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钓台上,莅阳伏在雕栏前望着凝碧池中游弋的红鲤,耳畔琴声悠悠,令人心旷神怡。

    一边的宜兰垂首跽坐,恭恭敬敬摆着酒食果品。

    “晟王殿下,”莅阳忽然别过头,望着身后独自抚琴的素衣俊

    少年,蹙眉道:“就不能换首曲子吗?你天天弹《凤求凰》,我耳朵都快生茧了。”

    宜兰忍俊不禁,忙垂下头擦拭酒壶。

    自打公主及笄后,京中贵族子弟向她表白的多了去,奈何公主情窦未开,始终无法体察对方用意,不知闹了多少笑话。

    所以这个南楚晟王想借琴声传情,恐怕是打错了算盘。

    “怎么了?”宇文霖抬起头疑惑道:“公主以前可是很喜欢这首曲子呀!”

    “可是听多了总会腻的,”莅阳敛衣而起,走过去盘膝坐在他对面,托着脑袋道:“何况我早都会弹了,咱们换一首好不?”

    她说着转身,从宜兰面前拿过一只冰玉般晶莹的瓷盘,放到宇文霖脚前,又从腕上脱下一只金丝攒珠手镯,轻轻掷进去道:“我点一曲《渔樵问答》。”

    宇文霖满面窘迫,羞愤道:“公主这是何意?我又不是供您取乐的伶人。”

    宜兰再也忍不住,笑得伏倒在席上簌簌颤抖,莅阳回头问道:“你笑什么?”

    宜兰忙以袖掩口拼命咳嗽起来,直咳地眼泪都出来了,断断续续道:“奴婢、奴婢方才不慎,柳絮飞进了嗓子,咳咳咳……”

    莅阳信以为真,转过头来想了想,商量着道:“那我再加一个。”说着又脱下一只手镯放了进去。

    宇文霖无奈,苦笑道:“公主想听什么便听什么,无需打赏。”说罢拨动琴弦,转而弹奏起活泼轻快的《渔樵问答》。

    莅阳以手支额,双目微合听得如痴如醉,仿佛真的置身于山间田园之中,一曲终了仍有些意犹未尽,恳求道:“再谈一遍吧!”

    宇文霖推衣而起,伸了个懒腰道:“不行,我累了。”

    莅阳忙转身亲自斟酒,殷勤奉上,脆声道:“那就先歇一会儿,来,我敬你一杯。”

    两人正自对饮时,忽听得一阵脚步声,却见一个锦袍高冠的青年男子拾级而上,宜兰忙起身见礼道:“奴婢见过纪王!”

    “纪王兄怎么来了?”莅阳和宇文霖也起身相迎。

    “我就说嘛,放眼整个金陵,能将一首《渔樵问答》弹得如此出神入化的,恐怕除了南楚晟王再找不出第二人。”纪王笑呵呵地拍着宇文霖的肩道。

    “王兄快请坐,”莅阳忙招呼他入座,“宫中秘藏的百末旨酒,要不要来点?”

    纪王悠然坐下,笑道:“刚过来就闻到酒香了,难得小妹有此雅兴,为兄自当奉陪。”

    宇文霖与纪王也算旧相识,平时常在一起讨论书画乐理等。

    席间相谈甚欢,莅阳不由问起他进宫缘由,纪王满面喜色一拍大腿道:“北境大捷,赤焰军不日即将归朝,皇兄命我协助礼部做迎候犒军的差事。”

    莅阳欣喜若狂,抓住他手臂惊问道:“此话当真?”

    纪王道:“难道我会用此事来诓你?”

    宇文霖神情有些微妙,却还是做出欢喜的样子,拱手道:“可喜可贺,真乃大梁之幸。”

    “确实,确实,”纪王笑嘻嘻的拍了拍莅阳的头,“这样一来,西境之危指日可解。”

    宇文霖皮笑肉不笑道:“无论如何,南楚都愿与大梁结为友邦,互相扶助,共度危机。”

    纪王离开后,莅阳便也收拾着要走,宇文霖忙握住她的手,急道:“公主,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太后答应我们的婚事。”

    “晟王殿下请自重。”一直默不出声的宜兰突然走上来,拨开他的手恶狠狠道。

    莅阳这才反应过来,不悦地瞥他一眼道:“你也是读书人,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宇文霖满面羞愧道:“一时情急,还请公主见谅。”

    莅阳站起身悠悠道:“我如今还不想成亲,就算母后答应又有何用?”她上前一步,郑重道:“你若再提这个,以后便不和你玩了。”

    回去的路上,宜兰见莅阳心情大好,不由试探着道:“殿下这么开心,莫非是因为谢家世子要回来了?”

    莅阳点头道:“那是自然。”

    “如今北境局势已定,大梁便不会再腹背受敌,可一心抵挡夜秦和西夏,这样一来,南楚提出的和亲就不用考虑了。殿下是不是……以后也不用再去敷衍晟王了?”宜兰问道。

    “这个嘛,我还得问问姐姐。”莅阳沉思着道:“她说我若能能稳住宇文霖,便是在帮大军争取喘息的时间。但南楚可都精明着呢,他们是要等签下国书才肯帮大梁解围。无论皇兄怎么决定,母后和父皇时绝对不会答应的。”

    “那么……殿下心里怎么想?”宜兰鼓起勇气,问出了最不想问的。“若真到了社稷存亡之际,我自然义不容辞啊,谁让我是大梁长公主呢!”莅阳神色从容道。

    宜兰满面惊愕,“您真的……愿意?”

    莅阳有些好笑道:“你为何这般反应?难道我不是一个通情达理之人?何况身为公主和亲联姻不是天经地义的?再说了宇文霖挺不错,长得好看,人又和气,还会弹琴讲故事。”

    “可是……您不喜欢谢家世子吗?”宜兰一头雾水道。

    莅阳想了想道:“喜欢呀,我最喜欢小谢哥哥了。所以,我若成亲的话一定要等他回来送嫁。”

    “呃?”宜兰有些傻眼,不由长长叹了口气,想着她应该还是不懂自己到底钟情于何人,也不懂婚姻意味着什么。

    莅阳回去后便开箧翻出彩缕绣线等,开始赶制那只半成品荷包,到了掌灯时分也不肯停歇。“殿下休息一会儿吧,奴婢替您绣几针?”宜兰提议道。

    “你也知道我的脾性,趁我现在有兴致就不要打断。”莅阳头也不抬道。

    宜兰便不敢说话,只静静陪着。看她一针一线的绣竹叶,纤薄的、尖细的、苍翠的竹叶,她绣得很认真很细致,小绣绷上的叶片似乎连脉络都清晰可见。她曾问过莅阳为何不绣花,她粲然一笑道:“我自己就是最漂亮的花呀!”

    大军班师回朝时,莅阳正跟绣娘学打络子,缀上珠玉流苏,剪断最后一根线头,一只仿佛聚拢了千峰翠色的深青色荷包便完工了。

    晚间宜兰见她又拿出当日谢玉所配的香包比对,忍不住轻笑道:“这只绣工虽比殿下精巧老成些,但样式陈旧毫无新意,何况绣萱草好俗气,还是殿下绣的竹叶清雅别致。”

    莅阳唇角不由翘起,颊上笑靥加深,忽而问道:“我以后若是成亲了,就不能随意送别的男子礼物?”

    宜兰不知她心中又在盘桓什么惊世骇俗的念头,连忙道:“是的,万万不能。”

    莅阳便有些苦恼,无力地伏在案上,纤细莹白的指尖抚弄着案角精致的雕纹,喃喃道:“那我就再晚几年,等小谢哥哥成婚了我再嫁人。”

    宜兰心急如焚,颇为不甘道:“难道殿下非得嫁给晟王?别人不行吗?”

    “嫁他有诸多好处,不仅能替大梁解围,还能去外面看异国风光,何乐而不为?”莅阳直起身,天真而执拗道:“若是嫁给别人,那这辈子都要困守在深宅大院,和宫里的娘娘们有何不同?我一定会疯的。”

    宜兰无言以对,只得讷讷道:“去国离家,前途未知,艰险无数,殿下不怕吗?”莅阳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傻瓜,你忘了我是公主吗?若真和亲定有无数人陪伴照顾的。”

    她站起身边往榻前走边道:“明日纪王兄约我去望江楼听曲看戏,咱们早点睡吧!”宜兰过去侍候她换上寝衣,又给她盖好被子道:“您不等谢家世子吗?”

    “他才班师回朝,这两日定有诸多公务处理,有空了自会来找我,既然都到金陵了,何必急在一时?听说姐夫此次负伤,所以我和纪王兄先去探望,然后再去玩……啊!”莅阳又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道:“熄灯吧,困死了。”

    林府外面门庭若市,莅阳和纪王见晋阳忙得足不沾地,便也没多逗留,盏茶功夫便告辞,驱车前往望江楼看散乐百戏。

    她如今已经及笄,不能再随意抛头露面,所以下车时戴着幂篱,纱罗垂坠直至腰际,外人看不清脸容,只能从服饰仪态看出身份不凡。舞台设在楼下大厅,周围宾客众多,热闹喧嚣,纪王早在楼上订了视野最佳的正面雅间,甫一进来便有店伙引路。

    沿雕栏设有三面雅间,皆由纱屏隔开,门上挂有珠帘,后方有一条迂回长廊,一面靠窗,一面正对各个雅间。

    高窗下摆着盆景、瓶花香炉或百宝架等等,拐角处用太湖石累了一座小池,几名孩童和婢女围在池边看锦鲤,宜兰看着新鲜,便也过去玩了。

    莅阳同纪王进了雅间,发现英王夫妇早到了,四人见礼后重新落座,英王和纪王兴致勃勃得讨论着曲目,莅阳则好奇地望着下面舞台上布景的伶人,看到正中巨幅屏风上的画,不由喜道:“那个我认得,是‘东海黄公’吧?幼时随纪王兄看过。”

    纪王眯眼笑道:“那么久远的事还记得?不过今日没有角抵戏。”“今日第一场曲目是‘孟姜女’。”旁侧的英王妃含笑道。

    莅阳若有所思,复又转头去看,只见舞台两侧的纱屏后乐师们正鱼贯而入,司仪提着铜锣已经登台。

    孟姜女的故事她略有耳闻,是宇文霖讲给她听得,不知为何,缠绵哀怨的曲声响起时,她忽然想起了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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