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掩盖住了铺天的乌云。要不是风吹来潮湿的泥土味,柴宵月还察觉不到,雨快要下了。

    教室里灯光明亮,寂然无声。零零散散的学子埋头苦学,其中也有她的身影。

    柴宵月抬起头,看了看黑板上方挂着的圆钟。时针已经指向十一,又到了休息的时候。收拾收拾东西,她便拿起伞离开了教室。

    雷鸣声轰隆隆响起,雨点先是轻微地敲打地面,后来越来越急速,像是敲起了战鼓。

    待柴宵月下到一楼,雨已然成了暴雨。

    她瞧着大雨,感受着冷冽的寒意,倒是想起了很多往事。她想起了高中,想起仍是年少的自己。

    已经过去四年了啊。

    柴宵月摇摇头,将脑海中的惆怅摇走。她又暗自给自己鼓劲,告诉自己:不要怕,努力总会有所回报。

    撑起伞往宿舍走,待来到南区,雨愈发猛烈。不知不觉间,膝盖以下全都湿透,不舒服的很。

    这时,一道人影从后方越到柴宵月前面来,他淋着雨,浑身湿透,低着头走得很快。

    柴宵月有点惊讶,毕竟雨这么大,正常来讲都不会冒雨。她本不想理会,但瞅了一眼他略微单薄的背影,又有点于心不忍。

    好在,这位男生前方还有个撑伞的人,很快他便接近了那把伞。

    拜托,请撑一撑他。柴宵月心里念叨,希望撑伞的人能有所行动。不过撑伞人似乎不甚在意,对淋雨的男生无动于衷。

    看到这幕,柴宵月犹豫、烦躁,她想伸出援手,又害怕不安;她鄙视自己的懦弱,又恼怒这个夜晚——下什么雨啊!

    最终,柴宵月咬了咬嘴唇,竟追了上去。她喊道:“喂,你等等!”

    虽说是喊,但柴宵月的声音小得可怜,被雨声覆盖了去。不过待她跑近,男生还是察觉到脚步声,拧过了身。

    两两相望。

    柴宵月嘴巴微张,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先为他遮住上方的雨。由于身高差的原因,她不得不举高了手。

    男生神色复杂,似乎很讶异。他嘴巴翕动几下,最后说道:“是你啊。”

    我们认识吗?

    柴宵月迷惑不已,她努力在脑海中搜刮记忆,可就是找不到印象。待她看到他嘴唇下方的小痣,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啊!是鸵鸟!”

    他的神色更复杂了。

    柴宵月没有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上这位……怎么说呢,稀奇古怪的鸵鸟同学。她有点吃惊,也有点想笑。其实那次慌张地落跑之后,她颇觉得有趣,毕竟发生的事情实在难以想象。

    “谢谢你的伞。”鸵鸟同学说了第二句话。

    “不用客气的。”柴宵月连忙回道。

    雨下到此时,地面积满了水洼。两人并肩行走,一时沉默。

    柴宵月本以为自己会感到尴尬,甚至不适,毕竟她知道自己怕生。不过很奇怪,她反而觉得很轻松。

    也许是因为鸵鸟同学实在太像鸵鸟了!

    他弯着腰,低垂着头,像是要把头埋进地里去。湿透了的衣裳,紧贴着他的身体,时不时往下滴水。柴宵月莫名有种既视感,她好怕他会突然抖动身体,因为淋雨的狗狗都是这样甩干皮毛的。

    狼狈、可怜、没有一丝威严,这样的他实在难以让人产生距离感,甚至想让人亲近。

    所以柴宵月带着点好奇心,一反常态主动开了口。

    “鸵鸟同学,你为什么淋雨呢?”

    “原因很简单,忘带了伞,又不想等雨停。”

    “这可不好,身体会生病的。”

    “你说的对,不过,烧烤会上火,熬夜会脱发,大家都有这种时候。”

    “这种时候?”

    “顾不上身体的时候。”

    “什么啊,”柴宵月笑了,“根本不是一回事,你这是狡辩!”

    “也许吧。”鸵鸟同学说道,“不过你居然记得我呢。”

    其实只记得痣啦!

    柴宵月不好意思地心想,随即说道:“因为你问的问题很奇妙!”

    “倒也是。”

    “说起来,当时你究竟在干嘛?”

    “那是一种惩罚。”

    鸵鸟同学抹了把脸,开始讲述起他和朋友之间流行的“潘多拉赌局”,关于它的由来、它的可恶,以及它所导致的种种惨剧。

    “听起来好像很有趣。”

    “旁观者当然觉得有趣,身处其中的人可没法笑出来。”

    听着他的抱怨,柴宵月反倒想笑,她有点想看看鸵鸟同学受那些“恐怖”惩罚的模样了。

    此时两人已经来到宿舍区,柴宵月也得知鸵鸟同学住在健行楼。她继续相送,直至健行楼楼下。

    “鸵鸟同学,回去后要好好洗个热水澡,再见啦。”

    “翟家仁。”

    “什么?”

    “我叫翟家仁!下次见面,不要叫我鸵鸟了。”

    柴宵月一时怔住。

    雨仍在敲打地面,像是为这一幕戏剧奏响尾曲;昏暗的夜幕也像舞台落下的帷幕。

    柴宵月莫名有点开心,她说道:“还会再见面吗?”

    ……

    ……

    忘了吧,人生何处无芳草。

    翟家仁站在教学楼的入口处,静静看着天穹下起大雨,感觉很讨厌。他讨厌的不是雨,而是愁然若失的自己。

    因为他又想起了那女孩,即便得知她已经有男朋友。

    为什么还是会想起呢?翟家仁琢磨着。按理来讲,也不过见过她三次,绝不应该如此难忘。难道是一见钟情?得了吧,见色起意还差不多。

    翟家仁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因为他知道,画虎画皮难画骨。可即便是见色起意,那女孩也算不上花颜月貌,绝达不到让人念念不忘的程度。

    翟家仁搞不懂,这比课堂上的高数还要复杂。不过也无所谓,时间终究会遗忘一切。

    只要耐心等待就好。

    雨越来越大,看样子短时间不会停。翟家仁没有伞,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就让这雨洗去一切愁思,从此成为崭新的自己!

    想干就干,翟家仁低头往雨幕里走去,瞬间淋了个透心凉。衣服也飞快变得湿冷,紧紧贴在身上。漫天雨丝下,翟家仁不由得打了个颤抖。

    淋雨一直走,很快来到南区。

    翟家仁继续往前,超过两三位步伐悠然的人,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是冲着他来的。他转过身去,便见到了不可思议的身影。

    翟家仁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刚刚还在怀念的女孩。

    她善良地为自己撑起了伞;她可能是见人淋着雨,动了恻隐之心。也许对她来说只是顺手为之的一件小事,可对翟家仁来说,他擅自打开又闭上的心扉却被狠狠撞击。他不解、诧异、开心、痛苦,他心乱如麻,他不知如何是好。

    到头来,翟家仁只能叹息一句:“是你啊。”

    “啊!是鸵鸟!”女孩惊讶说道。

    翟家仁反应过来,其实在她眼里,自己只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他本想说些什么,好增加彼此的交情;但转念想起,她是有男朋友的,增加交情又能做什么,不过徒增烦恼。

    翟家仁如鲠在喉,无语凝噎,只觉身上湿透的衣裳沉重许多,压得他弯腰、低头。

    并肩行走,一时沉默。

    之后女孩挑起了话题,翟家仁不太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应的,他只记得她笑了,眉眼弯弯,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再后来,翟家仁的记忆更迷糊了。印象里自己说了好多,杂七杂八的,女孩时不时搭腔一两句。他同样只是记得,她的嗓音很动听,比风声雨声读书声更来得动听。

    回过神来,翟家仁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宿舍楼下。

    “鸵鸟同学,回去后要好好洗个热水澡,再见啦。”

    他本想回答“再见”,好再也不见,但喉咙却擅自发出别的声音。

    “翟家仁。”

    “什么?”

    “我叫翟家仁!下次见面,不要叫我鸵鸟了。”

    “还会再见面吗?”女孩这样问。

    微弱的灯光,从大厅照射过来,渗出宿舍门前。背靠着光,翟家仁能够看清纷飞的雨丝,也能够看清女孩的脸颊。

    “学校很小的,就像今晚。”

    “好吧,下次见啦,翟家仁同学。”

    “你的名字呢?”

    “下次再说!”她笑了笑,就这样离去了。

    ……

    ……

    热水很舒服。

    浴室的花洒,哗啦啦喷射出热气腾腾的水流,翟家仁沐浴其中,寒意渗透的身体终于回过温来。

    挤出一些洗发液,开始揉弄头发。翟家仁手指用力地抓过头皮,像是要从脑袋里抓出点什么似的。

    他也确实很想从脑子里的万千思绪抓出正确的想法。

    “下次再说”是什么意思呢?是对再会的期待,亦或是不愿产生交集的推诿?她的语气、笑容,似乎是很开心,但也说明不了什么,不能忽略,她是有男朋友的人。

    所以那笑是歉意拒绝的笑也说不定。

    说到底,一个有男朋友的女孩,面对陌生男孩流露出的“交朋友”意思,究竟会怀有怎样的想法?

    难以确定,翟家仁唯一确定的是,自己的想法。

    还是很心动啊。

    像是猫咪见到小鱼干,超人见到小怪兽;又像是打完球的苏打水,下课后的铃响声。

    水流声戛然而止,翟家仁关上了热水器,心情复杂。

    他难免开始质问自己,一个究极的灵魂问题——究竟是要当一个三观正确的人,还是当一条坏得流脓的狗?

    烦烦烦!

    总之,还是先接近她的身边,了解一番基本情况再说吧。也许他们情比金坚,根本没有地方让人插足呢,要是这样,自己也无需烦恼了。

    不过,翟家仁还是合上双掌,默默祈祷一番:希望他们感情不和,早日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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