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脸深沉的姬襄立在帐外,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叠嶂,不禁幽叹,虽身处巳陵短短数月,可心底依旧挂念着荆周的局势。
“儿臣参见父王。”
他缓缓转身,细致地端详了奕承,“你来了。过几日,你便随父王一同启程吧。”
受宠若惊的奕承连忙作揖,“诺。”
姬襄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哦,对了,还有那个丫头,叫什么?”
“卷耳。”
“对对对,也一起吧。”
“是。”
已经郁结好几天的卷耳待在帐内,闲来无事时,便拿出那枚杀死阿爹的箭头,反复琢磨,自从阿爹被人害死后,她就一直小心翼翼地收藏着,暗自发誓定要找出杀死阿爹的凶手。刚好这时红裳路过她的营帐,瞥见她拿着袖箭反复思量,心生恐惧,就连忙回到自己的帐内,端起一杯茶,颤抖的手指又重重地放下。
不行,绝不能让她去荆周!
于是心生一计。
“卷姑娘,公子有事找你。”
卷耳一听是奕承找自己,立马放下了那支袖箭,跟随奴婢来到了奕承的帐内,却发现空无一人,无聊的随意地翻了翻他案上的书,拉了拉悬挂的弓,忽然瞥到箭筒里有几支短箭,她捏起箭头,这形状怎么这么眼熟,难道这是?
“卷耳?”奕承掀起帐篷,很诧异她怎么在这?很快又欣喜若狂,“正好,我正要找你呢,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他见她脸色泛白,“你这是怎么啦?”
她紧紧地攥着那支箭头,强忍着内心的哀恸与悲伤,直勾勾地盯着他,“是你吗?”
“嗯?”他的目光渐渐地落在她手中的箭矢上,后退了一步,沉默了许久,他低下了头,“你知道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
“我阿爹那么好的人,你为什么要杀我阿爹?”忿怒的她恨不得杀了他。
“我没”
“公子——”这时红裳走了进来,立即喊住了他。
难过的卷耳难以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究竟为什么?”
奕承见卷耳伤心失落的样子,又瞥了瞥红裳担忧的脸,慢慢地他紧绷着脸,低首不语。
“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对不起。”
“对不起?你一句对不起也换不回我阿爹的命来,究竟是为什么你要下此毒手,我阿爹他也曾救过你的性命啊。”悲戚的她眼泪簌簌地往下落,他轻轻地搂住她的肩膀,却被她猛然推开,“姬奕承,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她丢下那一支箭矢,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卷耳——”
不知跑了多久,卷耳才停了下来,失魂落魄地跪在了地上仰望天空,“为什么?为什么”
几日后,所有人都已收拾完毕,整装待发,而奕承牵着马,等了许久,一直未见卷耳的身影。“她呢?还没来起来吗?”
“回公子的话,卷姑娘说她不会去荆周的。”
“不去?”自知惭愧的他知道自己已经铸成大错,可放她一人在这,又实在不放心,于是他正要去找她说清楚,却被姬襄拦了下来,“你这是去哪啊?”
“父王,我去把她找来。”
“放肆,难道你要让几万人马等你一个人。”姬襄铁青着脸,甩了甩衣袖,旁边的通子见势不妙,赶紧打了一个圆场,“大王,您别生气呀,四皇子知道错了,四皇子你还是别误了吉时,启程吧。”
“我”无奈的他只能点头答应。
茫茫荒原,草木泛黄,孤身一人的卷耳踽踽行走,虽说天地之大,她背着个包袱,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去往哪里?无论去哪,都不会是荆周!
噔噔噔——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她回眸望去,商臣骑着一匹马,后面跟着十几个侍卫,就在她愣怔的片刻,只见他们高高扬起手中的长剑,向她劈来,等回过神来,她是手臂被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痕,她捂着伤口,拼命地向前跑,奈何双足难抵马蹄,她的背上接连又多了几道或深或浅的剑伤,猩红的血迹很快侵染透着淡薄的衣衫。
她跑了好久,觉得好累!浑身血迹斑斑的她瘫在一棵老榕树下,这时商臣等人已到了跟前,他居高临下地眯起眼,反复地打量着,“她就是青瞳印女子?”
“没错。”
奄奄一息的她微阖着眼,定睛一看,商臣旁侧的男子竟是华央。
华央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商臣跃下马,手中的利剑一挑,划破了卷耳背后的衣衫,雪白的右肩露出一个形似眼瞳的图案。邪魅的华央笑了笑,捋着额前垂落的栗发,“我说的没错吧。”
商臣点点头,但眼神里仍有一丝疑惑。
“太子,杀了她。”华央催促着。
正当商臣扬起利剑斩杀她时,只听见身后一道喝止的声音。“住手。”这时气喘吁吁的赢霄驾马而来,跳下马,挡在了卷耳的身前,“她,不能杀。”
“赢霄。”
“你不能杀她。”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商臣不由得握紧手中的剑,赢霄没有丝毫胆怯,目不转睛地直视他的眼睛,寸步不让。
对峙了半会后,商臣见他态度坚决,想到如今的上林还需要申国的支持,关系不能闹僵硬了,于是笑了笑,就抽回了剑。“好,我们走。”于是他跃上马,调转马头往回走。
华央不甘心地问道,“太子就这样放过她了?”
他轻笑一声,“都说青瞳印女子天生异瞳,绝世无双,这等平庸姿色也算是?算了,就当卖给赢霄一个人情。”
“可是”
“别可是了。”商臣回眸,紧紧地盯着华央,“本宫不信就她一个孤女,还能像百年前神女月那般,颠覆九州。”
华央默然,不再言语。
倏尔,满脸担忧的赢霄赶紧扶起浑身是血的卷耳,“卷耳,你怎么样了?”
“我”由于失血过多,气息紊乱的她晕了过去。
“卷耳——”他赶紧脱下外衣覆在她的身上,抱起她,放入了前来的马车内,“快来人。”
随行的御医背着药箱,连忙为她把脉,“还好,没有伤及心脉。”御医从药箱里拿出涂抹的药,撒在她的伤口上,痛得她在昏厥中发出嘶嘶声。赢霄不忍于心,轻轻地搂着她,就像搂着珍贵的瓷器,生怕摔碎了。在他得知商臣等人密谋,要对她不利时,他也跟了过来,幸亏及时赶到,晚一点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而此时,在东行的队伍里,周桓王姬襄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泰然自若,奕承则骑着马,一路上精神恍惚,郁闷成疾,思来想去,独留她一人上路实在太危险了。“父王,儿臣去把她找回来。”
姬襄微睁一只眼,轻哼道,“我看你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天下女子多得是,你怎么就盯着那一朵不起眼的野花。”
“卷耳她不是”
“不是什么?回到荆周后,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父王,我请恕儿臣不孝。”话音刚落,奕承就掉转马头,扬鞭而去。
“你——”被气得怒火攻心的姬襄咳嗽了几声,身边的老奴通子赶紧为他顺了顺气,“大王,你没事吧。”
“这个不肖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竟敢违抗他的命令了。
“大王,你就别生气了,四皇子肯定会回来的。”
“哼,你吩咐下去,继续前行。”
“那四皇子他”
“嗯?”
通子见大王紧绷着脸,正在气头上,只能点点头,“诺。”于是又继续启程前行。
很快,奕承快马加鞭地赶回巳陵,得知卷耳早已离开,于是一路上询问她的行踪,在得知她独自南行后,他知道南行只有一个队伍,那就是赢霄的。
说不定,卷耳就在他的队伍里。
于是他又马不停歇地朝申国的方向而去,不久后他终于赶上,并拦住了队伍,“卷耳。”
马车内,晕沉沉的卷耳被赢霄搂在怀里,微微睁开了眼,干裂的唇角扯开一道缝,“是他吗?他来了?”
赢霄点点头,“是他。”
很快,她充满希冀的眼眸,又变得黯淡无光。
“卷耳,卷耳,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跟我走荆周。”奕承在外面大喊大叫,赢霄为她轻轻撩开垂落在额前凌乱的碎发,轻言道,“你要不要去见他?”
沉思了许久,她缓缓闭上了眼,一想到阿爹死在自己面前的画面,她的眼角无声地滑落一滴泪,撇过头去,缄默不语。
半饷后,温润如玉的赢霄无可奈何地走了出来,紧盯着奕承,“你走吧,她是不会见你的。”
奕承并未理他,又继续喊道,“卷耳,你出来,跟我去荆周。”喊了半天,车内之人依旧不为所动,他便抽出马背上携带的长剑,强行将她从车内揪出来,赢霄见势不妙,也抽出自己的剑,前去阻挡,“她根本不想见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呢?”
“这是我和她的事。”
“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可她阿爹是因你而死,你就放过她吧。”
瞬间,他的心犹如针扎痛苦不堪,是啊,她的阿爹是因为自己而死,她是不可能原谅自己了。慢慢地,他手中的剑松了几分,神色散漫颓唐,心力交瘁。
赢霄见他不再纠缠,就吩咐下去,“走。”于是队伍又继续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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