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麂面无血色跪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回道:“回皇上,那日奴婢见容妃娘娘神色慌张要出门,奴婢看夜色已深便说跟着娘娘一起,谁知娘娘不让奴婢跟着,奴婢出手阻拦,没想到娘娘拔了珠钗便刺向奴婢,后面的事情奴婢就不知道了!”

    这三日皇上的怒气已经全消了,而且小麂差点丧命,皇上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十一二岁的孩子,她还在不住的颤抖,竟生了些恻隐之心,况且他从不喜欢牵连无辜,思索了片刻便道:“你先回重华宫,祺穆暂时由你侍奉!”

    “是。”小麂嗑了个头。

    容妃被关在狱中三四日方叫了个狱卒过去,并未寒暄,直言道:“你替我将这个呈给皇上!”容妃递出手里的绢帛。

    狱卒嗤之以鼻:“你是诛九族的大罪,谁敢帮你递东西?恐怕你还不知道吧,现在阖宫上下无一人为你求情,都怕被株连,满朝上下都是要求从重量刑。”

    容妃并未惊讶,依旧从容,只问:“太后身体如何?”上次问皇上未果,只能问问狱卒了,虽然明知太后不会有事,但是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狱卒闲来无事,多与她说几句话也无妨,况且他也多年没见过犯这么大罪的人了,道:“太后无碍,本来那天太后应该在慈宁宫的,幸好临时改变了行程,在灵隐寺多停留了一日,才得幸免。”

    容妃长舒一口气,道:“你可是叫卫昂?”

    狱卒收起满脸不屑,一脸惊讶:“你怎么会知道?你曾经也是高高在上的容妃,怎么会记得我们这些下人?”

    容妃缓缓道:“一年前你还不是狱卒,是安阳门的一个侍卫,由于替宫里人倒卖财物被抓,本是大罪,谁成想你倒还有些门路,把这事儿压了下来,现如今来这当个狱卒。”

    “呦,知道的确实不少!”卫昂诧异道,“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卫,你贵为容妃,也不该认识我啊!”

    容妃笑了笑,道:“我自幼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尤其是对人,即使是再微不足道的人,只要有过一面之缘,便能记一辈子。”

    容妃继续道:“当狱卒应该也有些油水吧!”说着便把头上的簪子摘了下来:“这个簪子值些银子,你若替我递了这东西,这簪子便是你的了。”

    卫昂轻蔑一笑:“我只挣安稳钱,你这需要拿命换的钱,我可不挣。”

    容妃不急不慢道:“你若递了,我可保你万全,你若不递,等皇上再审我的时候我便拖你下水,凭我知道你的那些事情,你说皇上会不会认为我们渊源颇深呢?”

    卫昂急了:“你再怎么说也曾贵为皇妃,皇上也曾对你的德行大加赞赏,现如今这才刚下狱,竟也干起了这威胁人的卑鄙行径。你们干的这些事情还不及我替宫中人倒卖财物来的光彩,我至少从未想过害过人,可见你们这些表面风光无限的人也不过是道貌岸然,脱掉那身华丽的衣服之后才能看出来这个人的品性究竟如何!”

    容妃玩味一笑,与他闲谈也颇为有趣:“脱掉这身华服之后才能看出这个人的德行?你敢说倘若有朝一日你穿上这华服之后还能初衷不改?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自然不知道穿上这华服之后面临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刘备在得了荆州和益州之后不也忘了匡扶汉室的初衷?你这番说辞不觉得天真了些吗?”

    “不要在为你们的贪得无厌找借口了!我是没读过几本书,我要是多读几本书,也定能举出几个不忘初心的例子来!”

    容妃笑了起来:“这种行为被你称作贪得无厌啊?我管这种行为叫勃然奋励!”不知为何,她看到一个狱卒被自己气的说不出道不明的,还有些开心。

    她上次这么不讲理的为所欲为还是在闺阁的时候,那时候总抱怨父亲管束的严,自从进宫后才发现那时候的自由,从入宫的那一天起,她便开始扮演一个识大体的人,不再敢多说多做,只能躲在角落里,现如今已是跌入谷底,也没什么好惧怕的了,倒和一个狱卒开起了玩笑。

    “都死到临头了,你还笑的出来?”卫昂依然说着气容妃的话,想扳回一局,可是这些根本戳不中她。

    “自从我进宫以后,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么清澈的人心了,与你闲谈自然无所顾忌,倒也舒心,你说得对,有些人就是在为一己之私谋害人命,不管怎么强词夺理,黑的总归变不成白的。”卫昂的小心思在容妃看来不过是一汪清水。

    卫昂看到容妃的态度有所转变,不似刚开始时那般强词夺理,一翻说辞倒也豁达,不过依然道:“那你也别想让我替你递这个绢帛。”

    “哎~这事儿可没得商量,这个东西很重要,你必须得递!”容妃在狱中踱步走了两步继续道:“反正我也死到临头了,不如临死前干件坏事儿,等皇上再次审讯之时,我便拖你下水,我也试试这害人的滋味,没准还真让人痛快呢!”容妃说完挑眉看向卫昂,意味深长的笑了。

    看的卫昂毛骨悚然:“你说审就审啊?皇上没准不会审了,会直接杀了呢?即使审,你就能确定是皇上审吗?”

    “谋害太后这种事情,怎会草草了结?况且涉及到几十条的人命,无论如何都得有始有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事关太后,皇上向来重孝道,为表孝心皇上也定会亲自处理。”

    卫昂觉着容妃说的有道理,也无从反驳,顿时气急攻心指着容妃说不出话:“你,你,你……”

    容妃看着语塞的卫昂大笑起来,又道一句:“你现在除了这一条路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了,放心吧,我保你无事,皇上定不会追究是谁递了这锦帛的!”

    也不知为何,容妃身上总有一种可以让人深信不疑的气质。

    卫昂踱步思索片刻,无奈的拿了容妃手里的绢帛便往外走,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拿了容妃手里的簪子,念叨一句:“我总不能白干啊!”

    卫昂走后容妃靠坐在墙边长舒一口气,她清楚,其实皇上心里什么都明白,如今只不过是他自己不愿细想,他在逃避现实,既然如此她便给他这个台阶,不过还需要再提醒这位仁德的皇上一句。

    卫昂倒是有些门路,层层上递,递到了皇上手里,皇上直接将递锦帛的人打发走,打开绢帛,触目惊心,是一个血书:“臣妾自知无法辩解,只问一句,谋害太后于我何益?这些年臣妾饱受皇上太后恩泽,只求结草衔环来世以报。得知无辜的人被牵连,臣妾椎心泣血,如若背负这么多条人命恐怕臣妾会永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祺穆无罪,望圣上善待,也望圣上为祺穆留个体己的人照顾,求圣上宽恕其他人的死罪,臣妾愿受极刑以慰天下。”

    皇上手里紧紧攥着帛书,仰头闭目,思绪万千,可依然不愿细想,不愿冲破脑子里的那个想法,这件事情,他倒真的希望是容妃做的,牺牲一人,以换天下太平。

    就好像有一间房间,中间是一层窗户纸糊的屏风,皇上站在这一侧,另一侧便是真相,皇上在这一侧已经影影绰绰的看到了真相,再捅一下窗户纸便能真相大白,可是皇上竟然转身不再敢看了,只认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翌日早朝。

    众位官员早知容妃所犯,皇上却四五日未审,皇上一脸憔悴坐在殿上,过来半晌方道出一句话:“众卿如何看待容妃一案?”

    礼部尚书阮舟答道:“回皇上,容妃娘娘诞下皇子有功,这些年在宫中又颇得贤名,但纵火慈宁宫实属大罪,可上天庇佑太后又恰巧不在宫中,太后凤体无损,故此案如何处理,都不为过。”

    阮舟多年老臣,自然知道皇上拖了这么久才问起此案,定是心里有其他决断,自己又一时摸不准皇上的心思,于是便两头都说了。

    刑部尚书张俭道:“阮大人此言差矣,虽然容妃诞下皇子有功,但是谋害太后是谋逆之罪,怎能功过相抵?依臣看,应该从重处罚,诛九族,以儆效尤!”

    众位大臣中有几位说着模棱两可之词,大半要求从重处罚,无一人求情。

    此时百官之末出来一位无足轻重的官员,估计也只是刚刚有资格站在朝堂上,无人与他相熟。

    这位官员道:“皇上,微臣以为此案疑点颇多,还不足以结案,应当先查明真相再行处置!”

    此话一出百官齐齐回头看向他,皇上也抬眸望向他,道:“容妃被发现时正在慈宁宫外,手里拿着火种,还有何疑点?”

    这位官员道:“动机呢?容妃为何要谋害太后?可又有人看到容妃亲自点火?”

    皇上道:“或许她觊觎皇后之位,太后为皇后姑母,她便先除掉太后。”

    这位官员道:“容妃既然已经铤而走险,那何不直接去延福宫放火?如此不是更省事吗?”

    皇上说不过,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容妃一向忠厚,从未做过害人之事,或许一时未想明白。”

    “皇上,您也说了,容妃从未害过人,怎会突然去谋害太后!而且还是在太后不在宫中时去纵火,她再笨,也不会如此行事吧!”

    皇上眉头蹙的越来越紧:“太后不在宫中只是临时改变行程,她不知情!”

    这位官员依旧面不改色,字字干脆利落:“既然太后不在宫中,那慈宁宫必然一片漆黑,倘若太后在宫中,院内必定灯火通明,容妃怎会不知先确认一眼再纵火?”

    “如今人证物证俱全,无需再辩,容妃谋逆,只想如何判案即可!”皇上不想再纠缠下去了,只想快快结案。

    “皇上,既然有疑点,为何不查清?”这位官员依然苦苦相逼。

    皇上怎么会想查清?若是牵扯出皇后,那太子的母后便是谋逆,太子便也只能废了,不说太后会不会闹个鸡犬不宁,太子之位必然会按照顺序落到褀徽头上,褀徽尚武暂且不说,他的舅父可是吕勠吕将军啊!这才是皇上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依朕看已经没有任何疑点!”皇上只想尽快定案。

    皇上眉头拧作一团,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官居几品?”

    “回皇上,微臣吏部员外郎,孟载。”

    “一个从六品!”皇上思索片刻,自顾自的说了一句。

    “在朝堂上公然顶撞朕,官降一级!做一个司功主事去吧!”皇上眉头一拧道。

    司功主事官阶不高,没有资格站上朝堂,孟载自此又要退离朝堂了,他面不改色:“是!”随后入了百官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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