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时熹微,钟摇光提剑回来时正看见钟怀心和钟翎羽两人带着几个小辈出门。
年轻稚嫩的少年人,脸上皆带着严肃认真的表情,直到看见钟摇光才破防,几声清亮的师姐响起。
“师姐!”
“摇光师姐!”
道完好,走在最前的少年率先开口,认真问道:“师姐又早起练剑了?”
钟摇光答是,一一应下他们的问好,右手背在身后,嘴角含笑走到他们面前,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道:“你们这是去哪里?四师兄呢?”
梳着长辫的活泼少女步伐轻快地走到她身边,拉住她衣袖,心情极好,语气轻扬:“师姐,我们准备去练剑!”没等钟摇光再问,高挑的少年已迈步而出,熟练地接下少女没答的另一个问题,答道:“四师兄一早便出门了。”
箭试已过,明日便是武试。钟摇光明白他们的心思,亦相信他们的实力,她只额外看了身边的少女一眼,把右手往袖中藏了藏,便柔声嘱咐他们:“万事要讲究一个‘度’,勤修和苦练你们已经做到了,有张有弛才能更精。”
“师姐清楚一件事——”少年小辈皆满脸认真地看着她,连平日活泼好动到停不下来的少女也安静下来聚精会神地听她说话,看着他们的脸,钟摇光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轻声道:“你们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身边的少女忽然道:“师姐,如果我输了呢?”
清亮的少年人声音,格外吸引人的注意力。
而在钟摇光耳畔同时响起的,是另一个少年的声音,如流水般温润清澈,少年意气遮也遮不住,笑吟吟地和她说话:“师姐,如果我输了呢?”
可等她侧头寻找对方的脸时,只见到认真看着她的娇小少女,在少女的眼神下,有那么一瞬,她竟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在此刻,她才真的开始质疑自己。
“师姐?”
直到少女为她的忽然沉默而疑惑出声,钟摇光才如梦初醒,认真地回望少女,凝神与她对视,柔声道:“怀心,在师姐眼里输赢都是一样,它们都不能改变你的身份,”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理了理钟怀心额角的碎发,笑道:“不管怎样,你都是师姐最聪明最厉害的小师妹。”
她话音一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她回头看,只看见一脸认真的钟翎羽。
少年身姿板直,在她的视线下似乎站得更端正了些,而在他身后的其他弟子亦是如此。
钟摇光忍不住莞尔,仔细认真地看了他们每一个的脸,笑道:“你们从来不会让我失望,因为不管输还是赢,都不会改变你们是我的骄傲的这一事实。”
有一大胆少年道:“师姐!那我拿最末次也可以吗?!”
说话的少年惹来一片热议,因为这名少年从来都是最刻苦用功和最插科打诨的。
钟摇光笑着看他们与那名少年说话,等他们声音慢慢变小才又开口,认真道:“怀光,只要是你尽力用心后得到的结局,师姐都能接受。”
听到她的回答,钟怀光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朗声道:“那怀光一定尽力用心!绝不让师姐失望!”
和师弟师妹们分别,看着他们欢笑着走远,钟摇光才收回脸上笑容,将一直藏在袖中身后的右手露出,白净纤细的手上有一道突兀的狰狞伤痕,未擦干净的鲜红血迹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如一张白纸突染墨痕。
她盯着手上血迹,像被诱惑一样将右手握紧,看着伤口再次裂开流出鲜血。
手上有着狰狞流血的伤口,她却一如既往的平静,神色格外冷淡,好似感受不到一点疼痛。
钟摇光望着手中鲜血许久,眼中似出现一个人的身影,嘴唇微动,无声地道出一个称呼。
只两个字。
可她却不敢干脆地说出声,亦不敢多想,无声念出已让她心如刀绞,痛若肝肠寸断。
半个时辰前听过的求饶声又在耳边响起,钟摇光皱眉,手中剑越握越紧,恨意也愈发浓重。
回到客栈后,钟摇光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首先收拾伤口,如果让四师兄或其他弟子看见就不好解释了。
四师兄端着熬好的药来找她时,她已将手中伤口处理干净,除非她故意伸手露出掌心,不会有人发现她手中伤口。
这四年来,除却最初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她一直都小心谨慎,数次暗杀从不露痕迹,唯独凌霄大会这两次屡屡出错。
庙中那一次就没能控制好自己,冲动出手。没想到这次更过分,她竟会因一瞬之差受伤。
昨夜灯会已让她难受,今晨熹微一事更是让她郁闷难抒。
四师兄放下药碗准备离开时,她脸上熟练地挂上笑容,用一张柔软的笑脸与四师兄道谢。
心中郁闷半分未散,反而愈发难受,她脸上笑容却始终柔美,笑意不散。
“摇光……”一步迈出房门,四师兄又转头过来叫她,叮嘱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告诉师兄。”
她点头应下,在四师兄这句话后,右手伤口的疼痛感知才姗姗来迟,忽然的剧痛让她脸上笑容都微微凝滞。
四师兄下一句更让她惊讶,有一瞬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
“摇光,真是奇怪,你明明笑得这么好看,师兄却感受不到你半点的高兴。”四师兄已转回身,迈步走出她的房间,背对她道:“什么时候你才会变回四年前的模样呢?”
变回那个眼角眉梢满是笑意,无忧无虑,少言温柔的小师妹。
四师兄说完这句,没再回头,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
留钟摇光愣在原地,看着背负双剑的男子离开,与她越来越远。
她无法忽视四师兄语气中的担心与关怀,也不能变回从前模样。
合上房门,钟摇光闻到房间里熟悉的苦涩药味,这个药曾在三年前救过她的命,将她从苦海地狱里带回来,没想到三年后,她还是要靠它维持清醒。
一口饮尽苦药,唇齿间满是苦涩。
钟摇光脸上笑容早已消失,她自虐似的握紧右手,感受着伤口的疼痛。
很久很久之后,房间里才出现一个声音,似呢喃又似呓语。
“哥哥……”
又过了一会儿,钟摇光眼前再次出现幻觉,让她恍惚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形挺拔,如芝兰玉树般的少年抱剑出现,直勾勾地看着她,毫不掩饰眼中满到快溢出来的笑意,他忽然一动,似开口说了两个字。
她的幻觉愈发过分,这一次,她竟然能听见他开口而出的呼唤。
带着笑意的少年声音,如玉石相击般清脆,音色冷淡,声音却极温柔。
“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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