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胡说八道,你……”
云纱刚要反驳又被另一男子打断,那男人看起来年轻一些,大约四十岁左右,下巴上长了一圈青色的胡茬,三角眼,看起来很不好惹。
他旁边站着的是个年轻男子,看起来很年轻,二十来岁,与这男人有些相似,大约是他的儿子。
“你少在这里叽叽歪歪的,要么赶紧把地契交给我姐夫,要么跟我们去衙门评评理!”
谭富高声道,“你们这些有钱人惯会欺负我么这些没钱没势的,现在连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的田产都要故意侵占,简直没有良心!”
“我没……”
“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谭氏又一次打断她,冷笑,“哪有谁家的小娘子年纪轻轻的为了一个丫头抛头露面的啊?真是笑死人了,怕不是被夫家赶出来了身上一文钱也没有吧?哦!我明白了,一定是这样,要不然怎么不见你家出来个男人?要你个丫头片子出来顶事?难道你家男人都死光啦?”
春草将纸钱袋子往地上一扔,猛地冲出去用力一推,谭氏猝不及防,一个没站稳便被狠狠推倒在地,摔了个屁股墩儿。
“闭嘴闭嘴闭嘴!叫你说我们家姑娘!”她气极了。
“哎哟——”
谭氏面露痛楚,“我的腰啊。”
其他人愣了下,反应过来。
“姐!”谭富和儿子一左一右立刻把谭氏扶了起来。
那王大贵则是一把按住春草,将她的双手背在身后攫住。
怒道:“死丫头,一点规矩都没有了!长辈都敢打!”
春草吃痛地叫了声。
云纱惊了惊,也立刻将手里东西放下,企图去掰开王大贵的手,但谭富的儿子在姑姑教唆下把她拦住了。
谭氏怒气冲冲:“别让她动!春草这丫头是二贵的女儿,怎么说也轮不到外人来管,天大地大还能大过父母吗?二贵没了就由我们来管!好好教教这死丫头尊重长辈的规矩!”
云纱气得要命,但她不会骂人是真的,她只会跟讲道理的人分辨斗嘴,却不会撒泼吵架。
此刻怒气一冲,她脑子里剩下的那点道理也全变空白了。
“放开春草!快放开!”
她大喊着,却被谭明一把抓住胳膊。
庄稼人向来不缺力气,他又是个青壮小伙,力气更大。
云纱只觉得他那双手就像老虎钳似的,死死扣在她胳膊上,她一点气力也使不出来。
春草红着眼哭喊:“别碰我们家姑娘!你们这群坏人!……姑娘别管我,姑娘别管我了!”
谭氏狠狠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小贱货!刚刚还推我!”
春草叫了声,被打懵了,脸上出现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巴掌印,一片通红。
“春草!”云纱眼发红。
谭氏叫道:“小明,快搜搜她身,地契一定在她身上呢!里正肯定偷偷把地契给她了!”
谭明点头,看向云纱的眼神有些奇怪的欲念。
云纱心头一紧。
他把云纱的两只手腕用一只大手抓住,另一只手就要去摸云纱的腰间。
云纱感到无比恶心,抬脚狠狠朝他裆部踢了一脚。
“别碰我!”
一股剧痛袭来,谭明吃痛叫起来,手上的力气松了松。
云纱趁机挣脱开来,抓起地上一把土朝他脸上扔了过去,然后转身就跑,盘好的青丝散落下来。
这举动却惹恼了谭明,许是她那一脚没提到关键处,或者不够重。
他几个步子一跨,就抓到了云纱的头发。
用力往后一扯,云纱头被带的被迫往后一仰,紧接着就被他一只手扣住了后脖颈。
他的手宽大粗糙,且很用力,箍住云纱纤细的脖子,手指圈了一圈直接按在了她的喉咙处。
力道之下,她喉咙又痒又痛,却咳不出来,同时也感到窒息。
“姑娘!姑娘!”
春草哭喊着,用力挣扎,却被王大贵死死按在地上,扑腾了一身的土。
“你们干什么?快放手!”
一个少年冲了出来,抓住谭明的胳膊,怒声道,“这里又不是你们成潭村!”
是王辰乐。
谭明正要踢他,里正带着一群人匆匆赶到。
“还敢动手!快去报官!”
“报官?报什么官!”
谭氏尖声,“我们可什么也没干!”
这么多人跑过来,谭明心里发憷,立刻甩开王辰乐,且松开了云纱。
云纱失力地跌在地上,被顾氏赶紧跑过来接住。
春草也挣扎逃开,跑过来扶着云纱。
“姑娘对不起!……”她哭得颤抖。
云纱摆了摆手,艰难地咳了几声,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滑下来。
被抓住头发掐住脖子的那一刻她是有些恐惧的,但现在更难受的是喉咙处火辣辣的疼痛感。
顾氏骂道:“草你娘的!跑到我们小王村来撒野!还有没有王法了?嘴上跟我男人说着要去官衙好好分辨,转头却偷偷跑到坟头来截人下黑手!良心被狗吃了啊?”
王辰乐道:“就是!幸好被我看见了!”
他家有一畦菜地离这里不算远,浇水的时候正好遥遥见到春草和云纱过来,再一抬头,又看见她们被一群人拦了下来,他就赶紧去叫里正去了。
乐乐婶脸色一变,把自己儿子拉到身边,小声责备。
“就你事多!”
里正怒道:“王大贵,你们又不是我们村的人,这样做未免太过分了,关于地契房契一事我已经跟你们说的很清楚了,王二贵死之前是有遗书的,这些东西都属于春草,春草现在是云娘子的丫头,她也有契书,若春草愿意跟你们生活……”
还没说完春草就大声道:“我不愿意!”
里正抬手按了按,继续道:“若春草愿意跟你们生活,那你们也要准备钱先去找云娘子把春草赎出来,但你们现在这样做,不就是明抢吗?按照我朝律法,哼,抢劫可是要坐牢的,何况你们还敢动手打人!”
“哪里打人了?哪里打人了?”
谭氏的声音又拔高了几个度,“我倒是被这死丫头一把推在地上,差点没把腰摔断了!报官?我都还没报官呢!哎哟,疼死我了。”
王大贵道:“没错,我婆娘被春草一把推在地上,这样没规矩,眼里没长辈,我身为她大伯,难道还不能管了吗?”
顾氏起身指着他们反唇相讥:“呸!真不要脸,她们就两个小姑娘,你们几个大男人,还能让春草动得了手?张大你们的眼看看,春草爹娘的坟可就在后头呢!今天中元,他们就站在坟头看你们欺负他女儿!你就不怕他晚上来把你带走!”
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迷信的。
今天又的确是个特殊的日子,若是往四周一瞧,开阔的田野间,已处处有烟雾燃起,那是有的人家早早开始祭祀的痕迹。
不知何时起了风,云被风吹着遮了太阳。
方才还是刺眼的阳光,好似转瞬就阴了下来,为这日子更是平添了几分诡谲气息。
王大贵下意识回头往王二贵新修的坟头处瞧了眼,谭氏也不再大声说话了,脸色有些忌讳。
她骂骂咧咧了声,叫人听不清说得是什么。
王大贵道:“少说这些唬人,这既然是我弟弟的遗产,就不能交给外人来管,今天我们也要赶回去祭祖去,过几日我就去衙门递诉状,我看这良州到底有没有王法。”
里正气道:“你最好去,别说空话,来这里吓唬人,真当我们小王村泥捏的啊?”
王大贵阴沉着脸瞪了众人几眼,带着谭氏等人匆匆穿过田间走了。
云纱被春草搀扶着站在一旁,喉咙还是有些火辣辣的,不知是不是谭明太用力的缘故,她总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再加上天气热,这大太阳一照,竟有些头昏眼花的。
春草哭成个泪人儿,一直跟她道歉。
云纱定住神,尽力忍住喉间的不适感。
“我……”
她一开口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嗓子比方才哑了不少。
“我没事,回去喝点水就好了。”她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顾氏气愤道:“云娘子,你别急,他们说去告衙门那就让他们告好了,这本来也是你占理。”
云纱忙给她和里正等人道了谢,提醒春草:“时辰不早了,赶紧把那些纸钱给你爹娘烧了吧。”
春草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点头捡起地上的袋子,跪到坟前去了。
里正道:“他们走了应该也不会再来了,时辰确实不早了,你和春草祭拜完就早些回去,别等晚了城门关了回不去。”
云纱忙答应着。
顾氏又问了几声:“没事吧?可有伤在哪里?”
云纱抿嘴扯了个笑,只是摇头。
顾氏又骂了几句王大贵一群人,才和里正回去了,他们也要准备祭祀的事。
他们走了,其他零星几位看热闹的村民便也散了。
王辰乐甩开娘亲的手,先是跑到云纱面前低头道了个歉,说他应该脚程更快点,不然就能阻止她们被欺负了。
然后又跑去春草面前跟春草道了个歉。
春草连忙跟他道谢,两个人在春草娘坟前歉来谢去,互相弯腰行礼。
乐乐婶有些看不下去,喊道:“乐乐,田里水还没浇完呐,等会儿家里也要摆饭了,你赶紧跟我回去。”
王辰乐这才有些不情不愿地走了。
人一下散了,云纱缓缓呼了口气,弯腰寻到方才掉落的发簪,捡起来重新将头发挽起,同春草一起在坟前烧着纸钱。
春草低着头,眼泪啪嗒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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