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北营地。

    虞幕此时正指挥着士兵在校场操练,阳光下一身戎装披挂的他神采焕发,虽说是花甲之年两鬓斑白,可雄风依旧不减。

    “大都督,京都传来信笺。”远处有一人骑马踏来,左手高举着信笺,右手牵着缰绳,不一会儿便行至他的跟前,虞幕疑惑地询问,“是从何处发的?”

    那厮连忙小声道,“鸾凤殿。”

    鸾凤殿?是妹妹的信!沉思片刻的虞幕顿感心神惴惴不安,马上拆开信笺,得知虞修于流放途中竟被一群流寇所杀,一时间痛心疾首,一口鲜血喷在校场。

    众位将军见状,赶紧扶住他,“大都督”

    泫然而泣的虞幕呜咽几声,也顾不上颜面不颜面的,失声痛哭道,“吾儿呐——”年纪轻轻的竟被贼寇削了去!

    不明就里的众人连连劝慰。

    悲痛欲绝的他不久便写信,再三恳求大王体恤他年老体衰,归京为儿子举办丧礼。城府深沉的姬襄看到上谏后,迟迟未给答复,他深知执掌冀北多年的虞幕此时率兵还朝,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虞修之死来质问他的。唯恐冀北发生变故,他最后不得不答应,于是命人传旨,念在虞幕劳苦功高又戍守冀北多年,册封为首辅大臣,不日回京。

    还朝那日,战功赫赫的虞幕率领着浩浩荡荡的士兵进入京都,从高高的宫阙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意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在拜别大王后,虞幕回到府邸卸下戎装,披上麻衣,次日便为其子虞修举办了隆重的丧礼,朝中官员无不前来吊唁。

    太子子健得知舅舅归京的消息后,也前来张罗灵堂,他见吊唁的众人离去,只剩下心力交瘁的舅舅强撑着身体,倚在棺材一侧面色疲倦,双颊凹陷,举目无光。

    佯装悲戚的他连忙上前扶着舅舅,抽泣几声,“舅舅,表弟他死的实在是太冤了!”

    听他这么一说,难以掩饰悲伤的虞幕恍如醍醐灌顶,诧异地盯着子健,“太子,这话是何意?”

    子健见状,不慌不忙地继续道,“舅舅,您久居冀北,不知京都水深呐!自从表弟归京后,公子奕承就处处针对于表弟,再加上两人宿怨颇深,经常在朝堂上闹得不可开交。就拿前段时间摘星观之事来说,表弟明明只是去观里上香祈福,却被安上一个勾结术士戕害少女的罪名,为了将表弟赶出京都,公子奕承又出损招,构陷表弟入狱,迫不得已父王这才判了流放。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谁知半道上竟杀出一群流寇,致表弟非死不可,事后我曾派人前去调查,可一无所获,若说这事与公子奕承无关,我是万万不信的。”

    “那公子奕承可是伐申有功的楚王?”怒火中烧的虞幕攥紧了拳头,气得牙龈痒痒的。

    “正是。”

    终于忍无可忍的他一记拳头重重地嵌进了棺柩里,落下一个凹坑。“没想到呐!老夫驰骋沙场多年,杀伐果决,不料被一黄口小儿害了吾儿性命呐!”话罢,愤懑的他瞪大了眼球,黑色的瞳孔布满红红的血丝与怒火,仿佛正要吞噬了整个黑夜。

    翌日饷午。

    兴致颇高的姬襄牵着王后虞灵衣闲庭信步在御花园内,一团蔷薇在风中凌然绽开,丝丝缕缕的清幽与淡雅,使人心旷神怡,他望着千娇百媚的蔷薇,俯身摘下一朵,亲昵地轻插在虞灵衣的发髻处,衬的人面桃花相映红。

    “嗯,这花最配你!”

    虞灵衣抚了抚髻间的花,心里不停地咒骂自己,都这把年纪了,居然生出几分少女的娇羞来了。

    望着她低眉含羞,双颊通红,姬襄朗声大笑,“怎么,王后害羞了?”

    “大王,您就别取笑臣妾了。”

    他敛了敛笑容,过了一会又拉扯着她往一处凉亭里坐,端起一杯茶饮了饮,又望向远处花影浮动,殷红如画。开口道,“今天的天气不错,花开得也美!”

    “是啊!”虞灵衣也侧身而坐,与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了几句。总觉得今日并非赏花那么简单,莫不是哥哥虞幕归京之事,大王仍心存猜忌?

    就在她冥思遐想时,姬襄话锋一转,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最近九梦在做什么?”

    僵住的她连忙答道,“她还在臣妾的鸾凤殿里小住呢,大王怎么提起九梦了?”

    眉头纠结一团的他又轻松舒开,笑了笑,“是这样!前些日子,奉州候其子击溃犬戎有功,寡人见他一表人才,又尚未娶亲,所以”

    “所以,大王想让九梦下嫁给奉州候之子?”

    “正有此意。毕竟陆侯去世许久,九梦孤寡一人,不免有些落寞呐!这件亲事,不知王后怎么看?”

    说实话这段时间,她也在为九梦的将来而烦忧,既然大王主动提了这件事,不如顺水推舟好了,再说奉州鹿家也是虞氏需要拉拢的,能亲上加亲,再好不过了。“这事,大王定夺便是,不必问臣妾。”

    “好。那寡人这就下旨,让楚王奕承护送九梦去奉州。”喜笑颜开的姬襄正要起身前去拟旨,却被她拦了下来,“楚王?”

    “嗯。”

    “大王,九梦是臣妾的女儿,是太子的亲妹妹,也是荆周的嫡公主,让楚王护送,不合乎礼制吧!”疑惑的她很纳闷大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姬襄洞察出她心底的疑虑,又笑道,“如今太子身居高位,又是未来储君,万不可轻易离京,倘若发生什么意外,你叫寡人怎么将荆周交付于他?”

    “可”

    “王后不必再说,寡人已经决定了。”

    “诺。”虽说心底多多少少有些介意楚王送嫁之事,但听到大王如此器重太子,她也就不再反对。

    见眼下目的已经达成,姬襄收敛起笑容,疾步便离开了。

    几个时辰后。

    奕承接到圣旨,很纳闷父王为何让他去护送九梦到奉州之事?毕竟九梦与太子才是同胞兄妹,理应由太子护送呀?

    宣读完圣旨,老奴通子见他神态凝重,眉心蹙起,就好心提醒了一句。“楚王殿下,临走前,大王还交代了奴才两句,说,近日京都风大,避其锋芒方为上计;此去奉州路远,安抚才是重中之重。”

    顿时他恍然大悟。

    临走前他留下樊齐保护卷耳,谁知起行那日,樊齐还是跟了过来。眸光诧异的奕承紧盯着他,呵斥了一声,“谁叫你来的?”

    樊齐弱弱地低首答道,“是,是卷姑娘让我跟来的,说不放心公子。”

    “卷耳?”

    无奈的他哀叹一声。本想着京都万一发生变故,樊齐还能保护她,这下好了!人都已经跟来了,也不能让他再回去吧!反正离京也就一个半月的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便点头答应了。

    暗自欢喜的樊齐连忙骑上马,伴在他的左右。

    行驶了大半个月后,他们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奉州,奉州候鹿启毕恭毕敬地站在府邸前恭候着,此时府内已经红绸高挂,锣鼓喧天,局促不安的新郎穿着鲜红的大红袍禧服谈不上欢喜,如同槁木般立在门口,迎接新娘的到来。

    奕承与他寒暄几声后,便下令将马车上数箱礼金抬进府中。

    紧接着,两个宫婢扶着九梦缓缓走下马车,她身着红色金丝牡丹纹刺绣嫁衣,头戴鸢尾花珍珠流苏凤冠,一面薄纱将头部轻轻罩住,举步轻点,摇曳身姿,若隐若现间略显妩媚之态。

    本来对这门婚姻,她颇有微词,但听母后说奉州候鹿启之子一表人才,勇猛刚毅,她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宴席间,奕承望着一对璧人佳偶天成,并没有忘记此行真正的目的,于是满心欢喜的鹿启在向他行礼时,他不动声色地捏着酒杯,把玩了一番。“鹿候,九梦可是我荆周的嫡公主,大王能将一个掌上明珠嫁于鹿家,那是十分器重鹿家呐,你们可要善待哦。”

    “楚王放心,公主能嫁于鹿家,那是鹿家的福分呐。”

    奕承轻轻点头,又望向满堂的宾客如云,仿佛珠玑市列一般,于是想到了借题发挥。“今日宾客甚多,鹿候莫非是请来了全城的百姓?看来在奉州的地界,鹿候的声望比大王还要高啊!”

    此话一出,鹿候的脸色顿时灰白,心中惶恐不已。

    紧接着,他又在鹿启的耳畔小声说道,“鹿候,可知大王为何没让太子前来?”

    他愣怔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回答着,“想必太子公务繁忙吧。”

    讳莫如深的奕承又摇摇头,“不对。”

    战战兢兢的鹿启冥思苦想一会儿,万不敢再揣测一句,“殿下,请恕在下年纪老迈,为人愚钝,还望指点一二。”

    “嗯好吧,咱们好得也是一家人了,那我也就不瞒你了!九梦下嫁鹿家,那是看在鹿家为荆周尽心尽责的份上,没让太子前来,就是让本王来提醒鹿候,别忘了鹿家真正效忠的是谁?是,荆周姬家!切不可乱了分寸!”

    听到这些话后,鹿启弱弱地低头躬着背,“多谢楚王提醒,鹿启记下了!”

    奕承旋即狡黠地轻笑一声,便饮下了手中这杯酒,“好了好了,喝酒。”

    如释重负的鹿启这才长舒一口气。

    身处在权力的漩涡里,有时明哲保身,安分守己,也不失为一种明智之选。

    几天后,见来奉州敲打的目的已达成,奕承一行人便启程回京。轻松恣意的他刚行至半道上,原本静谧阴森的树林里响起了一阵凄厉的鸟鸣声,眨眼间,从天而降一群蒙面黑衣人,手持刀剑,明晃晃地列在他们的前面。

    樊齐下意识地挡在了奕承的身前,“公子,小心点!”

    目光如炬的奕承也看出这帮人早已埋伏多时,就等着鱼儿钻网里呐!于是举手示意其余的人拔出兵器作防御状。

    对面的黑衣人一声令下,劈头盖脸地冲了过来。

    霎时间,刀光剑影的树林里一片混乱,训练有素的士兵终不敌黑衣人的狡诈,在樊齐手持青芒宝剑连砍数人后,直呼让奕承先走,他再随后跟上。于是奕承调转马头奔向另一个方向,不知跑了多久,身后早已不见黑衣人的身影了,前方马儿嘶鸣一声突然驻足,猛地将他从马背上甩了下来。

    他迅速地一个翻身,单膝跪地,警觉地望向远处一团黑影若隐若现,步履如飞,须臾之间,他们已来到他的跟前,原来不是一个,是五个!

    衣衫褴褛的他们皮肤黝黑,脸上和胳膊上都纹着漆色的饕餮纹,脖颈挂着几个光滑的铜圈,咣咣当当的。五人站在一列,为首的男人身高八尺,手持一柄纯铜锻造的长棍偃月刀,刀尖上有个孔,挂着一串鎏金银铃,风一吹,发出清脆空冥之声。

    左边是个瞎了一只眼的男人,脸宽体痩,腕上戴着青鸟形状的环形器物;右边是头戴格纹抹额的短发男人,一口黑牙,直咧着嘴,臂间夹着两个薄如蝉翼的金乌啮齿轮;紧挨着的是一个瘸子拄着拐杖,还有一个女人耸拉着脸,狐眉鼠目,冷酷森寒,手里攥着一根水藻纹的捣药锤。

    僵住的奕承见来者不善,穿衣打扮又稀奇古怪,不禁问道,“你们是何人?”

    那五人好像听不懂他说话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又继续道,“我是荆周的公子奕承,你们究竟是何人?”

    本以为能利用公子的身份震慑住他们,谁知听到奕承两个字后,他们眼神顿时一变,说了一句奇怪的俚语,为首的男人持着长棍偃月刀疾快如风向他劈来,身手敏捷的他连忙避开,一个翻身跃起,拔出插在地上的长剑挡住了锋芒。

    另一个短发男人见状,旋即挥出臂间的金乌啮齿轮,奕承凌空一跃,脚踏空中旋转的齿轮,环绕一圈,巧妙地用剑挑起,齿轮又回到了男人的手中。腕戴青鸟绝命环的男人正要出手,却被那个女人抢先一步,她握紧捣药锤狠狠地一甩,猛地一个偷袭击掉了奕承手里的剑,她又连续甩出,随心所欲地控制着悬在半空中的锤子,原来锤子另一端是用一根铁链牵引着,这才操纵自如。

    奕承飞快地躲闪,利用树木间的优势,使得捣药锤缠在了树桩上,他掏出袖里隐藏的银刺与之搏斗,反身一刺,将女人按倒在地,挣扎的她露出恶狠狠的眼神,这时他才发现这女人的舌头竟被人割了去,是个哑巴。

    闲散在一旁的瘸腿男人似乎看不下去了,就示意一起杀了奕承。

    腕上戴着青鸟绝命环的男人连续射出几枚暗器,奕承飞闪不过去,被哑女的捣药锤重重地击中了挺拔的背脊,一口鲜血喷薄而出。瘸子见势,单脚跃起,用拐杖硬生生地打断了奕承的几根肋骨,唯一护身的兵器银刺也被打丢在了远处。

    原本就被术士虬所伤过,还未完全恢复,如今又遭受这五人的合围,自知难以逃脱的他绝望地目视前方,恐要命丧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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