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一大清早,睡眼惺忪的卷耳还赖在床上,隔壁家的王大娘就急匆匆地跑来,“卷耳,卷耳。”
“什么事啊,王大娘?”
“卷耳啊,你可要帮大娘呀,小娥她一直闹肚子疼,参加不了今天的祭花神仪式了,平时就数你和小娥关系最好,这个时候你可要帮她呀。”
关系好?什么时候她和小娥关系最好了?不都是小娥一向都不跟她玩吗?“说吧,要我怎么帮?”
“大娘就知道卷耳是个好孩子,今天你来代替小娥吧。”
“可我不会那些礼仪。”
“没关系的。”说着说着,王大娘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卷耳夺门而出。
此时街道上,敖若与子楚散漫地游走,见周遭很多少女手中都捧着一束花,他疑惑不解,“今天是什么节日?”
“据说是纪南一年一度的花拾节,很多世家公子、名人雅士集会的日子,男子若是有喜欢的人,便可采一束山茶花,送给心爱的姑娘。”子楚悠然自得地把玩着手中折扇。
敖若冷峻的脸孔微微一侧,细细地盯着子楚。
子楚尴尬一笑,“入乡随俗嘛,自然要对当地的习俗多了解一些。”谁叫自己跟一个无趣的人一起,只能躲在房内看书了解习俗了。
敖若慢慢地收回了视线,又继续前行。
街上的人群渐渐变多,醉花楼内几名舞姬扭动着纤细的腰肢,手戴银圈,赤足而舞。公子允倚在横榻,手执酒杯,饶有兴趣地欣赏着。
“允兄,这几日的安排,可否满意?”王子余归搂着姬妾的腰肢,笑道。
“自然是满意至极。”
“那不知和上林的姑娘相比,允兄觉得纪南的姑娘如何?”
公子允眯着双眼嬉笑着,“那自然没法比,纪南的姑娘热情奔放,尤其是昨晚的小瑜姑娘,伺候的实在太舒服了。”
“允兄,今晚会有更好的哦。”余归接着又望向了窗边,“奕承兄,过来喝酒了。”
窗棂边,薄薄的轻纱被微风轻轻卷起,奕承面色沉静,手拎着一壶酒,一饮而下,目光注视着下面熙熙攘攘的街道。
余归醉醺醺地走了过来,搂着他的肩膀,“别看了,外面的世界哪有醉花楼的姑娘好看啊!”
“是啊。甭管今天什么节日,在醉花楼只有一个节日,那就是快活节。”公子允也随声附和道。
“要不待会我再叫几个姑娘,和昨晚小瑜姑娘一样的。”余归竖起大拇指,“都是床上功夫了得的。”
“好好好。”一旁的公子允喜不自胜,拍手叫好。
奕承却疏离地微微一笑,“美人与美酒,我还是更爱美酒,好了,你们尽兴。”话罢,他拎起一酒壶喝了一口,便走了出去。
“这”尴尬的余归站在原地,看得公子允直笑,“甭管他了,我们喝。余归兄,别忘了多叫几个姑娘哟。”
余归哈哈大笑,“当然,当然。”
走出醉花楼,奕承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独自游走,忽然前方人群如潮,高声呐喊着,“祭祀开始了。”
他随波逐流,来到万人空巷的西市,男女老幼都双手合十,等待着祭祀仪式。
花拾节,祭花神,这是纪南国传统的节日。
须臾之时,祭司们身披圣洁的白衣陆续走来,手执一根花枝沾水洒向民众,嘴里念叨着模糊不清的文字,虔诚地向天祷告。接着,祭台上的女巫们面带轻纱,手执一把五彩羽扇,缓缓展动身姿,翩翩起舞,此舞与平时所见之舞不同,更偏向于庄严肃穆。
祭台下,奕承站在人群中,望着整齐的舞姿竟有些突兀,再定眼一看,最后一排手忙脚乱的身影居然是她,他露出一抹轻如柔风的笑容。
舞罢,卷耳终于松了一口气,实在是累死她了,下次她可不能再随便答应别人参加这个祭祀活动,实在太繁琐了,关键还跳舞。等她换好衣裳,打算回家时,刚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凉亭下奕承正靠着圆柱,揶揄地浅笑。
“你怎么在这?”
“我?当然是来看祭花神的了刚才的舞不错,虽然四肢僵硬,同手同脚,缺乏美感,不过还是勇气可嘉的。”
她轻哼,“是啊,我哪比得上红裳姑娘长袖善舞。”她翻了一个白眼,不悦地走了。
奕承连忙跟了上去,轻扬一笑,“怎么走这么快?”
她回眸怒视,“你跟着我,作甚?”
“我谁跟着你了?”他扬起额头,自顾自地向前走,瞥见旁边商贩卖着各色妍丽鲜美的花朵,他捏来一朵,“卷耳。”
她回头一望,那朵花便直直地落在她的发髻上,她捏下,一看竟是菊花,于是揉的细碎。“姬奕承。”
奕承咯咯直笑,很快笑容便消失不见,瞳孔中一大筐菊花正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飞奔而来,见势不妙的他飞快地躲闪,只见这些飞来的菊花七零八落地散落一地。
“前面发生什么了?”敖若见人群围成一团,走了上去,子楚拨开人群,看到一群路人正围着卷耳,“卷耳,你这是?”
卷耳尴尬笑了笑,“我”菊花在纪南视为丧花,只有家中去世的人才会买,刚才她把一筐菊花扔在了不少路人身上,现在这些人正要向她讨个说法呢。
敖若看出她的窘迫,与子楚对视了一眼,子楚轻声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不少银子才摆平了纠缠的路人。
卷耳低首道,“谢谢你,敖若。”
“喂,那可是我付的钱呐,应该谢谢我才对嘛。”子楚故作不悦,折扇一伸摇了摇。
她立即赔了不是,“子楚,你别生气嘛,你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这小女子计较了。”
“这才差不多。话说你怎么扔那么多菊花,干嘛?”子楚不解道。
哼!她怎么忘了那个罪魁祸首,转身怒道,“奕承。”奕承额头下滑三条黑线,尴尬一笑,这会才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这位是?”子楚轻声问道。
奕承见两人锦衣束带,姿容俊貌,想必并非什么普通人,于是低首作揖道。“在下荆周奕承。”
“朱国子楚。”
“朱国敖若。”
三人互相打量了彼此,顿时周遭陷入一片寂静中。卷耳打破尴尬,“嗯,那个,大家也算是认识了,今天花拾节,不如我带大家逛一逛吧。”
“也好。”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呃!卷耳轻抚额头,走在最前面,一边给他们讲述纪南的风土人情,一边带着他们到处打卡,哪里的糕点最好吃,哪里的美酒最香甜,哪里的姑娘最好看,俨然一副本地通的模样。这样一副四人组合正式出道,行走在大街上,引得不少怀春少女望眼欲穿,侧目而视。
慢慢地,天色低垂,月光如镜,明媚的月色中还略带一丝溶溶的醉意,几乎把幽深的天穹晕染成黄色的圆盘。
街上张灯结彩,人来人往,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卷耳买来不少天灯,给他们一人一盏,“根据我们纪南的习俗,花拾节的晚上,男女老少都要在湖边放天灯,乞求好运。听说在这一天,把心愿写在天灯上,天上的神仙就会看到,心愿也会达成。”
“真的吗?那你去年许了什么愿?”奕承不禁好奇。
“我?”她无奈地哀叹,“就是希望发大财,可到了今年我也没见发财呢,依然很穷。”
“你还穷?上次从我那顺手牵走的玉璧呢?那可值不少钱呢。”
一说那玉璧,她就连连叹息,已经被阿爹当去换酒钱了,谁家要有一个嗜酒如命的老头,再富有的家底也都会被败光的。
“看来你这放天灯许愿,不准啊。”子楚不由得打趣道。
“才不是呢。”只是我许的愿望没实现过呢。
缄默不语的敖若看她窘迫的样子,眼底流出一丝笑意,如月光下一抹温柔的皎色,如水,柔和。
而街头的另一处,弦月兴高采烈的,“大王子,你看今晚的人可真多啊!”难得一次跟大王子一起出宫游玩,她欣喜万分。
整日闷在王宫里,仲胥也实在无聊,今日就特意请求了父王允许出宫,来看看这外面的世界。身边的季月望着摊位上挂的灯笼,“大王子,你看这个灯上的图。”
四角微翘的灯笼,上面的图画是男女互赠红豆的画面。他笑了笑,“很是可爱呢。”
季月点点头,眼角一瞥,指了指,“那不是卷耳吗?”
仲胥欣喜若狂,正要叫住她,却见不远处笑意盈盈的她手捧着天灯,与身后三个相貌俊朗的男子谈笑风生。他眼眸低垂,溢出一抹忧伤,“我们去别处吧。”
“哦。”季月紧跟其后,不明就里地回望了一眼卷耳。
须臾间,卷耳已走到波光粼粼的河岸,捧着天灯,将心愿写在自己的天灯上,然后放飞,她闭上双眸,双手合十真诚地祈祷着。
奕承也闭上眼睛,轻声嚅嗫道,“愿今夕明夕,归兮故土。”话罢,他侧目而望,见正在许愿的卷耳笑容清丽可人,好似被月光蒙上了一层温柔的纱,迷离而明媚。
子楚立在一旁,也放飞了自己的天灯,上面写着一行字,“愿家人平安喜乐。”
而敖若略有所思地捧着天灯,下面都燃起大大的火苗,却迟迟没有放飞,卷耳见此,走了过来,“敖若,你怎么还不放飞?”
“我我不知道许什么愿望?”
“那你就想着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他的记忆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平静的村落湮没在熊熊烈火之中,漫天的哀嚎声充斥其中,阿爹被士兵一刀捅死,亲娘被掠走,杳无音讯。
卷耳见他愣了半天,喊道,“快,快放飞,你的天灯快烧了。”
这时他恍然大悟,没有许愿,就放飞了手中的天灯。
“你的手没事吧?”卷耳想要检查他的手有没有被烧到,他疏离地摇摇头,“没事。”
“你刚才愣了半天了,许了什么愿?”
“我没有许。”
卷耳觉得很可惜,旁边的奕承不悦地说道,“你怎么不问我许了什么?”
她轻笑一声,“你的愿望?肯定是哪里的酒最好喝,哪里的莺莺燕燕最动人了。”
奕承淡淡一笑,“知我者,莫若卷耳也。”
她翻了个白眼。
此时河的对岸,仲胥捧着天灯,任它渐渐盘旋升至天空,心底默默地祈祷,愿她一生无忧!身后的弦月也双手合十,静静地凝视月光下他宛若神人,“愿上天垂怜,请佑大王子一生安康。”
这夜,月色迷离而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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