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声并不是出自院内,而是在门外。
云纱小心披衣走出房门,隔着庭院遥望着那扇年久失修的大门,心跳开始加速。
蛙鸣此起彼伏,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大门外传来的响声不算特别大,但很突兀。
就好像有人想推开门,但又不敢太用力,怕发出太大声响。
云纱弯腰从脚边捡起一块石头,用力一掷。
咚——
正好砸在了门上,发出一声很大的清脆响声。
门外的人好像吓了一跳,安静了久久一阵。
云纱轻轻靠近门边,隐约听到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她微松了口气,但心里仍然沉重。
两个有钱的小姑娘独自居住僻壤,难免让人生出别样的心思。
她仰头望向天空,天上一轮明月高悬,月光薄如白纱倾泻而下,万物都变得朦胧了起来。
快进入八月下旬了,天上的月亮已不圆了。
她攥了攥手,才惊觉手心早已布满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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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经过两日的打扫总算恢复了基本的干净,能住人,但很多地方需要修缮。
因为门锁坏了,所以云纱不方便直接出门,便找王娘子私下给了些钱,托她找位可靠的泥瓦匠来。
王娘子拿了钱满口答应了。
“没问题,我兄弟就是干这个的,他会!”
王娘子的兄弟就是小王村的人,是个有些黑瘦的中年人,云纱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之前为了给春草娘修坟,也是找的他。
因为见过云纱,他态度还挺和善。
干活也利索细致,很快就将围墙补好了。
大门的锁他说锈蚀了就没用了,只能找铁匠重新打一把。
云纱想了想,还是打算去小王村一趟,除了找铁匠,小王村还有行走的货郎,专门方便村里人买些城里才有的东西,另外,她还想找一下里正。
她同春草将那箱银钱藏在了烟囱下面,又将银票贴身收着,同泥瓦匠王庆水一起穿过田间小路,去了小王村。
先是找铁匠说明了要求,付了定金,之后她才带着春草去找了里正。
里正夫妇见到她既惊又喜,顾氏拉着她问:“我听说了,那王大贵一家吃了官司,可是跟你有关?”
云纱无奈笑道:“是,这事可算是结了。”
“那真是青天大人有眼,哼哼,我一看王大贵那个老婆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里正问起来意,云纱半编半实的说了。
顾氏拍着大腿:“噢哟,我就说吧,那种人家指定不可靠的,如今你男人还好好的呢,他们就找理由赶你出来了,真没有良心啊。”
又问:“你娘家人呢?怎么说?”
云纱叹了口气。
“我家中姐妹众多,怕是顾不上我。”
顾氏也跟着叹了口气:“这大户人家也不好,生这么多孩子养得过来吗?”
里正问:“那你如今可有什么打算?”
云纱道:“好在婆家有些良心,给了我二十亩良田,还有个荒废的宅子,我已叫人收拾了两日,已差不多能住人了,到时候我就带着春草自给自足,自力更生吧,说来您也知道,就在后村那片湖的对面,不远,所以过来跟您二位打声招呼。”
“原来在那里。”里正有些惊讶,“那可是片良田啊。”
顾氏哼道:“什么良田不良田的,也不看看她们才多大,再好的田也不是自己就能长出粮食的,可怜的姑娘,还不知往后要遭多少罪。”
云纱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故事算是编的,但辛苦是可见的,她过惯了现代的生活,在杨府的日子都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更别说现在又从零开始。
里正一家人很热心,走时夫妻俩都说跟她一起过去看看,还有什么能帮忙的。
云纱本不好意思,但一想到昨晚的情况,便同意了。
路上她说了这件事,顾氏道:“你捡条狗来养,要是有人爬墙头,那狗一叫起来,他就不敢了。”
春草点点头:“对,咱们村好些人家也养狗呢,乐乐哥家就有狗,我去找他问一声吧。”
顾氏道:“春草,你别去,他娘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去找他儿子她不知要说什么话呢,我回头去一趟。”
再回了小院,云纱忙上前检查了下院门,见没有被打开的痕迹才放了心。
里正看了下围墙屋顶还有灶台一些情况,顾氏则是四下看了看。
“云娘子,你这厨房我看倒是能生火,只是你平时要辛苦些,多捡一些柴火备着,现下已过了立秋,天冷之前你要把那柴房都堆满了柴火才行,不然冬天是难熬的,你要是舍得花钱也行,提前去城里叫人给你送炭来备冬。”
顾氏叮嘱着,“还有平时吃的菜啊,这个好办,这周围哪家都种着菜,你不想自己种可以买一点,肉的话我们村北就有一个杀猪匠,不过平时不怎么杀猪,也就中秋和过年才杀猪,到时候我跟你说,你买多少提前订下来就是。”
里正从外面走进来:“我刚刚看了这二十亩田,是不错的,比我们自家田种的稻子长势要好,等月底收了稻,你留一亩田出来种些菜,还有那些稻子别都卖了,也留些下来自己吃。”
云纱心头发热,连连应声并道谢。
顾氏笑道:“别说春草就是我们村的人,总要帮衬着点,就你,我也看着特别投缘,我要有你这么个漂亮又聪明的女儿,也不知多高兴。”
转眼到了下午,里正夫妇有事先回去了。
到了傍晚,看着凉快了些,云纱正打算出门查看那二十亩田,里正的女儿王娟儿和王辰乐一起过来了,王辰乐扛着个袋子,王娟儿怀里抱着个小奶狗,两人都是满头大汗的样子。
“云娘子。”
王娟儿比上次见她活泼了些,主动喊道。
春草听到动静跑出来,高兴不已:“你们怎么来了?”
王辰乐放下肩上的袋子,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顾婶让送来的一些米面油还有菜。”
王娟儿上前将小奶狗塞进春草怀里。
“给,我娘说你们要养狗。”
“这是我家的大黄和村口王大叔家的小黄生的。”王辰乐邀功似的笑,“生了一窝呢,这只最漂亮,我挑的。”
云纱笑笑,让他们赶紧进去歇一会儿。
春草抱着小奶狗招待着他们,云纱则去收拾袋子里的东西。
一斤米,一斤面,小罐猪油,小罐盐,还有一些自家种的蔬菜。
云纱心下感动,眼眶不禁微红。
善意真是最弥足珍贵的东西。
王娟儿伸手摸摸春草怀中哼哼唧唧的小奶狗。
“春草,你为什么住在这里,不住在村里呢?”
春草道:“因为我跟我们家姑娘一起啊。”
王辰乐说:“这里不是更好吗?又不远,而且房子大了好多,看起来是大户人家才能住的,比你家房子还大呢。”
王娟儿点头。
“是比我家房子还大,不过有些旧,春草真成了大户人家了。”
春草得意:“而且外面那一大片田都是我们家姑娘的呢,月底就能收稻子了。”
王辰乐说:“那我帮我家收完稻子后来给你们帮忙。”
王娟儿问:“春草,你们还会进城里吗?”
“会啊。
“那下次能带我一起吗?我长这么大就去过两次城里呢,都没逛过。”
“这个要问我们家姑娘。”春草摸摸小奶狗,它趴在怀里安静地睡着了,“不过我们姑娘是好人,她应该会答应的。”
此时云纱已沿着水稻田埂慢慢走着,金黄色的稻子在风中垂着头,一眼望去,恰似一片黄金海。
“这稻子长得不错,今年那么久不下雨,其他地方的稻子都长得不好,后来又刮大风,稻子都刮倒了。”
云纱抬起头,稻穗掩映间,一位看起来约五六十岁的农民坐在田埂上看着稻田。
她左右看了下,没人,应该是跟她说话。
“是啊,这里算好的,但不够好。”她道。
“什么不够好?”
“稻种不够好,种植方法也不够好,应该从前期分蘖开始就出现了问题,后面抽穗杨花也乏力。”
云纱认真道,“水稻细杆,无法抗倒伏,且易患病,秕粒多,有些浪费了这块良田。”
那人讶异地抬头看她。
“你这小女娃倒是大言不惭,照你这么说,怕是得神仙给你稻种,神仙来给你种田,才能不浪费这块地了。”
“我不是大言不惭,我是感到可惜。”
云纱不在意对方的态度,继续认真道,“我之前问过,说是一亩田好的情况下亩产还不到两百斤,差的时候颗粒无收,可今年不算完全的大旱,只一两个月没下雨,也没有闹蝗灾,不该收成锐减至此,可见除去稻种本身产量不高,种植方法也有问题,最大的可能是秧苗在前期就患了病,穗小结实率又低,而且我查看了落在地里的稻子,大多都是秕粒,这些就算没有落粒,也打不出多少米。”
那人没有说话,神情有些变化,望着云纱的眸色严肃了些。
“小姑娘,你年纪轻轻的,怎么知道种稻子这些事?谁告诉你的,家里人吗?”
“算是吧。”
“那依你看来,有什么好的建议?”
“最好当然是培育更优良的植株,筛选更优质的种子。”
那人哼笑了下,摇头。
“话说得容易,你可知比起其他粮食,水稻是最难出现优良变种的?”
“我当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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