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春草,地契和房契还在我这里,他们没有抢走,咱不委屈。”
云纱声音略有些沙哑地安慰她。
春草抽泣:“我是为姑娘委屈,又讨厌我自己没用,要不是为了我,姑娘何必遭这一趟罪。”
她的眼泪落下来,被火焰蒸发了。
火焰的高温炙烤着,二人的汗水都顺着额头流淌下来,已有些分不清泪水和汗水。
云纱放低了声音:“你不是说我像你姐姐吗?姐姐为了妹妹做这些是应该的。”
她从袋子里取出几个小碗小酒杯,在春草娘坟前摆好,又将早些准备好的点心放了上去,倒了一点酒在酒杯里。
然后整理了下裙子,同春草并排跪了下来,朝墓碑磕了三个头。
“春草娘亲,虽然我从未与您见过面,但春草与我有缘,既跟我在一起生活,那我一定拿她当妹妹好生对待,请您放心。”
春草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跟着她一起磕头。
等二人回到村口,车夫见到她们时大吃了一惊。
原本体面的两个姑娘,这会儿都灰头土脸,发髻散乱的模样,尤其是春草,左边脸还红肿了起来。
云纱也不知如何解释,只能苦笑着说两人不小心跌了一跤。
车夫也不好多问,驱着马车回了杨府。
云纱与春草从后门进时,小余刚要打招呼,也被吓了一跳。
“……云娘子,你们怎么?”
云纱摆了摆手,刚要开口,又觉得喉咙处撕裂的疼,只能尽量降低声音。
“没事。”
她们快步回了稻香院,好在小院离后门很近。
云纱回到院里第一件事便是用毛巾浸了井水,先给春草冷敷,然后倒了杯水喝,因为人不在,也就没有烧热水。
冷水滑过火辣辣的喉咙,云纱觉得稍微缓解了下些。
太阳已经落山了,晚霞烧了半边天,很是壮观。
她换了衣服走到廊下,觉得有些不对劲,快步走到西红柿架子处,片刻后瞪大了眼,心跳几乎漏拍。
所有的西红柿……都没了!包括即将成熟的几个和完全青色的未成熟果。
只剩下很小的,和开着花还没有结果的还在。
她刚刚和春草回来时因为着急,所以没有注意,这会儿才发现。
谁……采了她的西红柿?!
她站在原地深呼吸着,尽力平复着情绪。
她出门的时候一向是不关院门的,因为关与不关根本没有什么所谓,这是在别人家里,别人若想进,其实来去自由。
她涌起一股愤怒和无力感,还有些憋屈。
“啊,你回来了?你这是去哪儿了?一天都不在。”
蜜合提着裙摆快步进了院门。
云纱望向她,蜜合刚要说话却话语一滞。
她瞧着她发红的眼眶,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云纱深吸口气,指了指番茄架。
蜜合一下就明白了,上面结的果子全没了。
她立刻解释:“正要跟你说这个呢,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下午的时候那个梁二公子意外瞧见了你院里的这果子,就采了去问夫人,夫人说没见过,大约不是府里的东西,梁二公子说就是在府里采的,然后说京城最大的酒楼——嵊楼,有一道名菜就是这种果子做的,听说是域外传进来的,只独家供应。”
“这话叫我们老爷和梁老爷都听见了,一起过来看,老爷和梁老爷都说没错,就是嵊楼那道名菜所用的菜,然后就问梁二公子是哪里采的,梁二公子就说是这里,夫人身边的初月姐姐一听就明白了,说是你的院子,应该就是你种的,但你人不在,他们都不知你去哪儿了,初月姐姐知道我和你关系好,就来问我,可我也不知道,只能来你这里瞧了几回了,可巧见你这会儿回来了。”
云纱哑着嗓子问:“为什么……都采了?”
有些还没熟。
蜜合皱着眉:“我也不知道,我都没见到他们采,这些还是初月姐姐告诉我的,我就知道你会生气,他们都没告诉你,就动了你的东西。但我还是想要提醒你一句,这事老爷夫人都蛮重视的,你也知我们杨家和梁家都在京城开着酒楼,难免与嵊楼有竞争关系,所以你千万不要当着他们面闹起来,那样对你没什么好处。”
云纱闭了闭眼,她现在的确很难受。
身体与心理双重难受。
喉咙火辣辣的,头皮也有些隐隐作痛,再加上不告而取了她的番茄,她现在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糟糕的心情。
她的目光转了转,落在辣椒上。
好在辣椒还没有结果,没有遭了毒手。
蜜合抚着她肩膀。
“你状态很不好,是不是出门热到了?晚饭用了吗?”
云纱摇头。
蜜合道:“正好,你随我去扶光院用吧,今日不是中元吗?老爷夫人和梁老爷晚上去春熙楼摆宴了,那个讨人厌的梁二公子也去了,府里只有小公子在,他昨日与今日也不知怎么,虽好好吃饭,可一句话都不说,瞧着也不太对,你就算替我帮个忙,略陪一下他,可以吗?”
云纱叹了口气。
轻点了下头。
蜜合道:“我喊春草一起,她就与我和墨竹姐姐一起吃。”
才喊了一声,春草就赶紧跑出来。
蜜合被她红肿的脸惊道:“这是怎么了?”
春草被她这么一问,又有些委屈,眼里立刻闪着泪花,不知从何说起。
蜜合忙拉着她手,仔细瞧着她脸。
“正好,祁大夫今日过来替公子施针,叫她给你一并瞧瞧吧。”
春草哽咽道:“……给姑娘瞧瞧吧,我没事。”
蜜合讶道:“姑娘怎么了?”
她才注意到云纱一直没怎么说话,唯一说了句嗓子还哑得怕人。
云纱摸了摸喉咙,苦笑了声。
是应该看看大夫,否则说不定一觉起来短暂失声就完蛋了。
进了扶光院后,春草跟着蜜合去了。
墨竹走过来对云纱道:“你院里那事我也知道了,你别着急,等明日看看老爷夫人他们怎么说,你之前不是一直说缺钱吗?不如好好想想,把你院里那个菜卖给他们。”
不等云纱说话,她忙道:“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尤其别让初月姐姐知道,否则她肯定要说我胳膊肘往外拐了。”
云纱弯了下嘴角,有些暖心。
之前那些愤怒消散了些。
墨竹道:“你先去屋里,等会儿叫人把晚膳给你送过去,要不了多久小祁大夫就来了,施针这事你也知道,于公子而言不是一件易事,大约公子就是因为这个这两日都不高兴,你若可以,劝慰劝慰吧。”
云纱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站在里屋那道屏风后,她有些脚步迟疑。
上次她与杨白羽算是不欢而散,因为她没法给他他想要的答案。
如今经历了今日的事,她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住在杨府的小院子里,那么在院里种什么都会被理所应当地视为杨家的财产,所以他们取之完全不需要经过她的同意。
她也没什么底气与他们谈生意,如果做起生意,那完全无公平可言,如果在外面,至少还有自由。
世道虽艰难,女子也不是完全不能活。
她放轻脚步走了进去,杨白羽正在看书,听到她来,并没有看她。
大约从她进来开始,他就知道她来了,但他偏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云纱喉咙难受,也没有主动开口说什么。
她在窗边的凳子上坐下来,有些出神。
因为杨白羽要看书,所以有一盏烛火放在了他的床头小桌上。
窗边反而落下了一片阴影。
云纱就在那阴影里坐着,沉默地仿佛一尊雕像。
杨白羽赌着气,想等她先说话,按照云纱的性子,一定是会先说话的。
可云纱一直没有出声,让他忍不住放下书卷。
“咳——”
他弄出了点动静。
云纱还在想着米南村和番茄的事,没有太注意到。
杨白羽却皱了皱眉,将书卷故意翻出很大的声音。
云纱看了他一眼,见他在看书,就依然没说什么。
杨白羽终于忍不住。
“你为什么不说话?”
云纱:“……嗯?”
“……你为什么坐那么远?”
云纱有些发怔,也没有为什么,因为这里刚好有个凳子而已。
她起身坐在床边的脚榻上,靠着床,有些疲倦。
杨白羽俯下床看她,墨发垂在了地上。
“云纱,你怎么了?”
云纱摇了摇头。
杨白羽追问:“你心情不好?你今日去哪儿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云纱不说话。
小狗开始哼哼唧唧:“你还说你有什么话都会告诉我,不会在我面前伪装的,果然是在骗我。”
云纱叹了口气,起身坐在床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嗓子,疼。”
杨白羽愣住了。
“为什么?”
云纱还没开口,他道:“那你先别说话。”
他朝外喊了声,墨竹很快进来了。
他问:“祁洛川怎么这么慢!”
墨竹愣了愣,一般要施针的时候杨白羽都是很抗拒祁大夫来的,今日怎么还催促起来了。
杨白羽冷喝道:“快叫人去催他!”
墨竹忙应声去了。
杨白羽不复刚才的态度,有些小心翼翼地望着云纱。
“……你等一会儿,让祁洛川给你看看。”
云纱不禁笑了下。
朝他伸出手——一颗大白兔奶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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