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文冲为小悦儿抽了两大管子血,身子本就有些发虚,又连续在路上奔波了半个来月,到了考场狭小的号子里更是吃也吃不好,住也住不好,最后差点没撑下来。
他一出考场就晕了过去,差点没把来接人的小七给吓死。
小七把人带去最近的医馆,因为是乡试最后一天,身体出问题的考生数不胜数,医馆里的大夫都被瓜分殆尽了,三人跑了好几家医馆没找到大夫,只有抓药的小学徒在里面。
小学徒都是未出师的,小七哪敢把人交给他们,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把凌文冲带回了龙泉寺,一路上向漫天神佛求了个遍,期待寺内有懂医术的僧人。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龙泉寺的僧人虽不会医术,隔壁小院里却有人会。
僧人把小七领到小院门口,扣响了门上的门环。
小七之前和那边闹了些不愉快,此时上门求人,不由得忐忑不已,生怕那边把自己轰出来。
院门“吱呀”一声拉开一条小缝,一个脑袋从里面伸了出来,见扣门的是位僧人,那人把门又打开了些许,双手合什问道:“敢问师父有何要事。”
僧人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身后的小七来,对门内的人道:“这是隔壁院子凌施主的仆人,凌施主今日刚从考场出来,身体有些微恙,能否请这边的大夫过去看看?”
小七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对着门内的人双手合什拜了又拜,眼中满是祈求。
那人淡淡的扫了小七一眼,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道:“二位稍等,待我进去禀报一声。”完了就“呯”的一声把院门重新关上了。
小七站在外头抚了抚胸口,差点气都喘不上来,他真想回到过去,把当初的自己暴打一顿,少爷多少次教诲自己“出门在外,谨言慎行”,可自己偏偏记不住,现在好了,把能救少爷的人给得罪了,也不知道对方记不记仇?
小七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得院门“吱呀”一声又重新打开了,门里出来一个中等身材,面宽口阔,胖胖的像一个笑弥勒的人。
弥勒对小七道:“我虽不是有名的大夫,对医道也颇有研究,病人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小七哪敢挑捡,慌忙把人引到自己院子里,凌文冲正在床上昏睡,脸色蜡黄,满头都是汗水。
小七忙拿了块帕子把凌文冲脸上的汗擦了一遍,这才请弥勒坐下。
弥勒拿出脉枕搁在床上,又把凌文冲的手臂搭在脉枕上,这才闭目把起脉来,诊着诊着,眉头就渐渐的皱到了一起。
小七不懂医术,可会看人脸色啊!
他见弥勒眉头紧皱的样子,心中吓得直哆嗦,祈祷凌文冲千万不要出什么问题才好,不然自己可怎么跟家里人交待啊!
“怪哉,怪哉。”
弥勒摇头晃脑的说出了这四个字,又看向一旁忐忑等待着的小七,“病人本身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心血虚耗过多,再加上劳累,一时没有缓过来罢了,我给你开个方子,两副药下去就能解决。”
小七惊喜极了,眉眼恨不能飞起来,忙找来纸和笔,“还请您给开个方子。”
弥勒提笔就写,不到盏茶功夫一张方子就拟好了,他拿起来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递给小七,“去医馆里抓上两副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早中晚各服一碗,喝上两日也就好了。”
小七接过方子,如获至宝,再三向对方道谢,又命车夫赶紧套车去药铺抓药,自己则守着凌文冲半步也不敢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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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小院。
程三看着弥勒回来后一直愁眉不展,于是问:“怎么了?隔壁出了大问题?多难的病症竟然把你也给困住了?”
弥勒把手背在身后,自己踱着方步思考了一会,完全找不着头续,抬起头就见程三吃果子吃得正香,于是问道:“你说一个人大量失血,身上又没外伤,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没有外伤?”程三一怔。
“对,没外伤。”
程三把嘴里的果子咽下去,从旁边捞出块什么布料擦了擦手,也没擦干净,总觉得粘粘的,于是把两只手搓了又搓,努力开动自己的脑筋,“没有外伤却大量失血……呕血?要么就是流鼻血?”
弥勒深吸一口气,重重的吐出来,拍拍自己的额头,转身走了。是自己失策,忘了程三是个武夫,这种事情问他能问出什么答案。
“哎,你别走啊!”程三看着弥勒离去的背影喊道:“失血的是谁呀?你倒是把话说明白了再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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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给凌文冲擦了澡,等车夫把药抓回来后,又是亲自煎药又是亲自喂药,丝毫不敢假他人之手,好在药效对症,戌时刚过,凌文冲就醒了过来。
小七一直守在床边,凌文冲一醒他就发现了。
“少爷您醒啦?”小七呲出一口白牙,把凌文冲扶了起来,拿了块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和手,殷勤的问道:“您饿不饿?我在茶炉子上煨了粥,现下刚刚好。”
凌文冲嘴巴里黏黏糊糊的,一股子药味,他招呼小七,“先别忙,给我一盏温水,我要漱漱口。”
小七从茶壶里倒了一盏温水出来,试试冷热正好,这才递到凌文冲手里,又从旁边拿了一个痰盂过来,接住凌文冲漱完口的水。
凌文冲嘴里干净了,这才有了说话的欲望,“什么时辰了?给我盛碗粥,再把我出来后的情况说一说。”
“戌时刚过。”
小七一边答,一边把白粥盛出来,又不知从哪里收罗了两个清淡的小菜,一起用茶盘托着端给凌文冲,然后才把凌文冲从贡院出来后的情况细细的讲了出来。
凌文冲听到竟是隔壁给自己诊的脉和开的方子,想说些什么,看看惭愧无比的小七,倒底还是没有说。
语不在多,该懂的人懂了就好。
“隔壁帮我们这么大忙,明日你上街置办一些礼品,我去上门道个谢。”
小七连连点头,“我省得,少爷放心,小的会安排好的。”
凌文冲已经清醒了,两个院子又是紧挨着,抬头不见低头见,自然不能只让小七一个人上门道谢。
弥勒见他过来,又亲自给他把了一次脉,见结果正如自己所料,这才放了心。
两人寒暄几句后,弥勒亲自张口,对着凌文冲道:“我有个问题一直想不通,不知凌举人能否为我答疑?”
凌文冲参加乡试的目的就是为了成为一名举人,但此时榜还未出,他的真实身份还是一名秀才,对于弥勒这个“举人”的称呼,实在是不敢冒领。
他拱了拱手,对弥勒笑道:“我姓凌,名文冲,您直呼我名字就好,不想您想问的是什么?”
“我痴长几岁,就直接叫你文冲了。”弥勒道。
凌文冲点点头,露出一个笑来。
弥勒又道:“我之前给你诊脉的时候,便觉出你最近有过一次大量失血的时候,偏又查不出你身上有任何外伤,这件事情一直让我很困惑。”
“不是……”凌文冲惊奇极了,“诊脉连这个都能诊出来?”
“当然,失血后的身体必然要长出新的血液,脉相和一个正常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凌文冲瞪大眼睛,半天才把这句话给消化掉,他心中翻江倒海般的掀起波浪,要知道这一手比后代的许多高科技不知高明了多少。
真令人惊奇。
弥勒见凌文冲半天没有说话,问道:“这个问题可是很难回答?”
凌文冲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难倒是不难。”他撸起胳膊上的衣袖,露出上臂上一个腥红的小点,对问话的弥勒道:“只不过是用工具把血抽出来而已,说穿了不值一提。”
对方仔细看了看他上臂的伤口,解了心中疑惑,“文冲别怪我多事就好,我这人就是这样,遇到什么想不通的事情,那是觉也睡不好的。”
凌文冲笑道:“人之常情,无妨。”
正说话间,屋里窜进一个人来,口中嚷嚷着,“大夫,杨老让您过去,说有大事商量。”
凌文冲一听有事,忙站了起来,对弥勒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了,您忙。”
“行,今天不留你了,改天我们再叙。”
乡试是八月中旬左右,考完后便要考官封闭阅卷,最后的榜单得九月中上旬才能出来,因为正是桂花飘香的时节,这个榜又称为桂榜。
桂榜出来后,上榜的新科举人们要同主考官一起参加鹿鸣宴,是以考完后也不能回乡,非得等到榜单出来才行。
有了这段时间作缓冲,凌文冲的身体很快就养好了。其间又去了隔壁几次,但见那边忙忙碌碌神神秘秘,像是有什么事情在暗中进行,凌文冲是个谨慎的人,发现这一点后,渐渐的也不往那边凑了,只在偶尔遇见的时候说上两句。
这天傍晚正在院子里散步,忽听得对面嚷嚷起来,一个大嗓门道:“不得了,真的是遇上了拐子,那可怎么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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