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阴雨连绵,季月见大王子的身体愈发不好,便让卷耳时时守在药膳房内煎药,今日她难得轻松一回,伸了伸懒腰,就走出了药膳房。
恍惚中一缕悠远绵长的笛声飘来,她循声而去,来到一片竹林中,青葱的竹林在微薄的光线下参差不齐地舒展着,偶尔南风熏熏,疏影横斜,几片碧色竹叶飘然落下。她置身于其中,抬头见这里晴色长空一际,幽郁篁竹一遭,好比人间仙境。尤其是那流连在耳畔的曲调,悠扬婉转,时而涓涓如溪流,泠泠作响;时而婉转如莺,动人心弦,宛如天籁之音,带着纤尘不染的气息,听得让人心旷神怡。
蓦地,她见林中一个背影修长挺拔的白衣男子,手执玉笛,吹凑着清越的曲调。而他的身边,竟然还停留着几只美丽的黄鹂在认真聆听,这样美好的画面,看得卷耳有些呆了,真是应了那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一曲作罢,男子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好听吗?”
嗯?是问自己吗?难道他早就发现了!她思索了一会,便从竹林中走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男子缓缓转过身,他面如冠玉,鼻子秀挺,一双眼眸浓黑如墨,身穿月白素色衣衫,腰间悬挂一块青玉双螭玉佩。他温润如玉,谦谦有礼,“在下赢霄。”见她一袭藏蓝色花鸟纹短褂,脖颈与手腕皆戴着银色的项圈镯子,与中原女子不同,“你不是中原女子?”
她点点头。
“那你是?”
“我叫卷耳,来自纪南,我是跟我家大王子来上林的嗯,你吹的曲子真好听。”她见他温文尔雅,相貌俊朗,两颊不禁浮出两朵红色的云彩。
他轻轻一笑,望着手中的玉笛悬挂着一块环形羊脂白玉。
“你是上林的公子吗?”
“不是,我是申国世子。”
“申国?”奕承好像是荆周的公子,果然,上林国主很喜欢给别人养儿子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
她轻轻点头,环望了四周,感觉这个地方与王宫简直是两个世界。“这个地方真美,你是一直住在这里?”
“嗯,这是碧云苑。”他打量了她一番,“你为何会走到这里?”
“我本来是为大王子煎药的,但听到了你的笛声,我是循声而来的。”
“看来你的耳力不错。前方不远处,便是在下的居所,你可愿前往?”
“好啊。”她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须臾,他们来到了一处简约而古朴的竹屋,卷耳抬眸,见竹屋上面的门匾,轻声念道,“听雨轩。”好文雅的名字啊,简直和它的主人一样。
走进屋内,赢霄为她沏了一壶茶,“怎样?我这陋室可还行吧?”
“不错,不错。”她环顾了一圈,轻轻点头,又捏起茶杯,饮了一口,“你的笛音是师承何人啊?怎么会吹得这么好?”
他谦虚地笑了笑,“这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谈不上多好。”
“那我可以跟你学吗?”
赢霄愣了愣,“为什么?”
“因为你的笛声能使人愉快,我想让我们大王子也愉快起来。”
“你家大王子他?”
难过的她哀叹一声,“我们大王子自幼就得了心悸症,寻遍了天下名医也无法根治,我阿爹说他他可能活不了几年了大王子他是一个特别善良的人,对身边的人特别好,甚至连杀一只鸡都不忍心,可为啥这样的好人会不长命呢?”
“所以,你学吹笛,是想吹给你们大王子听?”
“嗯。”她本来想炼制忘忧蛊的,可身上的好宝贝全被奕承那个家伙给扔了,所以她只能另寻他法,让大王子开心起来。
“好,我教你。”
“真的?”
他温润一笑,便把吹笛的要领细细地告诉了她,这时窗外的阳光格外温柔,透过珠翠色的竹窗,在地上印照出两人细碎的光影,相宜美好。
几日后。
微风勾起他如墨的发丝,慵懒的奕承倚在栏杆上,手中把玩着一块玉璧,在手中绕来绕去,甚是无聊。隔着很远,莺儿和燕儿就看到了他,快步寻来,“公子今天又为奴家们带来了什么稀罕物?”
“是呀,燕儿都好几天没见到公子了,甚是想念的很。”
他回眸一笑,如沐春风,“怎么没见小婉呢?”
“公子真是偏心,只记得小婉姐姐了。”莺儿一脸酸溜溜的,“上次公子送了小婉姐姐一幅丹青,我见她日日挂在房中,聊表相思,而我们呢,什么都没有。”
“两位好姐姐别生气,今天奕承可是带来了好东西呢。”
“什么?”两人都睁大了眼睛,不约而同地问道。只见他神秘一笑,一只手从怀中正要掏出一个稀罕物来,没想到下一秒他的手指就做了一个比心的动作。
“啧!”莺儿撅着小嘴,“公子就知道逗奴家玩,哼,燕儿,我们走。”
“哎,怎么走了?”
听雨轩前,赢霄席地而坐,手执一卷书,细细品读,绯红的霞光透过稀稀疏疏的竹林,印照在他那俊美挺立的侧面,温润如玉,光彩熠熠。卷耳立在一旁,边吹笛,边望着眼前的这位端丽雅正的美男子,宛若画中的谪仙人,静静的,优雅的,举手投足间总令人心旷神怡。
“出来吧!”赢霄放下手中的书卷,淡淡笑道。
卷耳正纳闷他再与谁说话时,从竹林深处缓缓走出一名男子,他薄唇嘴一弯,“谦谦君子,当如世子赢霄。”柔和的语气里掺杂着一丝不屑。
“奕承公子过奖了。”
卷耳转身望去,没想到会是他,“你怎么来了?”
奕承若有似无地瞟了她一眼,又望向泰然自处的赢霄,“今天世子的雅兴不错?!”
“不知到我这听雨轩,是有何事?”赢霄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碧云苑里少春秋,听雨轩前听风雨,闲来无事奕承想讨一杯茶,不知可否?”他的唇角噙出一圈浑圆,随意而坐,端起石案上的茶几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抿了抿。
“我答不答应,你不也已经喝了吗?”
奕承讪笑道,“要是世子愿意赏脸,我苍月小筑随时恭候。”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究竟何事?”
奕承放下茶杯,漫无精心地环顾了四周,“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这阵子吵得两耳发麻的笛声,到底出自于谁?”
“姬奕承。”
他一回眸,就看到卷耳目露凶光,齐刷刷的两束刀光逼向自己,吓得他心惊胆跳,“你你还在这啊?”
什么?居然敢漠视她的存在,“你刚才是何意?”
“我”他哆哆嗦嗦的,想着自己好得也是一个公子,怎么能在气势上输给一个丫头呢。“我说两耳发麻怎么回事呢?原来是你这丫头啊!明明不是学曲的那块料,还偏向曲中求。”
卷耳翻了个白眼,“是啊,我哪有你的那些莺莺燕燕心灵手巧呢。”
他顿时语塞。
坐在旁侧的赢霄见两人一见面就吵架,无奈地摇摇头,斟了几杯茶,“好了好了,都喝杯茶消消火。”
奕承理了理衣衫,想到刚才的自己一定是丑态毕露,“让世子见笑了。”
装腔作势的家伙!旁边的卷耳捏着竹笛,笑意盈盈地请教赢霄如何吹奏,“老师,这个调,我该如何吹奏?”
“这个应该这样按。”赢霄手把手地教她按住笛孔的指法,奕承见两人格外亲昵,星眸里划出莫名的失落,便起身要走,“奕承还有事,先告辞了。”
赢霄缓缓起身,低首作揖。
他刚走了几步,突然回眸微微一笑,“丫头的心千万别被人偷了去,不然这里会痛的。”他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咦?!什么意思?
望着他翩然离去,忽然凉风乍起,竹林纷纷扰扰,一片竹叶落在她的肩上,她轻轻捏下,对着这片竹叶沉思不已。
暮色将至,她回到住处,见大王子的房门外敞,便悄然走了进去。仲胥端坐在案几旁,面露苦涩地喝了一碗汤药,“季月,这汤药怎么越来越苦了?”苦的他浓黑的眉毛都纠结了一起。
“奴婢见近日殿下的悸症愈发频繁,就加重了些分量。”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这汤药实在太苦了,下次换碗清淡的。”
季月微微点头,默不作声。
卷耳见此,于心不忍地走上前,“大王子,你也不要责怪季月姐姐了,她也是担心你嘛。”
“那我该怪谁呢?”
她流光一转,微撅着嘴,“怪卷耳,是卷耳的错,要是卷耳能练出忘忧蛊来,那样大王子就不必再喝这些药了。”
“那你该怎么弥补呢?”仲胥颇为满意地露出淡淡的笑意。
“嗯”她望了一眼手中的竹笛,灿烂地笑了笑,“那我就为大王子吹一首治愈的曲子,愿年年岁岁,君无烦忧。”
他点点头,作洗耳恭听之状。
慢慢地,笛声自屋内缓缓响起,悠扬的曲调在寂静的夜晚格外空灵清幽,如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不知不觉流入了人的心窝,流进了夜的温柔里。
立在一旁的季月欣慰而笑,望着他们一人执笛而就,一人意犹未尽。或许在这个世上,也只有卷耳才会让大王子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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