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俊彦当年和同村陈文彬一起去煤矿招工。
陈俊彦是老三届第二届的高材生,不仅文笔好,一手毛笔字也写的龙飞凤舞。
农村人不怕吃苦又有才学,陈俊彦很快就在单位崭露头角。被煤矿领导任命为掘一队队长。
陈文彬比陈俊彦大三岁,为人处世比较奸滑好吃懒做。在单位不招人待见,好在有同乡照应勉强站稳脚跟。
每次陈俊彦在单位受到领导表扬,陈文彬觉得都是在打自己的脸。日积月累心里产生了嫌隙。
有一次煤矿塌方,作为队长的陈俊彦身先士卒抢救被困的工友。没想到陈文彬为了自身安全,将陈俊彦推进了火坑。所幸陈俊彦命大,只被矿石塌坏了右腿。
陈俊彦最后落得腿里参着钢板终身残疾。陈文彬落井下石的消息也在单位流传出来。
陈文彬恼羞成怒一气之下回了农村。两家为此生了仇怨。
陈文彬生了五个儿子,仗着男丁兴旺在村里横行霸道。成为村里有名的‘村盖子’。
子不教,父之过。
陈文彬对儿子们灌输的思想就是宁可我负人,人不可负我。五个儿子都是争强好胜之辈,村里人没少被欺负。
每逢陈俊彦夏收或者秋收回家,陈文彬都会无事生非。陈俊彦年轻时也是一条汉子,可惜腿坏了以后只能忍气吞声。久而久之陈俊彦回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跛子’之名也是陈文彬给起的外号。
那一年陈锋才十岁,家里的老羊吃了陈文彬田里的麦子。陈文彬的媳妇苟秀芳撺掇儿子陈建军收拾高玉琴。
陈建军刚从高中毕业血气方刚,当着半个村的人撸了高玉琴两巴掌。大姐陈书唯也被一脚踹倒在地上。
缺少父爱的陈锋自小就养成了怯懦胆小怕事的性格。
高玉琴一人拉扯三个孩子,还在村里处处被人欺负。不堪忍受折磨在家里的二梁上悬梁自尽。
幸亏对门的大妈刘凤玲来家里借家具,才幸免于难。
大圩村的高世勇听到大妹被人欺负都快断了气。一怒之下纠集了本村200多个小伙子,连夜将陈文彬的家砸的稀巴烂。
从此以后,陈文彬和儿子们才有所收敛。明里秋毫无犯,暗地里小动作不断。
陈建军如今已经是村里的生产组长。村里各组的公粮任务由组长负责。
“妈,明天他们来,你别管。咱家只交三个人的粮食款,大姐的户口都迁走了。”
陈锋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怒火,在桐树下劝慰母亲。
陈村的人口少,只有一条东西走向的主街道。其它两个都是半条街。
街道两边栽满了梧桐树,昨夜刮起大风,叶子落了一地。
“高玉琴,组里只剩下你们一家没交公粮,今天早上必须得交齐。”
大清早,高玉琴在门前扫树叶,恶客就上门讨债。
“建军,交公粮没啥说的。但是我家只交三个人的。”
高玉琴扔下手中的扫帚,心平气和的看着陈建军和他的两个弟弟。
陈建军今年三十八岁,身高一米八,是一个精瘦汉子。马脸粗眉,鹰钩鼻。一双大眼如同捕食的鹰眼目露寒光。
“说得轻巧,你家人死光了。就剩你娘们三了。想逃税门都没有。”
陈建军微微眯了眯眼睛,将嘴里的烟头扔在地上。
“陈建军,人的良心都叫狗给吃了。陈村哪家女儿出嫁了还要交公粮?”
“高玉琴,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四个人的粮食款,一个都不能少。”
陈建军气急败坏的将肩头的粗布褂子扔在地上。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架势。
“陈建军,今天我把话撂这儿。我家没有粮食,用钱来抵账。但是,想要我家多交。瞎了谁的狗眼。”
陈锋在后院上了一趟厕所,突然隐约听到前门有争吵声。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大事不妙。立刻飞奔到前门口,正好瞅见陈建军的阴险嘴脸。
陈锋一把将母亲推在身后,目眦欲裂的怒瞪着陈建军。
陈建军的瞳孔骤然一缩,他在陈锋的眼神里看不到一丝惧怕。那双小眼睛里似乎有一束火焰。
这小子何时这么硬气了?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黑褂子,脑海里百转千回。
陈家的这根独苗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几天前他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目光慌乱有意识的躲避。今天怎么变性了?
陈建军百思不得其解。
“大哥,和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墨迹啥呢。不交粮食款,把他家这棵桐树伐掉抵债。”
“还有家里的老羊。”
陈建军的两个弟弟,陈建库和陈建群俩人撸起袖子就往家里冲。
村里去年收农业特产税,这俩货将组里陈二毛家里的老牛拉出去卖了,尝到了腥味。这会都有些迫不及待。
陈锋将母亲推到桐树一边,扑上去阻拦陈建库兄弟俩。怎奈势单力薄,被弟兄俩撸倒在地。
高玉琴担心儿子吃亏,跑上去拉架,被陈建群一肘子撞在太阳穴上昏死当场。
“妈?”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躺在地上的陈锋浑身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个翻身跃起,忙乱中抓起三轮车上的秤杆,狠狠的砸在了陈建军的头上。
咔嚓
“啊……”
秤杆应声而断,陈建群痛苦的惨叫一声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头顶的鲜血如注,立刻溅红了白短袖。
杀红了眼的陈锋扔掉手中的半截秤杆。从门背后抄起铁锨,朝着陈建库的头上抡去。
陈建库已经被吓破了胆,抱头鼠窜。哪里还顾得上蹲在地上的弟弟。
局势瞬息万变,陈建军没想到扎眨眼之间,已经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陈锋疯了一样抡着铁锨,显然已经失去理智。陈建军见势头不对,扔掉手中的粗布褂子仓惶离去。
“日尼玛,陈建群你狗日的,让你欺负我妈。”
其他人跑的已经没影,陈锋扔掉铁锨。对着蹲在地上鬼哭狼嚎的陈建库又是一顿拳脚相加。
“小锋,别打了。你妈醒了!”
对门的大妈刘凤玲将高玉琴扶起来,朝着陈锋大声呐喊。
陈锋此刻浑身脱力,就像散了架一样。看到母亲没事,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后事该如何处理?
陈锋进了母亲的房间,从凉席底下摸出一千元揣进裤兜。
陈建库的伤势不要紧,仅仅是皮外伤。在村里大夫陈德修家里清洗包扎了一番。
“陈队长。”
陈建军早已成家立业,宅子分在村道十字路右第一户。
院子里陈建军与二弟陈建库正坐在葡萄架底下商量对策。瞅见陈锋单枪匹马径直进了院子。
“陈锋,你个碎怂还敢来?”
陈建库怒发冲冠顺手拿起水桶边的扁担,前冲几步准备收拾近身的陈锋。
“建库,把东西放下。”
陈建军站起来挥手制止二弟的鲁莽动作。他很好奇陈锋哪里来的勇气,只身一人来闯龙潭虎穴。
“陈队长,冤家宜解不宜结。以前的恩怨各家心里都清楚。如今是法治社会,冲动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如果你们觉得大仇未报,可以放马过来。如果我不死,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陈锋凝视着陈建军的眼睛,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旁边的陈建库扁担还在手中高高扬起。他从陈锋的语气和眼神里,感受到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坚定信念。
感受最深的是站在葡萄架下,半边脸被绿叶遮掩的陈建军。他的半边脸迅速的抽搐了几下。陈锋眼里的平静和冷漠令他不由得掐掉了脸边的葡萄叶。
“这是五百块钱,粮食款三个人最多也就二百块。剩下的全当是陈建群的医疗费。”
陈锋从裤兜里摸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千块钱,抽出五张放在葡萄架下的水泥桌上。
陈锋的动作轻描淡写,仿佛五百块钱不是钱一样。陈氏弟兄俩有一种荒谬的感觉。
他么的那是钱,不是废纸。陈建库在建筑队当土工一天累的跟死狗一样,才赚七块钱。这还是人情价!五百块得当死狗多少天?
咕咕,哐啷!
陈建库喉咙里传出吞咽口水的声音。手中的扁担也扔在地上。
“老三咋样?”
“皮外伤,我请陈五爷包扎过了。”
“那好,就此揭过。”
陈锋四平八稳的出了陈建军家的大门。
“哥,怎么能算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那行,你去弄死他?猪脑子!”
陈建军捡起水泥桌上五百块揣进兜里,出门去看老三。剩下傻愣的陈建库回到葡萄架下乘凉。
“妈,我把粮食款交了。以后你也别提这件事。”
高玉琴坐在家门口望眼欲穿。她以为儿子去给受伤的陈建群看病。未曾想他胆大包天去了陈建军家里。布满褶皱的脸上立刻一片煞白。
“你疯了,没啥事吧?”
“妈,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关心则乱,母亲太紧张有点神经过敏。
“走,都快饿死我了!”
陈锋血溅陈建群的英雄事迹很快传遍了小小的陈村。陈锋成了家喻户晓的‘牛牛娃(男子汉)’。
村民没有想到‘跛子’的儿子竟然有如此血性的一面。简直令人大跌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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