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青山如黛,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在夕阳的余晖下,如泼墨渲染的水彩画,一簇簇,一丛丛,层次分明,葱郁而繁茂。
奕承搂着卷耳骑着马,游走在山涧,眼看着天即将变黑,他望了望前面绵延悠长的羊肠小道,于是驾着马儿噔噔地向前走。
“这里的景色真漂亮。”她抬头而望,西边的晚霞瑰丽多彩,绯红如锦。
奕承点点头,“确实很美。”两人明明是逃亡,现在居然变成了游玩。
“马上天快黑了,你我不会露宿山野吧。”她回眸瞥向他,他的眉头蹙了蹙,忽见在幽深曲折的小道尽头,几间屋舍袅袅生烟。待走近,院前门口有一树桃花,灼灼其华,树下站着一位拄着竹杖的老人家,翘首遥望着远方。
“你们是路经此地的吧?”
卷耳还未开口,那位老妪先开了口,她见老婆婆慈眉善目,问了问,“老婆婆,你是一个人吗?”
她摇摇头,“我的儿子和儿媳去山里打猎去了,还未归来。”
“哦,那可否让我们留宿一晚?因为家乡闹灾荒,我们兄妹二人打算投奔亲友,途经此地,眼见天快黑了。”
“哦,那就进来吧。”
“谢谢老婆婆。”
奕承戳了她一下,神色不悦,“我和你又没有血缘关系,为何说是兄妹?”
她笑了笑,“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现在可是逃亡,不能暴露真实情况。”
“那下次,换个称呼。”
她翻了个白眼,不就是一个称呼嘛,干嘛那么纠结呢?
“你们快请进。”老婆婆眼神不太好,慢悠悠地给他们引路。
奕承一跃而下,将她轻轻抱下,走进屋内,老婆婆热情地摸着桌案上的茶壶,卷耳见她视力不好,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老婆婆,我自己来就好了。”
“嗯,我这好久都没有来过客人了。”
“那这里只有你这一户人家?”
她发出长长的叹息,“这村子名叫屏村,原本有十几户人家,可连年的战争不断,很多年轻小伙都被抓去当了壮丁,死的死,伤的伤,慢慢地人丁就不旺了。”
话罢,院子内传来洪亮的嗓音,“阿娘,我们回来了。”一个粗壮彪悍的男子走了进来,他面带胡髯,一手拎着兔子,一手背着弓箭,“你们是?”
“阿伍,他们兄妹二人是逃难路过此地的。”
卷耳微微一笑,“是啊,我与哥哥的家乡发生了灾荒,正要去城里寻亲,眼见天色已黑,希望能留宿一晚。”
“哦,那就别站着了,赶快坐下。给你们说,今晚有口福了,我刚打的野兔。”接着又对身后的中年妇人喊道,“兰儿,快准备准备,生火做饭。”
“好好好,我这就去。”兰嫂欣喜地去厨房做饭,卷耳也跟了上去,毕竟不能白吃人家的吧,“兰嫂,我来帮你吧。”
“也好。”
半饷,他们吃完饭后,兰嫂抱着一床被子来到两人的房间,由于房屋无几,就剩下这一间空房间了。“卷耳妹子,奕承兄弟,今晚就委屈你们了,暂时先挤一挤了。”
“你说得哪里话啊,在这山间里,能有一个避风的地方就已经很好了。”卷耳环顾屋内简单整洁,关键还有一张床,总比露宿山野好多了。
“那好,我先出去了。”
卷耳微微点头,闭上门后,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盯着那张床,没想到就差一步,被奕承霸占了床位。奕承见她一脸失落,轻笑一声,“我只是想抱个被子,你睡吧。”
“真的?”她喜上眉梢,心安理得地躺在了床上。
渐渐地,夜已过半,幽静的山涧流水潺潺,吵得卷耳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奕承,你睡着了吗?”
他平躺在地上,单手作枕,微闭着眼,“没有。”
“我睡不着,不如我们说说话吧。”
“嗯。”
说什么呢?她想了想,“哦,对了,当初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瓮城的?”在花楼时,没想到他会来找自己,太不可思议了。
“偶然。”
“偶然?”
“嗯,早点睡吧。”
睡觉?她本来还想继续聊些什么呢,可他却闭上了眼睛。她哀叹一声,明亮的眼眸瞟了瞟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一片银色清辉,偶尔一缕清风,偷偷溜了进来。
当真是,明月窗前照,风吹不眠人。
“今晚的月亮真美啊!”
次日都快日上三竿了,卷耳才起床,她瞅了瞅,“怎么不见阿伍哥和兰嫂?”
“他们上山狩猎去了,估计要晚些才能回来。”
她轻哦一声,心想着在这里不能白吃白住吧!于是就提着篓子,与奕承一起来到了小溪边,她卷起裤角,趟入水中,见水中鱼儿游来游去,清晰可见。“奕承,你快看,这些鱼儿好可爱啊。”
一旁的奕承手拿着鱼叉,叉了好一会,一条也没叉到。忽然瞥见她在水中玩得挺欢快的,眸底流出一抹狡黠,他舀了舀水,泼向她。
“啊!姬奕承!”她圆目怒瞪,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他见她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开怀大笑。
见此,她的眼睛骨碌一转,嘴角划出一抹揶揄,也捧起水泼向他。
“你”
“哼。”她眉角轻扬,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两人相泼了几个轮回后,全身都湿漉漉的,坐在岸边,她双手捧着脸。“怎么办?现在一条鱼都没有抓到。”
“谁说没有?”奕承放下裤脚,一条小鱼滑落下来。
她灿烂一笑,很快又郁结道,“这也太小了吧,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他拎着篓子,笑了笑,“那就等养大了,再吃。”
呃!好吧。
于是两人先回去把湿漉漉的衣裳换掉,换好后,卷耳见老婆婆一直站在门口,神情哀思。“老婆婆,你是在等阿伍哥和兰嫂吗?”
她脸色祥和,步履蹒跚,卷耳连忙上前扶着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她长吁一口气,缓缓开口,“我啊,在等一个人。”
“谁呀?”
“我的夫君。”老婆婆淡然一笑,“那一年,我十六岁,风华正茂,与同伴们泛舟采莲,岸上站着一位少年朝我盈盈一笑,那一刻我们便相爱了。可新婚燕尔不过三日,他就被拉去做了壮丁,临走前的那一夜,他说:等明年桃花再开时,他就回来了。可这一等啊,就四五十年了,我这眼睛啊,怕是永远也等不到了。”
“老婆婆”卷耳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安慰,望着老婆婆那饱含风霜的脸和模糊不清的眼睛,这悠悠岁月的等待是多么漫长与孤独?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姑娘,我见你身边的那个小伙子不错。”
“他?他是我兄长。”
“你就别骗老婆子我了,好得我也是过来人呐,是不是兄妹,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我”
老婆婆轻拍着她的手,“好好珍惜,难得遇见一个喜欢的,不容易呐。”
这时伫立在门槛的奕承望着沉思中的她,虽然他清楚地知道,在这个战乱时代,谁都无法置身事外,但这一刻,他想抛弃所有的责任与义务,为心而活。于是他缓缓向她走来,抚上她的手,“卷耳,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永远生活在这里。”
她抬眸,瞪大了双眼,“奕承你”你可是公子奕承啊?是荆周的公子啊!怎么可以?
“在这里,没有荆周公子,只有奕承。”
卷耳被他深沉而炙热的目光盯了许久,缄默不语的她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我还没有找到杀死我阿爹的凶手。”
凶手?他呆滞了片刻,想起那日他命人将丁念放走,不料红裳趁机射杀了丁念,一股内疚之痛涌上心头,他失落地缩回了手。
“奕承,明日我们便离开吧。”她背过去,不敢再看他。
面如平镜的他低下眸子,苦涩道,“好。”
翌日。
离开屏村后,兰嫂在收拾房间时,发现了桌案上放置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玉璧。
半路上,卷耳浅笑道,“没想到你还挺大方的。”
“不过就是一块普通的玉,也足够他们一家人吃上一辈子了。”他搂紧了她的腰肢,骑着马,“坐好了。”他扬起长鞭,策马奔去。
不久,他们便来到了热闹非凡的绿水镇,走入城中,见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他泯然笑道,“没想到偏安一隅的小镇,竟如此繁华。”
“是啊,你看他们个个都安居乐业,与世无争的样子。”
“怎么,你羡慕他们?”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她摇摇头,“不是。我只是在想如果全天下都能像这样,就好了,没有战争,没有疾苦,百姓丰衣足食,安身立命。”
“可在这个时代,芸芸众生不过如蝼蚁,操纵这世道的是君王。”
她回眸仰视,紧盯着他的星眸,“那你呢?如果你是君王,你会怎么做?”
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或许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笑了笑,“我一个质子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我说是如果。”
“没有如果。”八年了,自己不过就是父王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何谈其他呢。
“奕承?”她喊了喊,见他有些恍惚,他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好了,我们还是赶紧找个地方,住下了先吧。”
“嗯。”
不一会儿,他们寻到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卷耳一进屋,就躺在了床上,摆了个大字型,心满意足地稍作休息后,她见外面很是热闹,便偷偷地溜了出去。
欣喜的她在街上四处溜达,忽见一位阿婆在路边摆摊,喊道,“姑娘,可以过来看看这些梳子,瞧有木有喜欢的?”
她走了过去,瞧了瞧,一位老朽从她身边路过,“卖樱桃了,新鲜的樱桃,又大又甜。”
樱桃?新奇的她转身离去,跟了过去,见老朽的袋里装着水灵灵的樱桃,色泽鲜亮。“这樱桃怎么卖?”
“八文钱一斤,姑娘要多少?”
“嗯我全都要了。”
“好嘞。”
她付了钱后,捧着一大袋的樱桃,心底乐开了花,回去可以让奕承先尝尝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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