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撩人,朵朵浮云柔和似絮,簇拥着盈盈皓月从东边冉冉升起,清辉将周围映照的澄澈而细碎,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浑厚低沉的箫声,如泣如诉,在这个夜晚格外的凄迷悲凉。

    凉亭里白离希手执玉箫,眺望远方,惨白的月光印在她惆怅的眉间,不禁哀伤,今日是她父亲的祭日,她却无法祭拜!

    这么多年,她隐藏身份在宫里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心底的苦闷不知向谁倾诉?

    “好曲子。”这时卫寿一袭靛蓝芙蓉纹绣花锦缎,头束玉冠,腰佩璞玉,闲庭信步地从假山暗处走来,鼓掌叫好,“典乐女使白离希,精通音律,擅于吹箫,果然与众不同。”

    她连忙收起玉箫,回眸望去竟是岱王卫寿,旋即低首作揖,“岱王殿下谬赞了,奴婢才艺不精,就不打扰殿下雅兴了,先行告退。”

    “你是在躲着我?”

    “奴婢不敢。”

    “不敢?本王看你的胆子大着呢。”他微微一瞥,圆润可爱的脸瞬间变得阴鸷冰冷,与平日里那个纯真少年郎不同,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森寒气息。冷漠地噙起菲薄的唇角,“先骠骑大将军白顶天之女白离希,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是谁?”

    “殿下,认错人了。”

    神色紧张的她想要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却被卫寿步步紧逼,“认错人?你忘了你的灭族之仇了吗?”

    灭族之仇?!

    是啊!我岂会忘记!

    回想过去那些可怕的记忆如临深渊,每到夜深人静时,她总会从恐怖的噩梦中惊醒,年复一年犹如烙印不可磨灭。

    十四年前风神节那天,父亲被诬蔑入狱,族人流放千里,年幼的她从将门千金变成一名孤女,惨遭□□与欺辱,饱受颠肺流离之苦,途中又不幸染上瘟疫。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她被押解的士兵丢弃在山谷数日,为了活着,也为了复仇,她用刀一块一块地从死人的尸骨上刮掉些许肉,吃了才侥幸活了下来。

    于是一路流浪乞讨,终于抵达了京都,进了宫,做了宫女。

    浑身颤抖的她手指紧紧地握成拳头,咬牙切齿道,“虞氏欠我白家的,我白离希永远不会忘。”

    “你记得,就好。”

    她敛了敛神,目光紧盯着他,“这么晚了,岱王殿下不会单纯与我叙旧的吧?”

    卫寿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当然。本王就直说了,白离希,我要你在宫中充当本王的眼线。”

    “我凭什么帮你?”

    “因为,这是你唯一接近我四哥的机会,你若帮我,也就是帮楚王——我四哥!”

    “楚王?”

    一提及奕承,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划过一丝暖流,温柔地流淌,在血脉里激起阵阵涟漪,她的唇角不经意间微微上扬。

    就是这眨眼间的触动被目露精光的卫寿捕捉到,看得出她对四哥的情谊还未消散,又联想到四哥与她曾有婚约在身,他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想好了嘛?”

    犹豫不决的她思索了许久。

    “这么难做决定吗?看来你与四哥真是没有缘分呐!”

    “好,我答应。”为了楚王,为了能在他的心底有一席之地,就算粉身碎骨,她也在所不惜。

    得意的卫寿笑了。

    一个月后。

    自从虞幕率领冀北部下来到京都后,手下的三员猛将行事张狂,经常滋事挑衅,流连于酒肆勾栏,引发权贵的不满。

    这日百无聊赖的卫寿出来寻欢,刚走到酒肆门庭前,便看到三个将军举止傲慢,喝完酒后起身便走,店家前去索要酒钱,却被三人暴打一顿。

    这一幕让他想起了上次虞幕暗通鬼方,半路截杀四哥之事,苦于没有实证,无可奈何的父王才不了了之。

    既然这样,那他不如制造事端,说什么也要折了虞幕的双翼。

    于是计上心来。

    卫寿连忙上前阻止三人暴打的恶行,怒斥着,“你这三人喝酒不给钱,也就罢了,为啥还打人呢?”

    那三人冷哼一声,目光斜视地瞟了瞟他,“你是何人呐?老子可是为荆周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喝点他的酒怎么了?是他的福分。”

    “你这是狗仗人势。”

    “你说谁是狗呢?”那三人立马不乐意了,卷起衣袖,挥起拳头就要打他,这次卫寿没有躲闪,一记拳头直面他的脑门,痛得他连连摆手求饶,“别打了,别打了。”

    肆无忌惮的三人连番嘲讽,鄙夷地俯视着他,“还想出头,老子打得你满地找牙。”话罢,三人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吓得直哆嗦的卫寿战战兢兢地缩在一角,过了一会儿,才敢缓缓抬头,见三人已经大摇大摆地离开,他的手不经意地拭去唇角的血液,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玩味。

    半饷后,哭哭啼啼的他像个小可怜委屈巴巴地跑到朝阳殿,大喊大叫,“父王,你要替儿臣做主呐。”

    正在审阅奏章的姬襄轻轻一瞟,本想呵斥一番,谁知卫寿已经冲到了跟前,鼻青脸肿的模样甚是心疼,“父王——”

    姬襄诧异的同时,更是怒不可遏,“这是谁干的?”

    “是章焉,田开,公孙虎他们。”

    一听到这三人的名字,恍如隔世的姬襄明白了,是虞幕手下的三员猛将,他迟疑地问了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父王,儿臣今日游街,恰巧路过一家酒肆,见门口三卫将军正在暴打店家,便上前制止,谁知三位将军不听劝告,还扬言说‘若不是他们立下汗马功劳,岂有荆周姬家?’”卫寿小心翼翼地瞅着父王微怒的神情,又接着道,“儿臣便上前怒斥,谁知三位将军不把儿臣放在眼里,说‘荆周迟早是虞氏一族的’说着说着就对儿臣动起了拳脚。”

    愤怒的姬襄紧紧地握住拳头,重重地拍了拍桌案,“放肆。”

    卫寿后怕地连忙低首,“父王,请息怒。”

    “他们真是这样说的?”

    “儿臣愿对天发誓,父王若是不信,可以找店家前来对峙。”他又瞥了瞥父王,试探性地多了一嘴,“虞氏真是越发狂妄了,根本没把父王放在眼里。”

    姬襄站在桌案边徘徊了许久,思索一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是怎么想的?”

    一时恍惚的他来不及反应,哂笑几声,连忙收敛起眼底的锋芒,恭敬地低首道,“儿臣不敢妄言,不过章焉,田开,公孙虎三人不可重用,与其留给虞氏,不如折了虞氏的翅膀。”

    “你有何计策?”

    神色复杂的他嘴角划过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儿臣倒有一计,不费吹灰之力,可让他们自戕送命。他们三人不是自诩对荆周有功嘛?那就比一比谁的功劳大,好了。”

    姬襄漠然点头,“就按你的办了。”

    “诺。”

    紧接着,王宫传来旨意宣章焉、田开及公孙虎三人前来觐见,莫名其妙的三人一踏进宫就觉得氛围不对,空旷明亮的殿内不见大王的身影。

    就在他们面面相觑时,大王身边的老奴通子走了进来,一脸笑嘻嘻的,“三位将军久等了,大王身体临时抱恙,特谴老奴前来奉上御果品用。”话音落下,通子便示意身后的奴才将御果托盘放置桌案,三位将军投来疑惑的目光,一个托盘里只有两个桃子,三个人怎么够分呐?

    通子见犹豫不决的三人迟迟未动,笑了笑,“三位将军何不按照功劳大小,来吃这两个桃子呢?”

    此言一出,三人觉得有理。

    定是大王派通子前来考核我们的,若是不吃桃子,定觉得我们在战场上不够勇猛,功绩不够大。而人多桃少,我们有三人,桃子却有两个,功劳大的吃一个,功劳少的则没有,按照功绩大小来吃桃确实是个好法子。

    于是章焉走上前大手一挥,拿起一个桃子啃了起来,“我章焉,曾经为了保护大王,徒手打死过一只老虎和一只野猪,这样的功绩足以吃上一个桃子了。”

    旁边的田开也不甘示弱地说道,“我手持兵器击退过两次敌人,像我这样开疆拓土的功臣,也可以单独吃上一个桃子。”说完他也拿了一个桃子。

    眼看着桃子都被拿完了,只剩下孤零零的公孙虎杵在那,仰天悲叹的他愤而感慨,“我曾经跟随过先王横渡黄河,扫平夷国,又奉当今大王之命镇守翼北,以防北戎侵犯,像我这样侍奉过两代君王的人,应该单独吃上一个桃子。你们何不把手中的桃子给我呢?”

    话罢,他抽出宝剑正要以死明志,旁边两人见状,赶紧拦下,自惭形秽的他们连忙说道,“公孙大人,我们俩的勇猛和功绩确实不如你呐,却在你之前拿起桃子而不懂得谦让,这是贪婪。如此贪婪之人,我们俩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接着两人交出桃子,拔出长剑自戕而亡。

    猛然回过神的公孙虎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他刚才拔出剑不过是做做样子,逼他们交出桃子,奈何他们当真了。望着地上两具鲜活的生命失去了光芒,他痛哭流涕道,“你们俩死了,唯有我公孙虎独活,这是不仁呐;用言语去刺激别人,吹捧自己,这是不义;我这个不仁不义之人,岂敢苟活?”羞愧的他慢慢放下桃子,刎颈自杀了。

    这时面目冷漠的卫寿从后侧的帘幕里,缓缓走了过来,不屑地望着地上的三具尸体,若有若无的讥笑浮在他的脸颊,透着一丝得意与狂喜。

    “六皇子好计策,二桃杀三士呐。”通子忍不住夸赞一番。

    卫寿转身,刚才阴鸷的脸瞬间变得纯真可爱,“总管妙赞了,我哪有那本事呀。你快去禀告父王吧,这里就交给我了。”

    “那老奴先下去了。”

    “嗯。”卫寿旋即命人将三人的尸体装殓入棺,各自送回了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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