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燮派人来寻谢玉,让他去前面一起招待客人,谢玉不好耽搁,忙让人将莅阳送去内院交于女官们看着。
莅阳正想去寻姐姐,便与谢玉作别,满心激动地跟着她们去了内院正房。
女眷们的宴席便摆在内院,一路走来只见花团锦簇满目繁盛,莅阳不由羡慕道:“此间竟不比宫中差。”
身后女官含笑轻声道:“再过两年殿下出阁,盛况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晋阳自小养在太皇太后身边,品貌绝佳,是那一代京中贵女中的佼佼者。
然莅阳却是太后的掌上明珠,即便是逊位数年不理世事的太上皇,对这个幼女却始终疼爱有加,所以女官倒也不是信口雌黄。
莅阳陡然听到这话,不由羞红了脸,转头嗔道:“我还早哩!”
说罢快跑几步甩开她们,沿着回廊往前面厅阁奔去。
院中一片忙乱,莅阳一过来众人皆上前见礼,她看也不看道:“都起来吧!”便径自往厅中走去。
迎面一个女官上来见礼,莅阳忙扶住她问道:“姐姐呢?”
“正在阁内同宸妃娘娘叙话。”女官待要进去通禀,她却已经如一只穿花蝴蝶般自行奔了进去。
“姐姐,我来了!”新娘的闺阁精致华美,重重珠帘后织锦彩绣繁华富丽,珠箔银屏九华帐,暖玉生烟香满炉,早有婢女迎了上来,带她去找晋阳。
寝阁后的出檐下设有连榻,晋阳正和宸妃对坐闲谈,见她过来忙招手,“潼儿,来我这边坐。”
莅阳奔过去先向宸妃行了礼,这才挨着晋阳坐下,笑道:“外面一片忙乱,你们倒挺会躲清闲。”
晋阳见她额上满是汗渍,脸颊红扑扑,鬓上金雀钗歪歪斜斜,脑后发丝也有些凌乱,不由失笑道:“怎么这般狼狈?”
莅阳也看到自己裙幅有些凌乱,遂鼓起腮帮子气呼呼道:“你们都没人理我,我实在挤不进去,就爬到屋顶观礼,结果被谢玉拎了下来,就搞成这副样子了。”
宸妃忍俊不禁,望向晋阳道:“宁国侯世子几年不在,刚一回来就要做皇家保姆帮带小公主,着实辛苦。”
晋阳笑着摸了摸莅阳的头,唤人进来带她去修整仪容,这才对宸妃道:“这个丫头自小仗着父皇母后偏宠,天不怕地不怕,兄弟姊妹们谁管得了?天下间她也就只能听得进谢家世子的话了。”
“常言道,一物降一物。”宸妃感慨道,“也许这便是命定的缘分。”
“什么缘分不缘分?”晋阳望了眼内室的方向,压低声音道:“莅阳才多啊?何况她的婚事可得父皇、母后与皇兄一致首肯才定得下来。”
宸妃淡淡笑了一下,并未言语。
宴罢已是傍晚,宸妃和莅阳都要赶在宫门落钥前回去,宸妃已经登车,莅阳还在同欢送的宾客一一作别,人群里未见谢玉身影,她便有些失落起来,“殿下,您方才说要和宸妃娘娘同车,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宜兰悄声提醒道。
莅阳只得扁了扁嘴,转身往车前走去。
回宫路上宸妃见她郁郁寡欢,不由问道:“殿下因何闷闷不乐?”
莅阳抬起头道:“还不是因为小谢哥哥,好不容易回来,连话都没好好说,人就不见了。”
宸妃微微一笑道:“定然是去帮忙送客了。”
“乐瑶姐姐,”莅阳眼睛一亮,抱住她手臂问道:“日间我问他有何打算,他说全凭皇兄安排,你知不知道皇兄怎么想的?”
宸妃抬手在她额间轻点了一下,柔声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陛下好像说过他资历尚浅,需要去地方上历练历练,依稀记得是去僮阳郡任郡丞。郡丞是太守佐官,秩六百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于能否晋升就要看他的本事。”
莅阳鼓着腮帮子闷闷道:“还是小时候好,大家可以时常在一起玩,长大后入仕的入仕,成婚的成婚,外放的外放,出家的出家。王兄们也都陆续开府了,宫里就剩我一个人,好没意思。”
宸妃面色微微一变,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公主及笄后也会开府,而我们这些妃嫔则要一辈子困守宫中,若连公主都觉得烦闷无聊,那我们余生何以为继?”
莅阳愣了一下方觉失言,想到若是终生困在重重宫墙中怕是得疯,不由愧疚的抱住她手臂道:“对不起,乐瑶姐姐,是我说错话了。”
宸妃淡淡一笑道:“公主童言无忌,何须道歉?”
此后莅阳日日在等谢玉来辞行,却始终未等到,直到一个月后晋阳进宫,才从她口中得知谢玉早赴任去了。
莅阳极为懊恼,发誓以后就算他回来也不理了,反正她如今长大了,也不缺玩伴。
时间一晃到了仲秋节,武阳伯世子和永宁郡主约莅阳去上苑骑马,莅阳想到自己那匹才驯养了两个月的小马驹,立刻便应了下来。
收拾齐整后辞了太后,刚出殿门就碰到一名内侍捧着个攒盒,正拾阶而上。
莅阳停下来问道:“这是什么?”
内侍甫一看到她,面色微微一变,忙行礼道:“回禀长公主,这是、是……”
莅阳好奇地打开看了一下,见里面放的是白果、板栗和月饼等,笑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见了零嘴还能抢吗?”
说罢领着贴身小宫女兴冲冲走了。
莅阳乘车来到上苑门口时,发现大伙儿都在等着了,约摸十来个,大都年龄相仿,除了武阳伯世子宋沐和永宁郡主,还有比她年长一岁的平王。
“王兄真不够意思,既然同路为何不等我?”莅阳抱怨道。
平王忙讨饶道:“等你以后开府了,我天天去门口接,如今你和母后同住,我可不敢去。给她瞧见了,又该说教了。”
莅阳不服气,正欲和他理论,永宁郡主过来拉住她笑吟吟道:“二位殿下快请进吧!”
众人一起来到马厩前,早有内侍牵了各自的马匹迎了过来。
莅阳一眼就看到自己那匹红白相间的小马驹,忙挥手道:“小桃花,还记得我吗?”小马自然不会说话,只冲着她扬了扬头,似是在打招呼。
莅阳学骑马还不到半年,所以随行侍候的约有十来人,她也知道欲速则不达,便耐下性子在林地上信马由缰地得踱着,待慢慢熟练了才驱马小跑着去追永宁郡主等人。
今日宫中有宴,几人自然要悠着点,不敢闹得太晚,不到酉时便急急回宫了。
“听说小妹近日在学女红?”平王纵马至莅阳宫车旁笑问。
莅阳掀开珠帘,扬起小脸道:“这有何稀奇?”
“不稀奇,不稀奇,”平王打趣道:“你去年不是还在苦练书法吗?听程先生说你同时临摹陆机的《平复帖》与王羲之的《兰亭序》,声称要自创一款字体……”
“好啦,”莅阳忙打断他,捂住脸道:“你再说我就羞得跳车了。”
平王忍俊不禁,难得见她窘迫,揶揄道:“晋阳姐姐归于将门之后,怕是与文坛无缘了,还指望你能为咱们萧梁争争光,成为一代才女,没想到你立志才几天竟又改弦更张……咦,那不是谢玉吗?”
莅阳陡然听见这个名字,不由兴奋了一下,忙探出头去,就见一个牟冠公服的少年骑一匹青骢马,带着俩随从正迎面而来。
想到他数月前不辞而别,心中不由有气,瞪了他一眼坐了回来。
谢玉跳下马先同平王见礼,又来车前拜见莅阳。
莅阳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噘着嘴不想说话。
“这丫头,刚还欢天喜地,怎么突然又闹别扭?”平王上来打圆场,“行了,你别理她了。”
马车继续前行,莅阳气哼哼地锤了把车厢,转头吩咐小宫女道:“宜兰,看看他走了没?”
小宫女怯生生道:“谁?平王殿下还是谢家世子?”
莅阳气得牙痒痒,偏生不愿说出那个名字,瞪着她道:“你说呢?”
宜兰悄悄吐了吐舌头,伏在窗前回望了一眼道:“平王殿下正和谢家世子在路边叙话。”
莅阳下车的时候平王才赶了上来,扯住她衣袖道:“你们幼时不是最为亲近吗?怎么越长大反倒越生分了?”
莅阳红着眼睛道:“难道怪我?三年前他一声不吭外出游历,姐夫和言阙哥哥他们不放心,外出找了数月才找着,若非今年姐姐大婚,想必他还不愿回京吧?就那日匆匆见了一面,他去上任也没来跟我道别,这次回来也不曾说一声,还要我怎样?”
平王不知此中内情,听到这里也颇为困惑,“这其中有误会吧?他方才还说一回来就给你送了僮阳特产,结果你见了他连正眼都不瞧一下。”
“特产?”莅阳心里不由犯嘀咕,道:“我什么也没看见,僮阳有什么特产?”
平王想了想道:“学《舆图志》时,曾听先生说僮阳有什么软刺鲫鱼、白果、红板栗……”
他话还未说完,莅阳已经转身匆匆而去,宜兰忙追上去,气喘吁吁道:“殿下、殿下,等等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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