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等卷耳的脚恢复得差不多了,奕承才勒令启程,很快荆周大军就入了荆周地界,奕承的脸色愈发深沉,心事重重的,身旁的奚牙看出其心思,故意高声道,“再不做准备,马上就到京都了。”

    奕承转眸,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先生,管的事还真多啊。”

    他连连摆手,“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荆周的十万大军回京后,该如何安排,四皇子还是要提前做好准备啊。”

    “是吗?”他轻笑道。

    奚牙尴尬一笑。

    “先生放心,我已做好准备。”等到了京都地界,奕承将会秘密派樊齐等人护送卷耳去郊外的凤池畔水榭,那本是荒废许久的庭院,他在京都时,曾派人重新修缮过,是一处风景极佳的住处。

    “尚好尚好。”奚牙低首浅笑。

    不久后,奕承率领着十万大军进入京都洛邑,在此次声势浩大的伐申过程中,奕承不仅做事雷厉风行,迅速果断,在军事指挥上也是运筹帷幄,别开生面,获得了朝中不少老臣的赞誉,却又引起了太子党人的赍恨与非议。

    姬襄见奕承胜利归来,就特封他为兵部右侍郎,晋封王爵为楚,赐万户邑,掌管荆周十万铁骑,特此虎符,任他调遣。

    子健听闻后,异常不满却又不敢表露,正值公子奕承声望最盛时,如果露出丝毫忿忿之意,必然会引起他人非议,说他太子心胸狭隘,不念手足之情,各种风言风语,不绝于耳。

    接受完旨意后,奕承回到府中,红裳颇为欣喜,早已命人准备好酒席为他接风洗尘。“公子,这些都是特地命人做的,全是你最爱吃的。”

    奕承淡淡地扫视了满桌的美味佳肴,“我不饿,你们吃吧。”

    愣怔的红裳满脸的失落。

    沐儿见此,走上前,“公子你就吃点吧,这可是红裳姑娘花了一天的功夫命人做的呢。”

    奕承瞅了红裳一眼,轻轻点头,坐在案边,拾起筷子夹起一块肉,咬了一口,接着又舀了一勺汤,喝了一口。“好了。”

    红裳见他要走,又望向满桌的菜才吃了几口,“是菜做的不好?不适合公子的口味?”

    “很好。”

    “那为何?”

    他转眸冷冷地盯着她,“我说了,很好。”话罢,他迈步正要离开,却被红裳拽住衣袖,她缓缓地走到他的跟前,目含秋水,“那为何?”

    “为何,是吗?!因为我不喜欢。”他的脸清冷而决绝,毫不迟疑地从她的身边掠过。

    红裳惨笑一声,“不喜欢?!可我跟了你很多年了呀。”柔弱的声音好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屋内也只有她一人能听到。

    夜半,天色很黑,伸手不见五指的。

    有一人披上黑色斗篷,独自驾马,朝着城外的方向而去。次日上朝,心情颇好的姬襄坐在王位上,细细地瞅了瞅,“奕承呢?怎么没见他?”

    “回大王,昨夜四皇子传书于臣,说他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恐不能依照礼法,主持犒赏三军大典,请大王恕罪。”奚牙站至中央,低首作揖。

    “怎么这时候病了?三军犒赏大典没有他怎么行?”姬襄眉头紧蹙,“要不要寡人亲自去一趟楚王府,将他请出来呀?”

    “这”

    “大王,四皇子未免太过分了,莫不是仗着自己功高?”御史大夫冯衡忿忿不平道。

    姬襄大笑,摆摆手示意休要再说,正要起身去楚王府邸,把他这个儿子给迎出来呢。只见奚牙神色紧张,连忙上书,“大王,四皇子说这段时间需要在府邸好好休养,谢绝见客。”

    “嗯?”难道是真病了?“要不要宣御医?”

    尴尬的奚牙不知如何回复,心底咒骂了自己几句,为什么要帮他收拾这个烂摊子。“应该不用了。”

    “应该?”姬襄细细地品味了这两个字的含义。

    冯衡的眼底露出一丝狡诈,“奚牙大人,我怎么听守城侍卫说昨夜见到四皇子出城了呢?”

    “竟有此事?”姬襄大声怒斥,“奚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奚牙正要如实禀告时,却被冯衡抢了先,“大王,臣听闻四皇子归来时,曾将一名申国宗室女子给私藏了起来。”

    “奚牙,可有此事?”

    慌里慌张的他立即跪下,“微臣不知呐。”

    “私藏敌国余孽可是军中大忌,此风不可助长啊,大王。”冯衡字字铿锵有力,不容置喙,旁边的卫寿听后,轻轻一笑,“冯大人,听闻不一定属实啊。前阵子我也听闻了一件奇事,说是在京都郊外一户人家里,一头母猪生下了三只脚的怪物,我就稀奇地去看了看,结果呢,明明就是生了三只小猪仔,结果大家以讹传讹,说成了生下三只脚的怪物。大家说稀奇不稀奇啊?”

    卫寿此言一出,弄得朝堂上下哄然大笑。

    冯衡的脸有点挂不住彩,“你”

    “冯大人,你可是朝中重臣,听闻这事必须亲眼所见才能当真,不然别人以为你是嫉妒我四哥伐申有功呢。”卫寿他早就看不惯太子党人在朝中作威作福的样子,于是趁机奚落一番。

    “老夫怎么会嫉妒四皇子呢?”

    “那你老揪着我四哥不放,莫非是背后有人指使?”他又暗有所指。

    立在旁侧的子健从一上朝开始,就默不作声,见此时自己的岳丈深陷尴尬境地,赶紧微笑道。“六弟,冯大人也是关心朝局,既然四弟有病在身,那就让他在府中好好休养便是。”

    卫寿轻瞥他一眼,不再说话。

    子健又赶紧向姬襄作揖,“父王,既然四弟病了,不如犒赏三军之事,由枢密使史大人全权负责,这样既稳了军心,也解决了父王的忧虑。”

    “是啊,父王,太子殿下所言不虚,此次伐申之战中,史大人也是功不可没啊。”申奢也随声附和道。

    姬襄仔细想了想,也只有这样办了。

    下朝后,姬襄才将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喷薄而出,气愤地打翻了案上的茶几。通子见到大王气急败坏的样子,很是不解,“大王,这是怎么啦?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果然都是寡人的好儿子”

    他重重地咳嗽几声,通子赶紧宽慰道,“大王,你别生气,要是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子健恋权,申奢爱财,奕承重情,卫寿贪玩,这些儿子中,哪一个能让寡人放心?”

    “大王,皇子都还年轻,需要慢慢磨练呐。”

    “哎,就怕寡人等不了”

    “呸呸呸,大王,休说胡言,以老奴看,大王正值壮年,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荆周姬家男儿自出生时,就带有血咒之蛊,无法与常人那样寿命延年。虽说前些年找到了一些克制之法,但终究无法解蛊,这段时间寡人觉得自己的身体时常疲惫,恐怕大限将至了。”

    “大王”

    姬襄摆摆手,“你退下吧。”

    通子叹了叹,便退出了殿内。

    凤池畔,位于京都城外向西约三十里处,那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卷耳来到这,已有半月有余,不知不觉春天也来了!庭院内开满了各色花朵,嫣然如美人娇艳的脸,白如雪,黄如金,红如火,姹紫嫣红,繁花似海。

    “姑娘,公子来了。”

    卷耳转身见采儿高声呼喊,不知为何心底没有太大的波澜,或许是这几年,经历的太多,她学会了隐藏起自己的真实情绪了。

    匆匆而来的奕承对她温柔笑了笑,“这段时间,在这里可还好?”

    “一切尚好。”

    她异常的平静,在奕承的眼里,她未免太冷淡了,“你好像不太开心?”

    她猛然抬眸,见他有些失落与黯然,“我”

    “是我对你不够好?”

    “不是的。”

    “那是什么?为何见到我,你就没有一点悦色可言?”

    “不是的。”她极力辩解道。

    “那是什么?从申国回来的一路上,我就感觉到了。”难道两年未见,感情变淡了嘛!

    “我”

    倏忽,他紧紧地圈住她的腰肢,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卷耳,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请你不要这样冷淡对我。”话罢,失落的他松开手,离开了。

    “奕承——”

    懊恼的她也后悔自己刚才对他的态度,难道是时间久了,感情就淡了?

    夜晚,她独自一人在房内,烛光也没有点。采儿走了进来,见黑布隆冬的,“姑娘怎么也不点灯啊。”她赶紧掏出火苗,将案上的蜡烛点起。

    卷耳蜷缩在榻上,环搂着自己,呆呆地发愣,“采儿,你说我是不是变了?”

    “采儿不知,不过公子对姑娘是真心很喜欢,看他的眼睛,采儿就知道,里面直冒星星呢。”

    她噗嗤笑了,“那我的眼睛冒什么?是月亮吗?”

    采儿思考一会,“姑娘的眼睛,采儿不知道冒什么,但是你明明是在乎公子的,为何还要疏离他?就怕久了,会伤公子心的。”

    “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会那样对他?”

    “刚才我途经公子房门的时候,见他独自一人在饮酒,还一直捂着胸口,眉头皱皱的,姑娘何不去看看呢。”

    捂着胸口?难道是鼓丘那一箭,旧伤复发了。她来不及细想,立即下床,急匆匆地跑到奕承的屋内,见他一人饮酒醉,就按住他的酒壶,“你怎么又喝酒了?”

    “你来做什么?”他头一撇,不想理她。

    “明明有旧疾,要少饮酒,还喝那么多。”

    “你不是不想见我吗,现在管我作甚?”他轻哼一声,又饮了几口,只觉胸口又泛疼,他的手指轻捂着。

    “别喝了。”她夺下酒壶,给扔了。

    “你——”他敢怒不敢言,“那可是上好的美酒啊。”

    “上好的美酒,也不许你这样糟蹋身子。”她翻了一个白眼,非常担忧地轻轻揭开他的衣裳,看到雪白的胸膛上那一箭的伤疤,依稀可见,她轻轻抚摸,“还疼吗?”

    他立即抚上她的手,委屈巴巴的,“疼。”

    僵硬的她紧盯着他。

    “你今天说的话,让我心疼。”

    她自知惭愧,低着头,慢慢地倚在他的怀里,“我是害怕,害怕我太在乎了,会失去了你。”

    “怎么会呢?”他轻柔地捋了捋她如瀑的发丝,见她竟然光着脚就来了,心底升起一丝暖意与甜蜜。

    于是打横抱起,将她放置床榻,清幽的发丝犹如撩人的迷魂香,他的唇角噙起一圈温柔的浑圆,俯身而下,朦胧的月色透过轻纱,照入屋内的一片风光旖旎。奕承轻抚她的脸颊,将下面的那股蠢蠢欲动的坚挺,轻柔地探入她的花蕊深处。

    “啊。”她轻声呢喃。

    奕承欣喜而笑,“卷耳你”第一次?

    她羞赧地撇过头,温柔浅笑。

    他又继续轻啄她的额头,一路而下,不知不觉窗外的天亮了。

    床榻上,他环搂着她浅眠,卷耳缓缓睁开沉重的眼脸,一想到昨晚的云雨之欢,脸颊不禁飘来两朵绯云。

    他缓缓睁开眼,轻言道,“醒了?”

    卷耳微微一笑,他准备轻抚她的脸颊时,露出惊愕的神色,“你的眼睛”见他神色惊恐,她不自觉地抚摸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啦?”

    难以置信的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立即跳下床,拾起衣裳披上,走到铜镜前,只见自己的眼睛变成了绿色瞳孔,就连容貌也变得与以前不同了,好像更加动人了。

    瑰姿艳逸,明眸善睐,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她嫣然一笑,倾国倾城。

    奕承不禁回想昨夜之事,见她右肩那个类似眼睛的图案,与之交欢后,就消失不见了。难道那个烙印是禁制?用来掩饰她真实身份和容貌的禁制?到底是谁给她下得禁制,难道是丁念?怪不得第一次见卷耳,就觉得她很熟悉!原来寻寻觅觅,兜兜转转,命运的齿轮又回到了原点,他与她的宿命又纠缠在了一起。

    他嘴角温柔地翘起,缓缓走近,从背后环搂着她,嗅着她发间的清香,“我家卷耳变美了。”

    羞涩的她不知所措。

    奕承轻捧起她的脸,从容而笑,望着她这双眸子,脑海里总会闪现出年少时他杀的那个女人,也是这双绿色眸子,每每想起,他的心底总会莫名地不安,抵触,与悚然。

    卷耳看出他神色异样,“你怎么了?”

    “我没事。”

    他轻轻搂她入怀,温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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