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兰亭丢了萧毓泽,十有八九也丢了奚画扇。他手里还有什么底牌和筹码?已经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了。
早知如此,当初还忙活这一出作甚?如今最好的结局便是保住一家人的性命,至于他的王位,叶王府和西北的未来……不要想了。
景琪微微一笑,“你还有底牌啊。也有筹码。”
叶兰亭一怔,“什么?”
景琪轻轻落下一枚棋子,“你的筹码是舞阳。”抬头看向他,“底牌是我。”
叶兰亭一愣。
京都。皇宫。御书房。
五位皇子又一溜儿排开。
“西北来消息了。萧毓泽抓到了。你们怎么看这件事?”景天道。
说实话,景天有些郁闷。有些顾忌舞阳的安危,再加上一个新晋的五皇子,更多的是顾忌西北军,一时没有动手,这么个好机会就这么错过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的确还没到动手的时机。毕竟叶兰亭上了折子请罪,并且还在大张旗鼓地通缉逃犯。只有等萧毓泽真正踏进了北罗地界,叶兰亭的罪名才算落实,他才好对叶王府出手。
谁知萧毓泽人都到边境了,叶兰亭又让人给追回来了!
景天此刻非常后悔没有三下五除二就动手,但他更奇怪的是,叶兰亭何以突然改变了主意,不再遵照他的计划行事,却猛地来了个急刹车?
这个急刹车,打得他有点措手不及。
“父皇,叶兰亭能成功将萧毓泽带回,也算将功折罪了。”这次景玢先开口道,“这是好事。说明叶王府并非有意纵人脱逃,更非借此要挟朝廷、巩固叶王府地位。”
“虽然此番叶王府有些疏于防范,但毕竟挽回了,没有造成恶劣的后果。父皇可稍加训诫,令其从此以后更加小心谨慎、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景天“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父皇,据儿臣看来,”景瑜出列道,“这未必是一桩好事。”
“噢?”景天颇感兴趣地看向他,“此言何意?”
其余四个皇子也齐刷刷扭头看向他。
景瑜见状,心里更有一种莫名的自信,遂愈发侃侃而谈,“父皇,儿臣听闻北罗皇帝病重,此时我们若助萧毓泽回去夺嫡,将来他必感恩,与我大宇修两国之好。”
景天面色不显,心头一跳。居然被他言中了!
景珺却道:“大哥此言,一厢情愿而已。北罗人骨子里的狼性,不是我们帮他夺嫡就可以消除的。也许此举能换来短暂的相安无事,但十年后、二十年后、五十年后呢?萧毓泽还记得我们大宇的恩情吗?他记得,他的后代记得并感恩戴德吗?”
“况且,是一国的利益重要,还是一人的恩情重要?我想萧毓泽不出十年,就会慢慢淡忘了。届时若是北罗再次强盛,边境必定不宁。”
景璠反驳道:“我倒觉得六弟此言差矣。萧毓泽与别的北罗皇子不同。他自幼长在大宇,周围的人皆是大宇人,交友也是大宇人,在扶阳学宫接受的也是大宇的教育。他有一颗大宇心,与大宇是亲近的。何况我们帮他夺嫡,他如何会忘恩负义、主动挑起战争?”
景珺嚷道:“正是因为他对我大宇知之甚深,对我们打击才更加精准厉害。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景璠:“六弟,人要立足,国要屹立,是彼此需要一些信任的;总是疑神疑鬼,只会被孤立。”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萧毓泽将来会与我们为敌,那他此时回北罗,也是对我们有利无害。他回去夺嫡,必能引起北罗皇室争斗。届时北罗朝廷动荡,就是我们削弱他们的好时机。”
景瑜不经意地瞄了景璠一眼。
景璠有个好处,就是无论景瑜说什么,他总能说出支持景瑜观点的理由。
景瑜不是说萧毓泽回国是好事吗?那就不管两国交好还是交恶,都让它是一件好事。
景璠的这种能力,有时候让景瑜自己都不由感叹。景璠应该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了。
景天看着自己的一个个儿子,听着他们各抒己见,忽然心里有些后悔。也许当时自己制定计划的时候,就应该先让他们辩论一番。
居然有些自己没考虑到的,他们倒考虑到了。
“老三,你怎么想?”景天看向最后一个还没有发言的儿子。
景玚向来是先看先听、最后才发言的那一个,“父皇,儿臣以为,现在探讨这些为时已晚。萧毓泽已经被捉回来了。先是幼小年纪被迫到异国他乡做质子,后是被士兵大肆追捕,恩怨已成。现在再送他出去,他未必会多感激我们。”
“我们为何要把一个明知会交恶的人就这么放回去呢?儿臣以为,不如给北罗皇帝送些名贵药材,以表慰问,并探听虚实。”
景天心头一凛,“你是说,北罗老皇帝有可能是装病?”
景玚朗声道:“父皇,北罗皇帝不过知天命之年,未至年迈体衰之际。北罗人又素来比大宇人强健,我大宇人在这个年纪尚且精神矍铄,北罗皇帝养尊处优、御医随侍,怎会如此快便罹病不起?”
“当然,若是他果真重病,我大宇可以送药材、甚至送名医过去,助他恢复健康。我们救了他性命,起码他有生之年不会对大宇有所动作。我们则利用这时间练兵囤粮,预备战时。”
景珺看向他,目光里满是钦佩,“三哥所言甚是!父皇,儿臣附议!”
景瑜忽然觉得,比起那个没见过面的老五,眼前这个老三才更是他的对手。
被众人议论和瞩目的岷州城。或者更确切的说,叶王府。
“放心,陛下不会因此事治罪于你。这个协议本来就是私下的,仅限于你们二人之间的,是拿不到台面上的,是陛下用来蛊惑你的。你如今迷途知返,表面上是将功折罪,私底下你需要给陛下一个完美的解释。”
“你便实话实说,坦诚你无能掌控西北军,以致计划被破坏。既纨绔又无能,明面上又无过错,陛下反而会更容易给你新一任叶王的封号。”
“你要记住,你的王位是世袭罔替的,是你应得的。你只需要确保不给陛下把柄,再给陛下一个将王位放心给你的理由。这个王位就迟早是你的。”景琪道。
一番话醍醐灌顶,说得叶兰亭茅塞顿开。
见叶兰亭感慨之色,景琪笑道:“你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我也不过是旁观者清。”
叶兰亭断然道:“我跟你合作。但有一个条件。”
景琪好笑地看着他。
叶兰亭:“我会支持你,会帮你守好西北。但,皇子内斗我不参与,我不想成为你的一把刀。不,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一把刀。驻守一国边境的统帅,不应该是任何人勾心斗角的工具。”
景琪顿时了然,“有人让你杀我?”
叶兰亭一噎,顿了顿道:“我就不能预想一下我悲惨的未来了吗?”
景琪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谁?”
叶兰亭又一噎,半晌道:“现在我不能告诉你。”
景琪失笑,“现在不告诉我,将来告诉又有何用?”景琪一个一个往罐子里放棋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是景瑜吧?”
叶兰亭愣住,呆呆地看着他,半晌喃喃道:“你真是……把我最后一条路也给堵死了。逼得我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你厉害。”
“不是我才是你唯一的路吗?你还要什么别的选择?”景琪认真看着他道,“叶世子,你三心二意,同时脚踏两三只船,我们的合作就不会长久,随时都会夭折。就像你跟陛下、跟景瑜的合作一样。”
“因为你总觉得自己还有后手,所以做什么都不会全力以赴、更不会孤注一掷。所以你接二连三地失败了。”
叶兰亭摇头,“此言差矣。我如果相信了陛下的合作,我很快就会家破人亡了吧?所以我要有大殿下做后盾,以便挽救叶王府于危局。”
“而我如果跟大殿下矢志不渝地合作,你我现在早已兵刃相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吧?我疯了才会卷入你们的争斗,所以我又选择了你。”
“我走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我没有后路成吗?你若不想我有后路,可以,你得先让我没有后顾之忧;你不想我背叛你,没问题,你得先让我相信你。”
景琪笑笑,没有接话,却道:“景瑜让你杀我,你不杀,那你打算如何跟他解释?”
叶兰亭一愣。
景琪笑道:“信任是相互的。我没办法让你凭空相信我。所以,我同意你有后路。你可以让景瑜成为你的另一个选择。那么,你要如何向他解释我仍然活着的事实?”
景琪看他一眼,“你解释不了。无论是西北军,还是夜晞前辈,都能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再也出不了岷州城。能杀却不杀,无论你的理由再怎么冠冕堂皇,景瑜对你的信任都会降低。”
叶兰亭呆呆地看着他,“你我不合作了?”
景琪:“我们之间仍然可以合作,但很有可能是互相有保留的合作。也就是说,不会合作得很彻底,只会在一定程度上一定范围内合作。你跟景瑜也会是如此。”
“如此的话,你就失去了你的唯一性和特殊性。因为任何人之间都可以如此合作。”
“你要权衡利弊,就只能作此选择。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
叶兰亭认真看着他,“怎么感觉你在往外推我似的?是不是你实际上并不需要我的帮忙?”
景琪幽幽地道:“一个三心二意的人,你对他的期待值就会降低。你甚至会后悔你曾经对他掏心掏肺,让他知道了你的秘密和想法。”
叶兰亭闻言愣住。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