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琪看景玢跪在一旁,额头都冒血丝了,心下了然,当即也跪下道:“儿臣来,特请父皇恩准一事。”
“何事?”景天不动声色地道。
这个老五,几个皇子中最为刁钻,明明知道发生了何事,竟连提都不提,居然还敢提条件!这回让他轻易逃脱,他倒着走回寝殿!
“父皇可听闻炼丹所用的伏火方?”景琪道。
景玢心头一震,顿时明白景琪要说什么了。
景天淡淡地道:“如何?你想要替朕炼丹?长生不老的丹药不知吃死多少人了,朕没有那个癖好,也没有长生不老的野心。你大可不必费心。”
景玢想为景琪辩解又不能,只好把头埋得低低的,免得父皇见了又心生不喜,迁怒了景琪。
就听景琪坦然道:“儿臣也不相信长生不老药,是以也不会向父皇谏言。儿臣要说的是这伏火方。儿臣在扶阳学宫听闻悬壶峰炼丹,偶有学子不小心将丹炉炸裂。”
景天不以为意,“这有何稀奇?烟花爆竹也能炸。硝石装竹筒里,点把火就炸了。你不会是想来跟朕讲故事的吧?”
景琪:“悬壶峰的丹炉是扶阳山的精铜打造,要炸裂它可不易。西北冬日严寒绵长,缺少食物,常有人去冰河炸鱼。父皇,伏火方能炸三尺冰,能炸鱼,能炸丹炉,自然也能炸……敌人。”
临州郊外空幽谷。
俞啸延的人训练有素,在山路上攀爬静悄悄如履平地,生怕打草惊蛇。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毫无必要了。因为郡主闹出了他们几十人没弄出的动静!
就见苏瑶腾空而起,手捏不知哪里来的石子,如冰雹般纷纷落向前方。就听对面哎哟声一片,下一刻,箭羽大雨瓢泼般呼啸而来!
俞啸延一个激灵,当即一声令下,“趴下!”
俞啸延本能地趴下,又倏地抬头去看苏瑶。苏瑶在半空中,被射中还不是意料之中?她是怎么想的用这打草惊蛇的打法的?这不是送上门找死是什么?!
俞啸延狠狠地捶了一下地,就要跳起来去救苏瑶。只见苏瑶身子快成了虚影,一闪身,不见了。
对面戴着草帽,披着树叶,手端□□,一时也愣住了,四下巡视。俞啸延当即喊道:“射!”
这就是机会!眨眼即逝的机会!
一波射击之后,对面倒了一批。俞啸延随即下令换位。众人纷纷滚到新的位置,找到新的掩蔽。原来的位置瞬间射满了箭枝。
山上又恢复了原来的安静。双方都重新隐藏起来,谁都不愿意第一个出来当出头鸟。
然而出头鸟不是不想当就能不当的。眨眼不知哪里又飞来石雨纷纷。又是哎哟声一片。
“在那里!”对方有人喊道。标准的大宇临州口音。你说不是大宇人都没人相信。
霎时间箭雨纷纷往一棵大树上飞去。
俞啸延咬牙道:“射箭!”
这是郡主拿命给他们换回来的机会!西北军一个个杀红了眼,觉得自己真是无能,竟让一个女子为他们披荆斩棘、充当先锋。当下连射出的箭都带了腾腾的杀气!干掉一个,郡主就少一份危险!
如此几次三番,对方也学聪明了。被苏瑶一把石子打得头破血流也不吭声。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俞啸延随机应变,命令道:“看好石子的落点!落到哪里射哪里!”
不露头又如何?不露头也照打不误!
御书房一片安静。
景天半晌道:“这个法子,未免歹毒了些。只怕日后朝廷百官,要有出来说闲话的了。”
裴策那个老古董定会第一个蹦出来,说些法子阴损,有伤国祚的话来。
景琪:“等这法子落到大宇人身上,他们还说闲话么?”
景天一震,“你是说,东滨有火器?”
景琪淡然道:“这伏火法子在我大宇不是秘密,大宇外邦人甚多,北罗人知道,东滨人也知道。我们不用来造火器,自然有别人去造。我们可以不用火器,但不能没有火器。若是对方先用了,我们起码有还手的机会和能力。”
“或者我们有火器,也可以拿来威慑四国,避免战事发生。”景琪顿了顿,“即便我们此时没有,也可以做出我们拥有火器的假象来。如此,我们可以争取一些建立边防军的时间。”
景天明白了。说这么多,这臭小子终于落到正轨了。这还是要替他四哥脱罪啊!
景天似笑非笑,“景琪所言甚当。不知你举荐谁去做这火器啊?”
景琪:“举贤不避亲。除兵部下辖的兵器司外,儿臣举荐儿臣的师父,韩枫。”
“韩枫啊……”景天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他不是要跟你去东海吗?怎么,跟了你这么多年,不想让他跟着了?”
景琪面色不动,“打造火器一事,不是隐秘;但火器制造进程,当属绝密。如有泄露,这空城计就无法唱了。扶阳学宫地处偏僻,所在隐秘,人员来往监察严格,自前朝建立之日起,除当今北罗质子萧毓泽,无外邦人进入。况且,扶阳学宫有出色炼丹师,当能助力匪浅。是以,儿臣建议火器在扶阳学宫研制监造。”
“儿臣的师父在扶阳学宫教武多年,与学宫众人相熟,有他负责协调此事,有事半功倍之效。况且他水性不佳,兵法不通,去了东海反倒无用武之地。”
景天一怔,嗤笑起来,“你竟敢说自己的师父‘水性不佳、兵法不通’?朕还从未听过有人如此诋毁自己的恩师的。”
景琪干脆利索道:“儿臣性情耿直,难免说话直了些。好在恩师宽宏大量不计较。若是父皇不喜,儿臣不再说了。若是父皇要罚,儿臣也只好领了便是。”
景天呵呵笑起来,“你性情耿直?还含沙射影指责朕太过计较?朕果真计较,你四哥此刻不会跪在这里,苏宰辅不会跪在门外,你也不会胆大包天,敢如此大言不惭地在朕面前大放厥词了。”
景琪不轻不重地叩了一头,“儿臣知罪。”
景天不爱搭理他,正事已毕,便挥手道:“你下去吧。你的想法朕知道了。”
景琪连景玢也不看,目不斜视地叩拜了一礼,安安静静地退出去了。
景天看向景玢,“你与景琪,关系不错嘛。看他听你一出事,马上就来替你求情来了。”
偏偏这情求得高明,半个求情的字没说,连景玢的名字也提都没提。
景玢不好分辩,只好道:“禀父皇,自家亲骨肉,儿臣愿意与每个兄弟都交好。只是有些能如愿,有些不能罢了。”
景天闻言不由怔了怔,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然后道:“你是如何打算的?”
景玢知道这是问苏子墨之事了,当下回道:“禀父皇,东北之事,儿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命。但苏子墨,儿臣不能带了。苏子墨大龄未婚,又有腿疾,苏夫人不舍唯一的儿子,情有可原。儿臣也不好强人所难,自会寻找其他能人。”
“噢?这回你又要找谁?”景天不经意地问道。
“扶阳学宫人才济济,儿臣途经扶阳城,想去扶阳学宫打探一番。若有合意者,还请父皇准允儿臣带去东北。”景玢道。
“可。”景天颌首,“朕给你一份手书。你一路上要招纳谁,尽可一并带走。除了西北军和京畿大军,扶阳学宫师生、各地府兵,你尽可挑选。”
苏值看着景玢来,看着景琪来,看着景琪走,看着景玢走,等到西边红霞飞,冯中官才出来道:“宣苏相——”
空幽谷。
经过一天激战,两边山岭敌军十去六七。原本还可以干掉更多一些的,没成主要原因竟是他们亲爱的郡主,手里石子不够。
石子太大,苏瑶一手抓不了几个;石子太小,落入丛中不易看清。后备的西北军们终于凿出了不大不小的石子,苏瑶内力又不够了。
茉莉花有许多,飞出去更看不清了。而且轻飘飘的茉莉花要击中目标,要求的功力更高。苏瑶估计撑不了半天。
沈无忧不客气地嘲笑道:“瞅瞅,瞅瞅,这就累着了?早跟你说好好练功你偷懒,给你师父丢人了吧?飞花令练到你这水平,你们飞花门的祖师爷都要从棺材里气得爬出来。”
马车让给了弄月养伤,苏瑶席地而卧。西北军的将士不知哪里找出块羊毛毡子,苏瑶半卧在上面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样。
沈无忧似乎笃定她在听,继续唠叨,“早知道跟我学琴多好?一支曲子就把他们弹崩了。懒。不过现在也不晚,你可以弃暗投明嘛!为师会好好教你的,你好歹有点天赋,跟我学个三五年,大约应该或许能够学会弦杀了。再学个三五年,就学会音杀了。届时,方圆百里还有你的对手?都歇菜了。快起来拜师。”
沈无忧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根树枝子,一树枝抽向苏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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