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白羽只字不言,只是轻轻看了父亲一眼。

    杨文沉声道:“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人?估计云海自己都不知道养了个什么样的女儿!她把那阳璃果卖给我和你梁叔叔时,与人勾结,巧舌如簧,我们甚至在怀疑她是否自作聪明地涉入权利中去了。”

    “还有,你娘没告诉你吗?你以为她对你好是喜欢你?其实都是有目的地接近你而已!你娘跟我说,当初她答应照顾你陪你玩闹,是因为你娘答应每日给她一两银子!这个小姑娘没几分真心,满眼都是利益,我们趁早离她远些,她若再留下来,我们一家人恐怕都要被她连累。”

    杨白羽抿着苍白的唇,轻声道:“她不是。”

    杨文气到了,站起来叉着腰来回踱步。

    “我就不懂了,你看上她什么了?论长相,长得漂亮的姑娘还不好找吗?她又不是那什么美若天仙,仙女下凡。论家世,十个云家也比不过咱们杨家!论才华就更不必说了,虽说对女子来说咱们也不太看重这个,但都说她大字不识,胸无点墨,跟你肯定聊不到一块去,反正现在人也走了,你就当没这个人吧。”

    “我不。”杨白羽眼神清冷地垂下,“她不是你说的那样。”

    杨文拍了下脑门,无奈又气恼。

    “儿子,她这是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你在这里大喊大叫什么呢?”

    杨夫人眼神不善地走进来,落在杨文身上,“有什么火气出去发。”

    杨文怔了下,忙给夫人捏了捏肩。

    “我没发火,没发火啊,我只是跟羽儿聊聊天,我就说不知道那个云纱给羽儿灌什么迷魂汤了……”

    他剩下的话在杨夫人眼神里消了音。

    “跟我出去,让羽儿好好看书。”

    “是是是,走走走。”

    杨文忙跟着杨夫人出去了。

    一出院子杨夫人就按捺不住火气。

    “杨文你是不是有毛病?我都说了不要在羽儿面前提她你偏要提是几个意思?”

    杨文吓了一跳。

    “不是,夫人,我没想提的,我,我就顺口一提,羽儿不知道怎么心里还记着她,我就跟他说那个姑娘不是什么好人,他不信,他……”

    “羽儿那个记性,恐怕一岁的事还记着呢,你强迫他忘了一个刚走没多久的人,你有毛病?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杨夫人冷哼,“何况人都离开了,你操什么心?有这个时间你多关心关心你京城的那位红颜知己吧。”

    “红颜……什么红颜知己?!哪来的红颜知己?”杨文顿时魂飞魄散,“夫人,话可不能乱说,你听谁说的这话?这完全是污蔑!污蔑!”

    “是不是污蔑我不知道,反正我也去不得京城,你离了我天高任鸟飞,我管也管不到,你自快活去吧,别让一双儿女难堪就是。”

    杨夫人丢下一声冷笑,拂袖而去。

    “他娘的!”杨文跺了跺脚,叉着腰气势汹汹地奔梁集所在院子去了。

    云纱戴着斗笠穿梭在稻穗之间,时不时会停下来剥开稻穗看一眼。

    没多久,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姑娘,你怎么称呼?”

    云纱抬头,汗珠从脸颊划过,滴落下来。

    她笑道:“我姓云。”

    “你已嫁过人了?”

    昨晚没看清,今日才注意到她是妇人头。

    “嗯,不过已和离了。”

    云纱跳过这个话题,礼貌问,“先生贵姓?”

    “林,你就叫我林先生好了。”

    中年男人捋了下胡须,和善地笑笑。

    云纱行了个礼。

    “林先生。”

    林阳鸿打量着她,见她被太阳晒得满头大汗,却丝毫没有娇气的作派,如那些最普通最常见的农民一样,将这当作理所应当的事。

    他越发有些好奇,这样年纪的小姑娘,模样好皮肤白嫩,怎么看也不像是吃得了劳作之苦的人。

    若说是装个样子,没有下过地的人是如何也装不出来的。

    他的视线落在她手上,见她手纤细白皙,又不禁皱了皱眉。

    真下过地的人,手上布满老茧才是常态,绝非如此养尊处优的样子。

    这般自相矛盾,怎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着实令他想不通。

    “昨日关于水稻方面,你的见解让我耳目一新,也让我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今日时辰尚早,可否请你再详细说说呢?”

    云纱显得犹疑。

    林阳鸿:“怎么?”

    云纱道:“林先生,我这些水稻知识来源于一个梦境,并非本朝所有,我一旦说出来难免显得有些惊世骇俗,我不知可否信任你。”

    林阳鸿沉吟一番,定声:“云姑娘,你完全可以信任我,说实话我若想调查你的来历易如反掌,但我暂时还不想那么做,我希望能与你坦诚相交,我年长你许多,若按岁数来说,做你父亲都绰绰有余了,你若愿意,喊我一声林叔也是可以的。”

    见云纱仍有些顾虑的样子。

    林阳鸿取出一块玉佩,翻开玉佩的背面给她看,有一小块印记。

    “这是官府独有的印记。”

    “您是官府的人?”

    “不错。”

    云纱见他那块玉佩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也想不起来。

    但云纱对眼前这位一身正气的中年人感到信任,看他气度必定不是个芝麻官,但身居高位竟仍能亲自下地,且不吝身份,向晚辈请教,大概率是将民生百姓装在心里的好官。

    她便也没继续追问。

    “好,但关于水稻方面的知识实在太过庞杂,几天几夜也说不完,学习就更不是件容易的事,您确定有这么多时间听我说吗?”

    林阳鸿坦诚道:“我的确没那么多时间,快要月底了,月底就要正式秋收了,今年的收成肉眼可见的损失惨重,到时候家家户户都要忙起来,官府也不例外,所以我时间有限,只能听你讲重点,治病要治本,我主要关心的还是育种方面。”

    水稻育种方面,必然要涉及到袁老毕生研究的杂交水稻理论,云纱虽然是农学专业的,但跟在教授后面研究的主要课题却不是杂交水稻,术业有专攻,所以她只懂一些基础理论而已。

    两人去到路边的树荫下席地而坐。

    云纱将自己所学的内容按照自己的理解向林阳鸿转述的时候,尽量表达的既严谨又通俗,尽管只是一些基础的理论,但林阳鸿仍然听得很认真,还时不时停下来问几句,将她的意思弄明白。

    时间过得很快,腹中饥饿感提醒云纱,已到了中午了。

    她站起来笑道:“先生若不嫌弃,不如去我家用饭吧,人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

    林阳鸿望了眼太阳,摇头笑道:“你说的这些内容太引人入胜,我都忘了时间了,也好,那就叨扰一顿,下次有机会我请你。”

    刚走进院中,云纱就闻到了饭菜香。

    果不其然,春草已将午饭做好了。

    通常她们会将晚饭一起煮了,所以骤然多一个人吃,也是够的。

    云纱请林阳鸿进屋坐,给他倒了杯水,自己则去了厨房与春草说了声,并帮忙将饭菜端上了桌。

    有外人在,春草便没有盛饭,而是站着伺候。

    林阳鸿问:“这是你的丫鬟?”

    云纱:“亲如姐妹。”

    他便笑道:“那一起坐下来吃啊,我是个蹭饭的客人,反而让主人家站着像什么话,坐吧,也没什么虚礼。”

    春草无措地看向云纱,云纱笑着拉她一起坐下。

    饭后林阳鸿走到廊下,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遍,查看了东西厢房。

    “你这里怕是许久没有住过人了吧?”

    “是,瞒不过您。”

    “可有缺什么?我别的本事没有,帮你置办套家具倒还能办到。”

    云纱略感惊喜:“真的吗?”

    这小院除了床板之外,几乎没什么完好的家具,荒废这些年,但凡好的桌椅板凳早就被别人搬空了,就连她们吃饭的桌椅都是凑合的。

    桌子缺了个脚,拿石头垫着的。

    凳子有两个是厨房后面搬过来的破木桶,还有一个是院外搬进来的青石。

    她进屋拿纸笔列了个单子,递给林阳鸿。

    “您若真能帮忙运送的话,实在太感谢了,当然,我会如数付钱的。”

    林阳鸿看着那张列的密密麻麻的单子笑了笑。

    “没问题,最迟不过五六日,我让人采买起了送过来,不过这单子上的东西太多,我怕是付不起,只能替你付一套桌椅板凳的钱。”

    “不用,银钱我还有一些,这些家具也不必买好的,只要能用就行,不拘什么样式材质。”

    “既然如此,我也不说什么了,水稻这事算我欠你的人情,日后你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违背律法道义,我会尽量帮你的。”

    林阳鸿捻了下胡须。

    虽不知此人身份,但对此人来说,想必这种承诺不会轻易许下,因此云纱忙应声道谢。

    林阳鸿穿过庭院走到门口,遥望着一片片金黄色的稻浪,感慨。

    “乃求千斯仓,乃求万斯箱,民以食为天啊。”

    云纱站在其后,眸中倒映着那一片金黄,静默不语。

    林阳鸿忽然问:“你这片田秋收之后,打算种什么?”

    云纱毫不犹豫:“种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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