,不伤人,不过时间久了,这点良心估计也没了。”
两人观察了一会把窗户重新关好,又封了快厚实的木板才安心回屋,池浅从桌下取出记粮薄,上面记录了家中的存粮及每日消耗的数量,仔细查阅后开口,“家里人口少,消耗很小,一天不过五斤大米。”
池浅把账薄递给他,咬着毛笔蹙眉思索,宋喻止翻了翻账薄,上面的康米数量多达万斤,他摘下池浅咬着的毛笔开口,轻笑,“距这些天观察,百姓大多数处于挨饿状态,正是施粥的好时候,我们有如此多的康米,足够他们度过灾情。”
有了目标,两人当天把店铺的窗口改良成施粥口,窗口还没开,不少灾民被热腾腾的米香味吸引,他们流连在墙外不得进。
一部分灾民则是摸到大门处暴力敲打,许生手持菜刀嘲讽的瞧着大门的动静,这几天不少灾民想进来抢粮食,一波又一波,他从一开始的担忧害怕,到现在的淡然,夫人订做的大门实在结实。
屋外围的人越来越多,吵吵杂杂,宋喻止推开窗户一角,灾民全部涌了过来,“秀才公求求你救救我们呀!”
那日刚出榜就发生灾情,很多人都还以为他是秀才,宋喻止听了称呼笑了笑开口,“老人家,从今日开始我家早晚各施粥一次,还劳您呆会喝了粥帮我通知下其他乡亲们。”
老人听到话有些不敢置信的怔住,直到看到秀才身后走过来一名貌美妇人,她的手上正端着一碗粥,粥在冒着香喷喷的热气,他吞了吞口水,眼神直直落在粥上。
“家中碗不够,需要乡亲自己带碗”,池浅把粥递给老者开口,老人不敢动,他怕这是死前的一场梦,竟无声流泪。
同样涌过来的灾民见状十分理解,他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有些是被家里赶出来的,有的是为了给家里省粮自己跑出来等死的,一人忍不住推了推流泪的老人,开口,“老头儿,快接过碗,俺们不是在做梦,这小娘子肚子里有娃娃,受不得累,你麻溜点!”
“是啊,老头儿,趁着那波壮汉没发现,你快点儿,要不然呆会俺们就喝不着啦。”
这时老人才如梦大醒,他顾不得抹掉脸上的泪水鼻涕,连忙接过碗弯着腰退到人群后,随便找了块空地一坐,他没有筷子,右手便是喝粥的筷子。
不过一个时辰,窗口挤满了灾民,有老有少,他们没有秩序,甚至部分人为了抢粥推搡瘦弱的妇女稚童,池浅深深皱着眉,看着又一个老人被壮汉推离队伍却无能为力。
宋喻止也一直在观察,察觉她的失落,搂过她小声安慰,“他们都很饿,害怕我们的粥昙花一现,所以拼命的争拼命的抢,饿俘遍地,不出人命已是最好。”
百姓很少吃康米粥,康米非常硬,不易煮透,不适合肠胃不好的人,但是它极其扛饿,因此大多数农家煮的时候会放点苞米或者小米改善口味,现在的人已经顾不上它好不好吃,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一连施粥五日,灾民脸上不在有等死的昏沉,排队间还能同前后陌生人聊上几句,其中从其他县逃过来的兄妹好奇问道:“叔,这家施粥的主人是谁?”
被问的男人扫了眼灰头土脸的兄妹,见两人年幼就逃难,特别的同情,“你俩其他县来的吧,发粥的是咱县的宋举人,帮忙收碗打下手的是他的妹妹珍珠,屋里最美的那位就是举人夫人。”
大汉见小点的女娃饿得只剩下骨头架子,风一吹估计就要倒下的可怜样,他叹了口气把位置让给了两个娃,“这粥一天发两顿,俺也不大饿,你俩站俺位置吧。”
男娃拉着女娃磕头道谢,反倒让大汉更不好意思,挠了挠掌心提醒道:“呆会吃过粥记得把碗洗干净在还回去,举人家人少,夫人又怀着孕,这些事俺们要自觉点。”
交代完大汉走到队伍最后重新排起了队,男娃搂着怀里的小妹抹了抹眼睛,心里明白对方的好意,他从其他县逃出来,一路上看到太多人为了一口食物打架甚至杀人,他和妹妹小,靠着野草根一路挨到这,见到安静和平的小镇既震惊又欢喜。
“哥,你别哭”,只是一句话,女娃用尽了一身力气,虚弱的瘫在地上。
前面排的年纪都稍长,看到他们就想看到自个儿的娃,几人便也学着大汉把位置给让了出来。
人群外一名小厮捧着白粥,他的衣裳干净厚实,目光瞧见脏兮兮的灾民有些小人物的得意,施舍道:“李家正令施粥咯,香喷喷的白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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