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林中刮来一阵奇幻的旋雾,云烟浩渺跟纱幔似的,氤氲飘动,局促不安的五人旋即背靠着背,围成一个圈,警觉地盯着周遭的一切。
忽然眼前的团团迷雾里跃出一条细细的赤蛇,张着毒牙血口,向他们扑来,瘸子见势迅速地用拐杖一挑,没想到引来更多小蛇的攻击。
说来真怪!
不知为何那团雾气并不打算袭击自己。
奕承便趁着他们无暇顾及时逃脱了他们的挟制,一路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眼前出现一片彤彤如霞的红桑树,他在其间绕来绕去,殊不知这枝繁叶茂之下竟盘踞着密密麻麻的赤色小蛇,吐着信丝,互相缠绕着,蛇卵悬在树梢处摇摇欲坠,浑圆透亮,如桑葚般红里泛黑。
若被无知之人果腹食用,必定一命呜呼!
在绕了数趟后,浑然不知的他迷路了。
再加上之前行走匆忙,鲜红的血液顺着裂开的伤口汩汩渗了出来,胸口染成一片红色,他的脸也变得煞白,意识逐渐涣散,拖着沉重的步伐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那片树林。
忽然眼前的视野豁然明朗,茫茫荒野间矗立着一座构造精巧的楼阁,微翘着四角,每个檐角分别坠着一个铃铛,风一吹,铜铃沉吟,冰凉刺骨之声不绝于耳。脸色惨白的他满头汗涔涔的,想要上前询问有没有人家,就强撑着身体推门走进,一股空荡荡的鬼魅气息夹杂着阵阵阴风扑面袭来,令人汗毛直栗。
还来不及打量,失血过多的他一个踉跄跌进了黑布隆冬的暗道里,晕了过去。
这时满脸褶皱的虞幕正在祠堂里,轻轻点着一根香,对着老祖宗的画像拜了又拜,将香插进案边的鎏金兽炉里,平静的语气里自带威严。“那事安排的怎样了?”
一抹诡异之笑在身后长须怪人的脸上缓缓绽开,他俯首作揖道,“回大人,属下已在半道上设下了埋伏。”
“嗯,莫要留下把柄。”
“大人放心,这批杀手都是来自鬼方。”
嗯?颇为疑惑的虞幕慢慢转过身,紧锁着他的眼,“鬼方?”
长须怪人点点头,“正是,人称鬼方六士。”
“还有这类人物,老夫怎么没听说过呐?”
毕恭毕敬的他低着头,又答道,“鬼方偏安九州一隅,不与中原往来,大人没听过,也属正常。”
“那都是何人呐?”
“回大人,为首的名叫行一,有一柄长棍偃月刀,削铁如泥;老二叫金轮,手持金乌啮齿轮;老三叫青凰,擅于暗器,腕戴青鸟绝命环;老五叫神鳖,人称拐杖仙;老六是哑女,单拎一个捣药锤。”
听他娓娓道来,陷入沉思的虞幕低垂着脸,不知在思考着什么,徘徊了几步后,晦暗不明的眼眸忽然一瞥深邃尖锐,仿佛黑夜里的一柄利剑,带着咄咄逼人的寒气。“确定能杀了公子奕承?”
“就算不死也是残废。”
听到这段话后,心情大悦的虞幕微扬着脸,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只要他公子奕承不是在京都出事,死在哪,都与虞氏一族无关。得意的他忽而不禁好奇,“方才你说得鬼方六士,为何只有五人呐?那第六个是谁?”
长须怪人神秘一笑,低头不语。
暮色森森,一阵疾风呼啸而过。
刚到楚王府邸,火急火燎的樊齐就跃下马朝内堂走去,在得知公子没回来时,担忧的他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怪我,都怪我,是我没有好好保护公子,我这就去找。”
同样担忧的卷耳旋即拉住了他,“你现在去,如何寻得?”
“我与公子是在归京途中分别的,我按回来的路再去找找,肯定能找到。”
“可”
“别可是了,卷姑娘。”话罢,他正要迈过门槛时,不料与来人撞了个正着,他抬眸凝望惊呼道,“先生?”
奚牙摸了摸自己微疼的额头,又见他行色匆匆,不禁好奇,“你这急忙忙的要做何去?”
“我”
踟蹰不前的樊齐犹豫了半天,不知是否将实情和盘托出时,卷耳走上前,想着平日里奕承与奚牙交往甚密,便将其中的缘由说了出来,“先生不知,奕承恐遭遇不测了。”
“什么?”一脸震惊的他赶紧令樊齐将事情的原原本本说了出来,过了一会儿,谨慎的他思索一番,觉得此事不亦声张,生怕被太子一党知道后,会对楚王的处境不利。“卷姑娘,不如这样,这件事就交给在下与樊齐了,你且留在王府等待消息,切记不可声张。”
“嗯,先生放心。”虽然她也想跟他们一起寻找,但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必须假装什么事都未发生,留在京都,以免他人看出异常。
很快奚牙与樊齐乔装后,趁着夜色悄悄地离开了京都。
刚出城门口,两人就接到了一个神秘人的信笺,按照信中所示,他们快马加鞭地来到红桑树林,目之所及,浓密茂盛的桑树上缠满了蜿蜒爬行的赤蛇,如一条条丹绸在飘拂,深的,浅的,明的,暗的,红得心寒发怵。
樊齐瞭望四周,未见公子的踪影,却无意中发现刻在树桩上的符号,“先生,你快看。”
奚牙走了过来,见树桩上是用鲜血画着一个蜘蛛图案。
欣喜若狂的樊齐惊呼道,“是公子,这一定是公子留下的,蜘蛛代表着暗影,公子一定就在附近。”
于是两人根据树上的记号一路寻找,绕了大半天总算走出了树林。回想这一路的顺顺利利,樊齐的心底疑窦横生,“先生,你说那个暗中帮我们的人,会不会想害我们?”
走在前面的奚牙顿了顿足,苦思冥想了下,“应该不会。他要是想害我们,出了京都,就可以将我们灭口。”
“那会不会是个局呢?”
奚牙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表示不知,“且不管这是不是个局,救公子最要紧。”
“嗯。”
半饷后,他们来到了一座构造精巧的楼阁跟前,周围荒草杂生,残破不堪,唯有牌匾上写着菱阁两个大字,极为醒目。一向警觉的樊齐环顾一周,没有找到留下的记号,“记号到这里就没了,难道公子就在这里面?”
此时的奚牙也是半信半疑,慢慢地靠近,见屋子里布满了厚厚的尘埃,白色的蜘蛛网也随处可见,像是废弃很久了。小心翼翼的两人抬起脚,缓缓移动身体,刚踏进屋里,背后的大门骤然紧闭,猝不及防地掉进了暗道里,眼前漆黑一片。
樊齐立马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亮了暗道里的油灯,待视线逐渐适应后,才发现这是一间密不透风的石室,身负重伤的奕承正倚在墙角一动不动,他连忙轻唤了几声,“公子,公子——”
奚牙上前摸了摸他的脉象,深吸了一口气,“还好,是晕了过去。”旋即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给他服下,“这是护心丸,能暂时保住心脉,还是得赶紧出去要紧,不然十颗护心丸也没用了。”
“先生说的是。”
于是樊齐躬起身将奕承驮在了背上,奚牙点燃手中的火把在前面开路,他们在各个石室里来回穿梭,绕了一圈又一圈,怎么也走不出去。
“先生怎么不走了?”
眉头紧皱的奚牙盯着两边的墙壁,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个地方有点怪呐。”
“哪里怪了?”
“我们刚才好像走过一遍了。”
樊齐顺着他的视线环顾,也觉得这间石室的摆设与之前他们掉下来的地方一模一样,“我们迷路了?!”
奚牙无奈地点点头。
“这可怎么办?”
“别慌!这个地方倒让我想起了一种游戏,孔明魔方玩过吗?我们现在所处的房间就好比魔方里的一个方格,从推开一扇门穿到另一个房间时,往后的房间就在发生变化,但无论怎样转动,轴心格子是不会动的,我们之所以回到原点,就像围着轴心格转了一圈。”
脑瓜微微泛疼的樊齐似懂非懂地明白了。
这时趴在背上的奕承也渐渐苏醒了过来,惨败的脸颊不见一点血丝,有气无力地咳嗽了几声,“先生,说的没错。”
“公子你醒了。”
“嗯,你,放我下来吧。”气若游丝的他贴坐在墙壁旁,微微睁开惺忪的眼,嘴角裂开一道缝,“这个地方确实怪的很,你们是怎么找到这的?”
“我们是发现公子一路留下的记号,才寻到此的。”
他轻轻点了点头,环顾了一圈,“这里是宋国机关大师梦千机所设计的魔方菱阁,只准死人进,不准活人出。”
愣怔的樊齐不免疑惑,“为何要这样设计?”
奕承摇摇头,也不知道。
沉思片刻的奚牙缓缓开口,“难道这里面是藏有什么秘密?”
“我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在王宫里见过一次梦千机,偷听到他要建一座楼阁的事,直到前几日,迷迷糊糊地,我就来到了这,醒来时方知这就是魔方菱阁。”
“那我们不会在这等死吧?”樊齐担忧地望着公子身上的伤,不知如何是好。
奚牙连忙安抚,“别担心,即使再牢不可摧的建筑也有它致命的缺点,刚才我们走过一间房,我隐约嗅到一股血腥味,或许那里会有什么发现。”
“先生,说的没错。”
话罢,三个人又顺着原来的路走了一遍,来到了那间奇怪的房间,奚牙环顾四周发现壁上有一盏灯与众不同,就触摸了下,石室的地下顿时出现一个漆黑幽深的洞口。他举着火把,樊齐扶着受伤的奕承缓缓走下台阶,来到另一间石室,石壁上挂着一副狰狞极为扭曲的森森骸骨,旁边摆放着各种刑具,地上散落着零零碎碎的陶片。
奚牙端起一个完好无缺的陶罐嗅了嗅,“是血。”
颇为疑惑的奕承走近,也嗅了嗅,确实是血!接着他瞥到旁边的桌案上摆放着一副竹简,他艰难地迈着脚走了过去,仔细一瞧,上面竟写着一副药方,好像在炼制某种药。
“公子,你快来。”樊齐在隔壁的耳室发现了满地的尸骸,还有摆放整齐的翁罐,他随手打开一个盖子,里面竟装着一个黑熏熏的头颅,吓得他瞪大了眼球。
“看来,是有人用人血来炼药。”
奚牙此言一出,奕承的心猛然一紧,不知为何胸口莫名地纠疼。正当他们检查其余的翁罐时,屋内的暗处潜藏着一条硕大的鲑虫,形似蝌蚪长三尺,通体漆黑,两眼冒光,十分狡猾地绕到他们的背后想要一击致命时,被身手敏捷的樊齐拔出利剑挡了过去,这时奕承与奚牙才发现这个怪物的存在。
“先生,你先带公子到一边去。”
“好。”惊魂甫定的奚牙赶紧扶着奕承躲到了一旁。
饥肠辘辘的鲑虫一闻到活人的味道,就莫名地兴奋了起来,甩动着粗犷的尾巴,支撑起整个身体直直地扑向樊齐,他手持锋利而厚重的长剑与它搏斗了一番。
缭乱的剑花在鲑虫身上留下斑驳的血痕,却丝毫没有逼退一步,樊齐见势,腾身跃起,持剑直取要害,聪明狡猾的鲑虫用两个细足轻轻一踢,樊齐倒身在地,重重地吐了一口鲜血。
躲在墙角的奕承十分担心樊齐,想要去帮他,却被奚牙拉了回来,“先生,你放开我。”
“这么大的虫子,你怎么去帮?”
“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樊齐死吗?他是我的亲人。”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么多年,樊齐一直陪伴他的左右,他早已经视樊齐为亲人了。
听到这句话后,有所触动的奚牙望着他那焦急又通红的眼睛满是担心,还是紧紧地拉住了他,“殿下,你的身体不能在折腾了,你看我的——”话音刚落,奚牙就跑到了鲑虫的跟前,肆无忌惮地挥了挥火把,“你这个怪物,不是要吃人嘛,有本事你来吃我呀!”
鲑虫的视线成功地被他吸引了过去,奕承趁机踱步到樊齐的身边,呼喊了几声,“樊齐——”
身负重伤的他咳嗽了下,一口淤血自胸腔内跃出,刚才急促的呼吸稍微变得平缓起来,“公子。”
“你身体怎么样?”
“我没事刚才我刻意地接近那怪物,发现了它的一个致命要点,在其胸脯以下肚脐位置,只要刺破那里,那怪物也不敢造次了。”
奕承慢慢扶起他,连忙询问,“那现在要怎么做?”
“只需要有人去吸引那怪物的注意,我再攻其不备。”这时,奚牙的身体被鲑虫狠狠地甩了过来,浑身是血的他很快失去了知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奕承不假思索地决定用自己作为诱饵,来吸引鲑虫的目光,于是他捡起地上的火把,左右摇晃,然后将火把高高地抛向空中,鲑虫支撑起身子望向火把的方向,奕承使出浑身最后的力气,三步并作两步想要偷袭,却被它发现,用细足踢飞了他。
趁此空隙,樊齐手执利剑直直地刺向了鲑虫肚脐的漩涡,刹那间它的肚子跟喷泉似的,汩汩地向外冒,整个身体犹如一个皮球泄了气,变得干瘪,僵硬。
精疲力尽的他瞥了一眼那怪物,纵身倒地,长舒一口气,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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