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也很惊讶,皆抬眸望向皇上,之前皇上从不会因为别人的顶撞而责罚,即使犯错了也只会轻罚,如今孟载只是说了几句便降职,看来皇上对容妃一案已有定论。
皇上继续道:“叶容一意孤行犯下大错,其他人并不知情,也有所悔改。容妃处以烹煮之刑,叶氏一族流放,永不录用,重华宫人逐出皇宫,祺穆迁居残珏院,二十岁行冠礼前不得参政上朝,这样处置可好?”
“皇上英明!”百官齐声回道。
大家听到容妃处以烹煮之刑心中便一颤,有种莫名的犯呕,这种刑罚在历朝历代都是少有,如今皇上对容妃处以重刑,就是为了保全其他人的性命吗?还是为了昭告天下,他信了,他对容妃所犯深信不疑!
“那便去办吧!”
下朝后皇上又独自闭目思忖良久,这几日皇上似乎苍老了许多,精气神仿佛被抽走了一半,缓缓对李公公道:“让那个婢女一起去残珏院照顾祺穆吧!”
“是,皇上。”李公公回道。
皇后和悫贵妃知道此案的结果时,都觉着皇上对叶氏一族的处罚未免轻了些,不过也算永绝后患了,叶氏一族不能入朝,祺穆就不会再有靠山,十四年不得参政,朝堂每一天都是风潮云涌,十四年巨变,个个势力已深,到时他再做什么都晚了。
容妃在牢里接到圣旨也是骇然,她想过会被处以重刑,但未曾料到皇上用刑之极令她难以想象。不过转念一想,如今她被处以极刑,那皇上必然是答应了其他的事情,其他人后半生定然会很凄苦,但也总算保住了性命,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出了宫也能安稳度日。
她也算给祺穆留下了一个可信之人,小麂虽然胆小,但品性确是极好,她不会让祺穆一直沉默下去,有她陪伴也不至于会让祺穆因为自己的惨死和叶氏一族的一朝倾覆,一时偏激走了歪路。
卫昂倒是挺喜欢这个容妃,不免惋惜的道:“您也太厉害了,这么大的案子,皇上居然只杀你一个,你是如何做到的?”卫昂从未见过如此大案,还以为会血流成河。
“很简单,皇上仁慈!”容妃道。
“你这只是体面话,哎,你不想说就算了。”卫昂听到答案便一直皱着眉头,他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觉着容妃并未明说。
“不过您如此聪明的人,在这宫里尚且活不下去,可见这宫里的水是有多深呀!”卫昂继续道。
“在这宫里只是聪明还远远不够,若是没有势力只有聪明,那便只能惹人注意,遭人嫉妒,却无力反抗,最后只能为俎上鱼肉!”
卫昂听完沉思片刻点了点头,继续道:“您说,您当初要是也攀附一下皇后或者悫贵妃,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事儿了,估计您也是要面子,不肯低头。”
“能在宫里长盛不衰的必定都是聪明人,谁几斤几两早就摸透了,你见过哪头狮子愿意把老虎叫进自己领地里的?即使真的来笼络只怕也会是请君入瓮,不会善终的,倒不如自己安安稳稳的度日,安稳一日是一日。”容妃说完长叹一声。
“您可以装傻啊,别处处冒头,别让他们知道你会是威胁不就行了,等到有朝一日时机成熟,再来个出其不意。”卫昂倒是与容妃越聊越上瘾。
“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不过已经晚了,威胁已经形成,现在再装也晚了。”
“您是说六殿下吗?我们也听说六殿下很聪明,太傅对他大加赞赏!长大后定然不可小觑!”卫昂犹豫了一下又为难的道,“不过,现在他还那么小您就顶上了谋逆之罪,估计也很难东山再起了!”
容妃笑了,连一个狱卒都知道太傅对祺穆的赞赏,可见宫里的风吹草动都时刻被大家关注着:“是啊!只希望他以后能平平安安的安稳度日!不要因为我的惨死而耿耿于怀陷入仇恨!我更希望他以后不要再进入任何人的视线了。”
卫昂道:“遭此大难,六皇子靠山已失,往后十四年不得上朝参政,不会再有任何人注意他了!”
容妃有些伤感:“但愿如此吧!他的聪慧已经对任何人都形不成威胁了,皇上对他的宠爱也没有了,希望世人也都忘了他吧!”
卫昂思索片刻继续道:“我觉着这事儿明摆着有人栽赃您,怎么可能会有人蠢到火烧慈宁宫?即使成功了也没有任何好处!”他是个大老粗,可是在宫中这么些年,总能看明白些事情。
容妃听完噗嗤一声笑了,笑容里带着些无奈,是啊,这么明摆着的事儿,却总有人愿意当真。
卫昂体格强壮,腰间挂着刀,靠着牢房的木栏杆,懒懒散散:“您怎么也不喊冤,也不申辩呢?即使不能脱罪也能多拖些日子,多活几日。”
“在这暗无天日的牢里,多活十年又有什么用?何况我还想在临死前给皇上留个好印象呢!我可不想让他觉着我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无赖。”容妃说完淡然一笑。
“好印象?”卫昂摸摸下巴上的青茬,也笑了起来,“纵火焚宫的罪名都在您头上了,你死的再光鲜,皇上还能对你有什么好印象?”
“那就当是我给穆儿的最后一课吧,倘若结局已定,倘若死得其所,那便体体面面的接受这一切。将来有一日他听说我的死法,必然会悲痛万分,但若是有人告诉他我自愿用自己的死,换取了其他人的生,我面不改色的面对极刑,坦然赴死,或许也能减轻他的些许悲愤,让浩然之气牢牢的扎在他的心底。”
卫昂的敬佩之心油然而生:“您的胸襟和气魄之大,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比,若为男子必定是将相之材。不过我还是想说一句,死的再漂亮也是死了,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即便在牢里度了几日,发丝蓬乱,素衣微污,可依然掩盖不住容妃姣好面容下的淡然和从容:“可有的时候死比活着有更大的价值!”死亡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儿。
卫昂收起刚刚吊儿郎当的站姿,不由的站直身体:“像您这样看淡生死,还能坦然赴死的,我还真没见过,我是真心佩服您,如果您是男子,恐怕这世上只有你不想要的,没有你得不到的吧!”
容妃心胸豁达,举止有着所有人都没有的从容:“死有何惧?幸好这场祸事没有殃及重华宫和我叶氏一族人的性命。”
卫昂道:“您要受的可不是一般的刑法,是烹煮之刑,行刑的人为了向主子示好,定会让你受尽折磨,让人真的体会到什么是求生无路求死无门。”
“不过是换了一种死法而已,能救下其他人的性命也算值了!”容妃淡然的飘出了一句,她知道,倘若想救下其她人,她就必定不得善终。
容妃虽然表面风轻云淡,但是那样的死亡过程对谁来说不是巨大的折磨呢?谁不想好好活着?谁不想善终?现在这种结果也是时事所逼罢了,既然结局已经注定,那不如从容赴死。
“我卫昂这辈子还没佩服过谁,您是第一个,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女子,如果您是男子,我一定跟着您干,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卫昂两眼放光,似乎找到了人生的志向和可以追随一生的人。
容妃似笑非笑:“我都输的一败涂地了,你居然还想跟着我?”
“越王勾践也曾一败涂地。”卫昂知道的典故不多,英雄人物倒是知道几个。
容妃一笑:“你不是没读过书吗?”
卫昂傻傻一笑:“我只是读的不多,而且不喜读书,但是我喜欢的还是记在了心里。”
“勾践你只读前半段就行了,后半段别去翻。”容妃随口说着,“你倒是个有意思的人,可是如今我连卧薪尝胆的机会都没有了。”
“哎,这就是可惜之处啊!我卫昂也不是没有志向的人,我就想着有一天能做马上英雄,谁喜欢在这地狱门口看门?还不是生活所迫。”说着卫昂眼里似乎有光在闪动。
容妃说话很是随意,都不知该不该当真:“那你便勤加习武,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卫昂从想象中回到现实,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好,我听你的!”
卫昂又道:“能跟着您做事儿,一定非常痛快!”
容妃话音一向轻柔,带着处变不惊的感觉:“那我倒真有一事相求!”
卫昂先是一愣:“您说,即使是给皇上递状子我也去。”他越说越慷慨激昂。
容妃笑了:“如今这个处置结果我已经很满意了,不会再递状子了。”
容妃从腰间取出一支珠钗:“我想让你将这个珠钗转交给我的贴身婢女小麂。”
卫昂满头疑惑:“婢女?重华宫的人都已经逐出宫了,我怎么找?”
容妃道:“不,她没有出宫,去六殿下身边找,皇上会留下她的!”
容妃的说话的语气并无特别,却只一句就能让卫昂深信不疑,小麂一定就留在六殿下身边。
卫昂道:“不过现在六殿下也被禁足,即使她未出宫只怕我也很难见到她呀!”
容妃道:“现在他们尚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宜再有什么事情发生。等他出宫立府之后再去,多等些年也无妨,不过切记,一定要亲手交给小麂或者祺穆,告诉他们可以钗为墓。”
“以钗为墓?”
“嗯,我也算给他们留一个念想,为自己挣点香火。”
“行,没问题,这事儿我办的了!”
“多谢!你冒死帮我递了锦帛和送钗之事,我来世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不敢,只希望您来世为一男子,我定当生死追随!”
容妃无奈一笑,道:“我一个将死之人以求来世就算了,你就不要以求来世了,此生你也可以寻一明君良将追随,一展雄心抱负。”
“今生?”卫昂垂首思索须臾,又抬头望向容妃,道:“六皇子如何?”
“你忘了?就在前几日我让你送信之时你还一直推脱说只挣安稳钱,现在穆儿六岁被幽禁,母妃将死,族人将弃,你要跟着他寻死吗?”容妃哈哈一笑,“恐怕你要另觅他人了!”
卫昂挠头嘿嘿一笑后将手伸向容妃,长袖挡住四周的视线,容妃发觉后悄悄伸手接过卫昂手里的东西,察觉到是一个小瓶子,藏在袖下,卫昂轻声道:“我是真心敬佩您,也不想您死的太凄惨,喝了这个不会痛苦的,表面也看不出有任何异样,定不会有人察觉。”
容妃道了句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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