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意在那边缠着小七,要看看他刚才执着的“旌节”。
蒋婧对凌文冲道:“我们走一走吧。”
男女七岁不同席,何况两个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女单独待在一起,更是不妥。
为了蒋婧着想,凌文冲不敢轻忽,“还是等一等你的丫鬟吧,或者叫上乔意一起也行。”
蒋婧笑了,果然没有看错他,侧过头去掩住眼睛里那一丝波动。
“那就听你的,等一等吧。”
河边上起了风,掠过她的发丝,将被草叶子弄乱的发髻拂得更乱了些,凌文冲把两手背在后面,用力绞住,生怕它们不受控制的摸上人家头去。
没过多久,丫鬟春桃和乔意的一个小厮一起过来了。
“小姐,你还好吗?刚才一个没注意,您和表少爷就不见了,真是吓死我了。”春桃后怕的拍拍胸口。
凌文冲听完小丫鬟的话,饶有兴趣的盯着蒋婧,想看看她怎么说。
蒋婧被自己的丫鬟拆穿了谎言,脸上有些发烫,好在厚厚的脂粉遮盖了面上的红霞,倒是不引人注意。她偷偷瞪了春桃一眼,在春桃不明所以的眼神中镇定自若的对凌文冲道:“春桃来了,我们走吧。”
凌文冲眼睛弯了弯,一般女子被人当面拆穿谎言,不是尴尬就是生气,像这般镇定的还真是不多见。
难能可贵。
春桃见自家小姐邀请一个男子走走,心里十分不乐意,可她是个丫鬟,只能委婉的规劝,又不能制止。
看春桃噘的能挂油瓶的嘴,蒋婧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行了行了,不是有你跟着吗?你一定能保护我的对吧?”
“那是自然。”保护主人是贴身丫鬟的第一要务,春桃站直了身子,看了凌文冲一眼,对蒋婧表忠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小姐受委屈。”
凌文冲自然看清了春桃眼中的防备,无奈的摇摇头,率先向前走了。
走出一段路,蒋婧从后面赶上来,和凌文冲并列一起,两人面向河流,看流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细碎的金光。
“为什么过来?”凌文冲率先开口问。
蒋婧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将头转回河面,咬了咬唇,到底还是开口了,“有些事不问清楚,我一辈子都难心安。”
“……你问吧。”
有些本来不想多说,可是看蒋婧的样子,不像是个会放弃的,由着她在外面歪缠,万一弄出些什么事情来,那就更麻烦了。
“那我问了。”
“你问。”
蒋婧本来想问他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又怕这样太突兀,想了想,还是从容易的地方下手。
“你之前说你没有婚约,那你有没有……心上人?”
“没有。”
蒋婧听到凌文冲的回答,心里雀跃起来,努力绷住上扬的嘴角,让自己声音里的笑道不要那么明显,“你是读书人,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那我同你的颜如玉有没有一点相似?”
凌文冲惊讶起来,没想到她这么大胆,竟把这种问题问出了口。
“怎么,很难回答?”
“不不不。”凌文冲后退两步,看着蒋婧变幻不定的神色和脸上的羞恼,不自在的转开了头,可嘴里吐出来的话还是清清楚楚的传进蒋婧的耳朵里。
“我书中的颜如玉,跟你长得一样。”
听到期待已久的话,蒋婧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小别扭,她不敢看凌文冲,转过头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笑得极为开怀。
丫鬟春桃离得不近,听不清两个人在说什么,见到蒋婧脸上的笑,不由得一怔,她多久没见到自家小姐这么开心了。
蒋婧自顾自乐了一会儿,按捺下雀跃的小心脏,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凌文冲,“既然我和她长得一样,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避开呢?有什么事情不能摊开来谈,非得一个人扛着?
看凌文冲不说话,蒋婧强硬起来,“你之前说让我等两年,我可以等,但我需要一个真实的理由。你可以不给,但你家里人呢,听说伯母在这边养病是吧,正好我可以去探望一下。”
凌母一直心心念念要给儿子找一个好媳妇,虽然蒋婧有点阴差阳错吧,但终归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选,之前还派人出去找了几趟呢,要不是没找着人,说不准这会儿婚事已经定下来了。
凌文冲性格比较端方,不爱剑走偏锋,第一次感觉到女子的难缠,偏偏这人还是自己招来的。
“……行吧。”
凌文冲无奈的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转头扫了一下周边,见四周都没人,草丛里连只兔子都藏不住,这才放心的对蒋婧道:“我可以说,你也可以听,但不我希望这事有第三个人知道。”
蒋婧举起三根手指,“我可以对天发誓,这番话出自你口,入得我耳,不会有第三个知道,不然就让我……”
眼看着她就要说出什么重誓,凌文冲连忙去阻止,手都伸出去了,就放在对方嘴边,又想起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话,到底没有继续,就那样让蒋婧把话说完了。
“……下半生孤苦无依。”
蒋婧发完誓,把手放下来,“这下,你可以说了。”
凌文冲抬手揉了揉额头,歪着头看了蒋婧一眼,不甘心的劝阻,“真的要听?”
“要听,誓言都发了。”
“行吧……”凌文冲叹了口气,不知该从哪里开口。
蒋婧也不催,就在那里慢慢的等。
凌文冲略过梦境的事,将凌母的处境和自己的打算一点一点都告诉对方。
蒋婧的脸上接连闪过惊讶、气愤、心急、坦然等各种情绪,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归于平静,“所以,你不答应是为了救你母亲?”
“这件事太难,我无法分心。”凌文冲如实道。
蒋婧了然的点点头,“不错,嫁女嫁媳都容易,嫁母的还是第一次听说。世人重名声,哪怕内里把苦水往肚子里咽,对外总还是要保持体面。那些个当官的、读书的,甚至贩夫走卒平民百姓,都可能成为你的阻碍,确实很难。”
看凌文冲没有说话,蒋婧又问:“具体怎么操作,你有想法吗?”
“你好像一点也不吃惊?”凌文冲诧异对方的接受能力。
蒋婧抬起脚,用力踩了踩脚下的野草,无所谓的道:“这有什么,你嫁母无非是不合时宜,而我这十几年,……一直同这世道格格不入,早就习惯了。你的想法超脱于世俗,却远远算不上惊天动地。”
“……”凌文冲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蒋婧对着河面伸了个懒腰,纤细的身影被水波漾出许多褶皱,“我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先走了,你有需要帮忙的事可以来找我,我家住在县衙西边,我爹姓蒋,是县丞,你一打听就知道。”
撂下这句话,蒋婧头也不回的跑走了,身姿欢快。
凌文冲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的身影,心中纳闷,她姓蒋,她爹也姓蒋,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为什么要特意强调这一句,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
蒋婧不知道对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不然也不会多这一句嘴,反而显得自己十分的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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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母在庄子上住了一个多月,凌家三番五次派人来探望,眼看着就住不下去了。
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凌文冲也不想再等了。
“素云,你看好我娘,我自己带人回去。”
素云放不下凌母,也放不下凌文冲,左右为难,“……这样行吗?要不我还是和少爷一块儿回府吧。”
凌文冲摇摇头,“不用,要是连这点事都做不了,你家少爷还怎么办接下来的事呢?”
“那行吧,您千万小心。”
“嗯。”
凌文冲收拾好东西带着小七几个先行回府,对外的说法是先回来打理一下院子。
自己的院子没什么好收拾的,重点是凌母的院子,这才是接下来的战场。
跟着小桔几个的描述,凌文冲把那些不妥的地方一一查看了一番,为防意外,还偷偷从外面请了一个大夫回来。
县里虽算不上民风淳朴,但像这样的“大场面”还是难得一见的,大夫捋着山羊胡子“啧啧”称奇,两眼盯着那些“好”东西,散发着诡异的光。
小七打了个哆嗦,悄声问凌文冲,“这大夫……正常吗?”
大夫保养有道,耳朵尖得很,瞥了小七一眼,“没见识,你是做人家下人的,若是放一堆奇珍异宝在你眼前,你感不感兴趣?”
小七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激动起来,结结巴巴的回,“当……当然。”
大夫唾弃的骂道:“你感兴趣,老夫就不会?没见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哎,你……”
“你什么你?没见识。”
没见识的小七吵不过他,吵输了丢人,吵赢了把人气走,那就更麻烦,想来想去,还是自己闭嘴最好。
大夫的神情明明白白的就在那里,凌文冲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问:“大夫,这些东西都有哪些问题?”
大夫像是吃到了美食的老饕,心满意足的摸着肚子,听到凌文冲的问话,怜悯的看了他一眼,“来来来,让老朽给你讲讲,我给你说啊,这个……”
凌文冲把大夫的话细细的记了下来,奉上十两银子,又亲自把人送走,这才疲惫的瘫倒在椅子上。
小七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少爷,心疼的道:“稍稍休息一下吧,明天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凌文冲努力坐起来,往嘴里灌了盏冷茶,“今天夜里让小桔几个警醒一点,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万世俱备,就等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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