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多么美妙的误会,擅自的臆想,就像五彩缤纷田野里的一坨牛粪。
翟家仁从没有比现在更为认同,自己就是一头愚笨的老牛。好在,事情的真相已经明了,他也不用在道德和欲望之间挣扎。
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忠实于自己的欲望。
天台的聊天,翟家仁没有多说什么。在反复确认会长没有女朋友后,他就顺着话题,表明自己放弃追求的意思。
又用发奋图强的借口,表示自己会常常拜访学习会,希望傅承乐多多关照。
梁俭当场就是一脸“你是不是当哥们是弱智”的无语表情,翟家仁没理会,这其中的曲折,迟点再告诉他便好。
总之,事到如今,翟家仁心中雀跃得不行,犹如再度回到了守着电视看超人的八岁童年,纯粹的开心。
他同样定好了计划,从今天起,他就是学习的标兵,勤奋的模范,学习会的卷王。他的一切生命和光阴,都奉献给神圣的教室704。
学什么好呢?算了,这不重要。
宿舍里,翟家仁胡乱塞了几本专业书入背包,又在衣橱的镜子前站定,左右照了照,用手整理一下发型,便坐下来穿袜子。
“哟,这模样,是去学习啊?”边上,梁俭抱着手机调侃。
“请叫我卷王,以后我就是学习的神。”
“这么牛,带带我啊,去图书馆还是教学楼?”
“带不了,学无止境,你要习惯孤独。”
“图书馆还是教学楼?”
“……”
伴随着哄然大笑,翟家仁大度地出了门,不多做计较。这种无知小儿,又岂会得知孤独多年的痛楚?
要是机会来临了不做把握,那才是傻子咧!
不过好像也不是什么机会,翟家仁心想。自己只是一厢情愿、难以忘怀地追寻着她的身影罢了。
晚上七点,天色半暗,校道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翟家仁朝着教学楼而去,有点激动,有点期待,也有点紧张。
她会不会在?她会是怎样的反应?自己该说什么好?
翟家仁知道,自己就要接近她的世界了,他的靠近,无非两种结局:得到她的接纳,或是引起她的厌恶。
……
旧黄的课桌上堆满了高数的资料,右上角摆放着可爱的保温杯。
柴宵月轻咬嘴唇,手里夹着黑色签字笔,飞快地在草稿纸上推算,笔尖与纸张像是要摩擦出火花。
待到草稿纸密密麻麻写满,辛辛苦苦得出一个答案,她再看参考书,不由得恼怒地嘟起了嘴。
怎么会是这个数啊?
柴宵月扔下了笔,叹出一口气。不愧是高数,你学任你学,不会就是不会。
捧起保温杯,柴宵月离开了教室,来到了走廊上。她想要休息一下,透透气。
这时才晚上七点多一点,月亮刚刚露头。月色是很浅的,淡黄又有点朦胧;洁白的云朵悠悠漂浮,小小的星星散发着微弱的光。
打开杯盖,柴宵月低下头,呷了一口热水,温度刚刚好,感觉暖彻了心扉。
她稍微发了会呆,回过神来,准备回去教室。没想到一转身,便瞧见了一个黑影,把她吓了一跳。
“嘿,你好啊。”黑影如是说。
柴宵月按住胸口,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鸵鸟……不对,是翟家仁同学,她松了口气,又不禁想道——这可真是巧,才过去两天,又见到他了。
她的脸上勾勒出一道羞怯的、略微抱怨的微笑,“你好呀,你可快把我吓死了。”
“我的长相有这么恐怖吗?”翟家仁同学困惑地摸了摸脸,“原来舍友说我人模鬼样一直是字面意思啊。”
“噗嗤……”柴宵月忍不住笑了,她掩住嘴,又急忙挥手,“没有的事。”
翟家仁同学和善地笑了笑,“我倒不是故意吓你,只是我从电梯那边出来,见到你想过来打声招呼。不过你出神得厉害,连我靠得这样近都没有察觉。”
“我在发呆啦。”
“是这样吗。不过,你该把称呼告诉我了,我都不知道如何打招呼。总不能嚷着饭堂靓姨!或者雨夜菩萨!那样叫吧。”
“什么饭堂靓姨啊,”柴宵月瘪着嘴角,“雨夜菩萨还好点,我是叫柴宵月。”
“哪个chai?”
“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那个柴。”
“哦,柴犬的柴。”
柴宵月有点好气又好笑,她咬着下唇,撇了他一眼。翟家仁同学带着点儿坏笑,重新打了一遍招呼:“晚上好,柴宵月同学。”
“你也好,翟家仁同学。”
“哎呀,你记得我的名字。”
“我有个高中同学也是姓翟的,你一念我就听出来了。还有家仁……家人,很好记啊。”
“朋友们都是叫我贱人多些的。”
柴宵月又轻轻发出笑声,她说道:“你是不是一个很坏的人?”
“我猜再坏也及不上我的朋友。”
“一群不法分子!”
“太对了,宵月同志,我愿意出卖组织,我想做个好人。”
此时,一阵急促刺耳的铃声从一楼响起,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这是课间休息开始的铃声。
通常来讲,晚上若是有课,那就是指六点半到八点半这一节了,课间休息的时候,正是七点二十分。
“不好,已经这个时候了。”柴宵月露出一丝歉意,“我还要复习呢,下次再聊吧。”
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接着问道:“你是来准备考研的吗?”
教学楼八楼,整层都是考研学生的自习教室,有时候人多,也会有些找不到位置的学生下到七楼来,所以柴宵月有此一问。
“嘛……嗯。”
“来704一起学习啊,”柴宵月的眼眸亮了亮,“我也是准备考研的。”
“这么巧啊。”
“可不是嘛。”
两人走到704教室后门处,柴宵月顿了顿,侧过脸来小声说了句“加油”,便扭头回到她自己的座位上。
……
教学楼有一段历史了,所以桌椅同样都有一种历史感,像是深沉的大地母亲,土黄土黄的。
连成一排的三人桌椅,分布在两侧;中间则是长长的一排,约莫有七八个座位。整间教室就是这样三段式分布。
柴宵月坐在左上角的第二排,一人独占了一排。翟家仁倒是想挑个临近的座位坐下,可惜附近已经没有了空位置。至于直接往她身边坐下,那样也太唐突了些。
张望一圈,翟家仁最终选择了中间的后排。也许是因为熟悉感吧,高中时,他都是万年坐在后面的。
打开背包,将塞进里面的三本专业书拿出来,平摊在桌上。
书籍像是全新的,翟家仁挠了挠头,他对这些课程倒是有些印象。但要是深究印象里的内容的话,估计也就是四个字——学过,不懂。
那就来温习一番吧。
随手翻开一本书,埋头看了去。入目之间,满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每个字翟家仁都认识,可连在一起,他就看不懂了。
不信邪,又重头看起,如此反复两三次,他渐渐走了神。
仿佛黑色的海浪卷涌而来,整个人被裹着沉入海底。周围一片漆黑,寂静无声,害怕和孤独包围着一切。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什么成绩?平日里究竟有没有认真学习!”
“我看你就是欠打。”
“暑假帮你报了补习班,去吧。”
“老师,我家孩子到底怎么了?”
“懒得跟你妈一样。”
“你争气些好不好!”
回过神来,翟家仁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把书本合上了。
周围的学子仍在埋头苦学,白茫茫的灯光没有一丝变化。如此浓郁的学习氛围,翟家仁却没有半点学习的心情。
他从背包里拿出耳机,用手机播放起了电影。激昂的配乐在耳中回荡,逐渐把记忆的余音驱逐。
他沉浸在电影之中。
很快两个半小时便已过去,这时已是十点多。翟家仁也看完了电影,开始琢磨起观后感。大概是夜深了,开始有学生收拾东西离开教室。
慢慢教室的时针指向十一。
柴宵月在前排的座位扭过头来,翟家仁察觉到了,看向了她。她露出一个微笑,很快背着书包走过来。
“我先走了,你加油。”柴宵月小声说道。
翟家仁摇摇头,同时把桌上的书籍收进背包。
柴宵月用两根手指做了一个走路的动作,翟家仁点点头,两人一起朝教室外走去。
“你学得很晚呢。”出了门,翟家仁便说道。
“不算晚的,有些人十二点还未离开教室,我这才十一点。”
“就我的经验,适度的努力才是最好,过度的强求反而没有好结果。”
“是吗,我觉得能坚持下去的话,怎样都好啦。”
“那也没错。”
电梯门前,其中一部刚好上到七楼,不用等,两人直接走进了去。又在六楼停下,迎来了两位乘客,接着便一直下到一楼。
离开教学楼,沿着校道往宿舍走,四周静悄悄的,有着夜里独有的气息。
翟家仁走在柴宵月的身旁,莫名紧张,走姿活像同手同脚的笨拙机器人,实在教人看不过眼。
“你是大三,还是大四?”他提起了话题。
“不能是大一大二的吗?”
“大二还有些可能,大一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我是大三的啦。”
“原来是同届。”
“可我瞧着你像是师弟。”
“为什么?”
“给人的感觉啦,大概……”
两人聊起了闲话,多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翟家仁却开心得像中了五百万大奖。
行过南区,踏入北门,随着夜风一直前进,很快便到达了锦绣楼,二人就要分别。
“我说,你是准备考研的吧?”翟家仁停步驻足,问道。
“是啊。”
“准备很久了?”
“还好啦。”
“我今天才是第一天,很多事情都不了解。”
“所以说?”
“有什么经验的话,能不能和我交流交流。”
“可以啊,有什么疑惑的就来问我吧,我很了解的!”
“那就……再见。”
“再见啦。”
撩人的夜色,女孩转身而去。随后,浪漫的月洒下白光,调皮的风带来节奏,校道树枝竭力鼓掌,草坪小草尽情跳舞,夜晚的大家都在为男孩庆祝:太好啦,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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