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暮霭沉沉,猿鸣啾啾。
自从跌落悬崖后,卷耳幸得一名猎户所救,性命才得以保全,但难过的是她的一条腿瘸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在休养了一段时间后,她离开猎户家去镇里寻找奕承,谁知他早已离开,气得她咬牙切齿,咒骂了几句。
由于身无分文,她不得不拄着拐杖走回纪南,一路上饿的实在难受,忽见山道上有一群商旅路过,“喂,大哥,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我们正打算去北戎。”
“北戎?”
“是啊,我们刚进了一批裘衣,正准备拿到北戎去卖。”那商队的领头见她瘸着腿,可怜兮兮的,“小姑娘,这里常有野兽出没,我看你一个人怪危险的,不如先随我们到北戎,再另做打算。”
“也行,那太谢谢大哥了。”
领头大哥非常豪爽地摆摆手,“别客气。”
半月后,商队终于抵达了北戎的都城宛城,卷耳下了马车拜别后,一瘸一拐地走在街上,她摸了摸身上仅剩下的几枚铜钱,不禁仰天悲叹。唉!看来今晚要露宿街头了!
这时街道上子楚手执折扇,拎着一壶酒,悠闲地喝着,恍惚间瞥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他沉思了一会,就匆匆折回了府邸,他推门而入,随意一坐,旁边的敖若翻着书卷,轻瞟了他一眼,“你不是去沁园找你的如玉姑娘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子楚微微轻笑,“原本我打算去的,可半路上,我遇到了一个人?”
“谁?”
“我看到她了。”子楚见他不明所以,又继续道,“卷耳。”
敖若愣了愣,猛然抬眸紧盯着他,“真的?”
“嗯。”
夜晚,寒露骤降,一轮皓月如满地的银霜泛着清冷的光。
衣衫单薄的卷耳不停地搓手,还时不时地冒出白色的哈气,没想到这北戎国的夜晚这么冷!无处可去的她只能在大街上流浪,见前方有一马厩,里面还有不少稻草,只能在此将就一晚了!
夜半,酣睡如泥的她躺在马厩里,突然被一群士兵团团围住,她睁开惺忪的双眼,不知这些人要干嘛?诚惶诚恐的,难道是自己睡了他们家的马厩?沉思之际,士兵们列出一条道,走来一人,她惊喜道,“敖若。”于是她飞快地奔过去,谁知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她才意识到自己瘸了的腿。
敖若见她一条腿受伤了,就蹲下身,抱起了她。
她抬头仰视着他那冷峻绝伦的脸孔,在寒冷的月光下如镌刻般棱角分明,令人炫目。似乎躺在他的怀里,没那么冷了,于是她紧紧地熨帖着,贪恋着,允吸着来自他身上温暖的味道,还有那淡淡的清香,她渐渐地闭上了眼。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一名奴婢端了一碗汤药,走了进来,“姑娘,你醒了?”
“这是哪?”
“这里是靖南爵府邸。”
什么?靖南爵?昨夜自己好像见到了敖若,难道是做梦?
“爵爷。”突然那名奴婢低首施礼。
敖若摆了摆手示意退下,他走至床榻,望着神采奕奕的她,削薄的唇轻启,“醒了?”
“嗯。没想到真是你?我还以为是做梦呢。”
“那现在呢?”
羞涩的她浅笑道,“梦里的人走出来了。”
他冷若冰霜的脸顿时绽开一个笑容,如盛开的雪莲,温柔恰意。“你的腿,我已经命大夫给你接好了,再过一个月就能走动了。”
“嗯,谢谢。”她低着头,心底涌出一股暖流如万年堆积下的雪峰在春日里,融化成一条清澈的溪流,缓缓地流淌,流经的每一个角落都绽满了花。“你是北戎国人?”
“嗯。”
卷耳点点头,明白他当初在纪南,人生地不熟的,需要掩藏一下身份。“那你是靖南爵?”
“嗯。”
“那”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她也不知道问什么了,天呢,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你为何会流落到北戎国?”敖若先开口道。
“我是因为”她将自己如何被带到瓮城,又如何离开的,最后又怎么掉落悬崖变成了个瘸子的,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原来如此。”
“这下你可以放心住在这里了。”子楚摇了摇扇子,走了进来,笑意盈盈地望着卷耳。她神色惊愕,“子楚,你也在啊?莫非你也是北戎国人?”
他伸出食指比了个不,“我可是如假包换的朱国人。”
“那你在这?”
子楚轻笑,瞅了一眼敖若,“我自然是来探望沁园的如玉姑娘,顺道看望下老朋友。”
“如玉姑娘?能被子楚看上的想必是个美人吧?”
“嗯天下之佳人莫若北戎,北戎之丽者莫若宛城,宛城之美者莫若沁园的如玉姑娘,不仅体貌闲丽,而且床”
咳咳——
敖若重咳几声,“好了,你先把药喝了。”他端起案上的汤药,一口一口地喂着她。
子楚见此,噤住了口,揶揄一笑。
翌日,北戎王连屠急昭靖南爵敖若觐见,诺大的殿内连屠搂着姬妾,大快朵颐。敖若低首,双手交叉放额,“参见汗王,不知叫侄儿有何要事?”
“狄人又来犯了,想必你在纪南时,就已经得到消息了吧。”
“是。”
“那好,本王给你三万人马,即刻出发,前往漠北,势必要剿灭狄人。”
“诺。”他作揖拜别,回到府邸后,命人将行囊一一收拾好。子楚见此,轻松地笑了笑,“看来你又要忙了,这次去哪?”
“漠北。”
“漠北?她知道吗?”话罢,他就后悔多此一问,“你不打算让她知道?”
面无表情的敖若浓黑的剑眉下一双寒光乍现,沉思了会,“她需要好好休养。”又望了望他,“你如何打算?”
子楚长叹一声,“我出来好长时间了,也该回朱国看看了。”
“也好。”
响午时分,无所事事的卷耳试着让自己两条腿,在屋内来回踱步。侍奉她的奴婢见此,惶恐不已,“姑娘,你怎么下床了呢?要是爵爷看到,肯定会责怪奴婢的。”
“我就是活动活动一下筋骨,不会怪你的,再说我在床上都快躺一个月了,再躺,就粘床上了。”
“可是”
“别可是了,你看我。”她双手挥起,不需要拐杖,也能站稳脚跟了。
那名奴婢欣然而笑。
“这两天怎么未见你家爵爷啊?”卷耳好奇地问道。
“姑娘不知道吗?爵爷今天就要出发去漠北了。”
“去那里作甚?”
“打仗啊,漠北有狄人来犯,汗王已经下令爵爷即刻出发了。”
什么?卷耳得知后夺门而出,一口气跑到了府邸门前,见敖若一身戎装整装待发,她走上前,“你要去漠北?”
“是。”
“我与你一块去。”
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不行。”
“为何?”
“你留在这里,我才放心。”他狭长温柔的眼眸如晨曦时分的露珠,圆润晶亮,柔和如玉。她仰目与他对视,“可我不放心。”
敖若望着她那双真切又担忧的眼眸,容不得他残忍的拒绝,于是点点头,命人准备一辆马车,让其坐在里面,一同前往漠北。
幽冷的夜,散落的星,漠北的阵阵寒风如刀片划破脸颊一样锋利。
卷耳披着厚厚的氅衣,手捂着暖炉,悠闲地走着,望着漆黑的夜空深邃如海,缀满了沉星,忽闪忽闪的,美得像一幅画卷。
忽然帐内传来敖若嘶喊的声音,“走开,别过来,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你。”他紧闭着眼,额头上冒出豆粒大的汗珠,双手肆意地挥舞着。梦里一个凶神恶煞的少年满脸是血,盛气逼人,不停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是我救了你,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我”
“你夺走了我的身份,夺走了我的一切,我要杀了你。”那个少年手执一个匕首,直直地向着他的心脏刺去。
“不要,不要”
卷耳见沉睡中的他撕心裂肺地怒喊着,她晃了晃,“敖若。”
他猛然睁开眼,手中的月刃一挥,差点伤及到她的喉咙,惊魂未定的他清醒了几分,放下月刃,“对不起。”
僵硬的她摇摇头,关切地问道,“你做噩梦了?”
“嗯。”
“什么梦?”
他低下脸,阴沉的眸底如盛开在烈火里的红莲,猩红刺眼,过了好一会,他冷肃的脸上多了几分柔光。“没什么,你回去休息吧!”
“哦。”欲言又止的她见他背过身睡去,便退出了帐内。
次日,层层云雾散去,天空迸裂出一道光痕,积存半个月的白雪缓缓地融化,细碎如钻,晶莹剔透。明媚的阳光下敖若身穿厚重的盔甲,手执利剑,带着一万铁骑来到北戎边境,眺目远望,见对面狄人中有一人披着黑色长袍,十分诡异。“那人是谁?”
“回爵爷,据探子回报,此人名为古月,擅用诡计,是对方的军师。”
他不屑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另一侧狄人统领不断地叫嚣道,“北戎敖若,我劝你早点投降,不然让你见识下我们军师的厉害。”
身后的阿狄实在按捺不住,“爵爷,这也太嚣张了,让我属下前去会一会。”
“嗯。”
阿狄手执长剑,紧拽着缰绳,驾马前去迎战,对面狄人也派出一名前锋,两人在战场上你来我往,较量了几个轮回,阿狄最后一招侧身反刺,将对方一击即中。
狄人统领见此,怒不可遏,扬起手臂,示意击鼓迎战。
紧接着两军对垒,兵戎相见,装备精良的北戎铁骑将狄人杀的丢盔弃甲,急红眼的狄人统领恳求着,“军师,你快施法吧,不然我的人都被杀光了。”
古月黑衣长袍,目光诡异,从袖中端出一个香炉,冒着袅袅黑烟,他嘴里嚅嗫着咒语,刹那间战场上好像刮来一阵奇异的旋风,裹着漫天的流沙,士兵们的脚下冒出滚动的沙泉漩涡,瞬间将人吞噬在沙土里。敖若也深陷其中,分不清方向,只觉眼前浮现出一团熊熊烈火,古朴的村庄,善良的村民在火海中被残忍地杀害,父亲横死,母亲被人掳走,他伸手想要触及,却无法触及。
“母亲”
母亲的笑容还如当初一样,那么的温柔,那么的美好!
他伸着手,想要触及,却不料母亲的音容瞬间幻化成迎面而来的狄人,他们挥刀劈来,他来不及躲闪,胸口被划出一道深红的血痕,他才幡然醒悟。是幻术?沙泉幻影!他定了定心神,将月刃在半空盘旋了一圈,见血封喉,他立即纵身凌空跃起,拎起马背上的弓弩,紧紧拉起,嗖地一声箭射向了古月。
古月躲闪不及,胸口被利箭深深地插了进去,倒地而亡。
狄人统领见军师古月已死,吓得落荒而逃。
紧接着脚下的沙泉都不见了,士兵们浴血奋战,将狄人打得溃不成军,阿狄欣喜若狂,转身望见敖若身上血流不止,担忧道,“爵爷,你的伤?”
“无碍。”
“说来也怪,刚才那军师是施了什么法?属下只觉身处一片黄沙中,眼前出现了自己的亲人。”
敖若瞥了一眼古月的尸体,“此幻术,名为沙泉幻影,是巫咸人的秘术,他手中的香炉定是添加了一种致幻的蛊物,其曰名蜃,然后在借助风的力量,使闻到此香之人,都陷入他的幻术中,难以自拔。”
“原来如此。”阿狄豁然开朗,见狄人四处逃窜,“那要不要追了?”
敖若摆摆手,“暂且撤兵吧。”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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