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松这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了,且不说这点钱对于梁玄辰来说本就不算什么,再者梁玄辰现今也懒得和他计较了,至于秦子松接近他们的目的,他就不信他能一直不露出马脚,只要不威胁到水星兄就好,不然他一定让秦子松后悔出生。
三人在客栈休息之后,趁着初夏午后日头也不大,便出去附近转转,计划明天一早便去一探这长白山的真面。
他们从客栈出来向东缓慢行去,不为别的,只为去寻找空气中弥漫的那一丝清淡却又沁人心脾的花香,许是距离稍远,味道太淡了些,易水星也没闻出来是什么花的香味。
于是闲散的三人组便循着味道向东去,没走多久,便远远望见了一处小村庄。村庄不大,远处估摸着大约十来户人家的样子,是比较老旧的那种房屋,周围都是种植的作物,看上去是个生活简朴闲适的地方。
只有一处小屋子不同,虽然还离着些距离,但也能清晰的看见那间小屋子被簇拥在一片花海之中,那不高的白里透红的苹果花瓣在空中飞舞,连带着那片土地也被披上了迷人的花衣。
那便是吸引他们的花香了。
待易水星三人走近了才发现这花间还有一位姑娘,正打理着这些苹果树,秦子松见了好看的姑娘就连忙上去打招呼:“姑娘,我们有缘相遇于此,我叫秦子松,敢问姑娘芳名?”
花间的姑娘抬起眼来:“我名唤李萫,三位公子是?”
秦子松一眨右眼,折下面前最近的一枝花,绅士地递到还不明所以的李萫面前:“我们途径此地,被萫儿姑娘美丽的身影所吸引。”
折人家的花,再反手配上一句鬼扯的话送给人家,可真有你的。
“……”
易水星看着秦子松头都大,如果他是这姑娘,肯定想一巴掌把他拍到天边去,只是想来这种行为太过粗暴,才假意笑脸。打散了脑子里的想法,才上前礼貌问道:“李姑娘,这些果树都是你一人种植的吗?”
“和奶奶一同种下的,两年前才刚种下的,所以还不太高,”李萫伸手轻轻抚摸着花瓣,“这花,也是今年才开的。”
易水星:“这些树生长得如此好,想必姑娘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李萫一笑:“心思倒说不上,无非就是浇水施肥防虫罢了,闲来也无事,也只能做这些了。”
秦子松天性活泼好动,像只顽猴似的在树丛中乱窜:“诶,这里已经结出了些小果子来了,这么大一片,萫儿姑娘和奶奶两人能吃得完吗?”
李萫向秦子松那边看去,秦子松正用指尖戳着刚刚手指头大的粉嫩果子,李萫的视线停留在哪里,没有言语不知思索着什么。
见李萫沉默了好一会儿,易水星才轻声提醒道:“李姑娘?”
“不好意思,”李萫飞走的神思才又转了回来,“我只是……有些思念故人罢了。”
一直安静待在易水星身边的梁玄辰这时才抬了抬眼,缓慢道:“姑娘所思念的人应该就是一同种下这些树的人吧?”
李萫闻言震惊了一下,但很快笑了:“这位公子真是观察入微心思细腻,三位公子想必是被这花香所吸引而来吧,既然如此,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易水星最喜欢听别人讲故事,立马道:“李姑娘请说。”
李萫转身向着花海深处走了几步,嗓音带着女性动人的轻柔,语速缓慢,悠悠道来,像是述说着很久很久以前的童话故事:“这里从前居住着一对婆孙,女孩的父母生病很早就走了,独留奶奶和她一人生活,两人的日子虽然清贫辛苦了点,但也算得上是岁月无澜,平淡安好,就这样十几年过去了,女孩也长大了,也能干许多事了,想来是日子该越来越好了,奶奶也终于能够轻松地安度晚年了。”
她继续向前走去,易水星他们便安静地跟在身后。
“在她14岁那年,她们度过了这么多年来最富裕的一个新年,年节的时候桌上的菜明显比往年多了许多,她们开心极了,都以为往后能越来越好了,嗯,也是在那个新年过后不久,她们一同在屋子周围种下了一片的果树。
她们一同翻了土浇了水,期待果树能够快点长大,这样来年也或许来年的来年就能吃上香甜的果子了。
她们心里这样期望着。
可是……人生就是变幻莫测,普通人这样简单的愿望也实现不了。
当年的清明节后不久,她的奶奶没有任何征兆的平地摔了一跤,就这样去了,甚至没有任何叫大夫或者说一句话的时间,一个平时看起来明明很健康的人就这样没了……
花……看不到了,果子……也吃不到了。”
李萫悄悄逝去了眼角的泪水没有回头,易水星听了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秦子松听了顿时看这苹果花都不好看了,只有梁玄辰轻声地开口:“你等这花开,很久了吧。”
李萫刚好在一处小土包前停住了脚步,并没有回答梁玄辰的话,只是静默着。
只听梁玄辰继续说道:“我想如果她能看见这些盛开的花,一定会开心的,就像她种下时那样开心。”
“真……真的吗?”
“嗯。”
“可人都死了,能看到什么呢?”
“会看到的,每个逝去的人都会化作天上的一颗繁星,永远看着她……珍视的人。”梁玄辰低沉好听的声音拌着花香,随风飘荡,安抚着阴沉的情绪,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
“嗯……我每晚都会抬头看一看……星星。”
“奶奶……奶奶……”
抽泣的声音从李萫的嘴里发出,泪水崩了似的从眼眶中喷涌而出,她再也忍不住地失声大哭了起来,她等这花开已经太久了,久到一日就是一年。
屋子周边的果树,是十四岁开年时候和奶奶一同种下的。经过清明细雨的浇灌,刚冒出了新叶,还没来得及开花结果,奶奶就离她而去了,独留一个她。
她没有别的亲人,也没有别处可去,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这里,她每天都在想,当来年繁花盛开的时节,一定……相当漂亮吧。
如今花开等到了,在不久的将来也会结果成熟,可……这树下再也没有陪伴她的奶奶的身影了……只有新叶发芽、开花、结果和凋零的循环往复。
终是花败了容颜,叶枯了岁月,树也失了人影。
李萫这样的情绪沉积了太久,早就需要发泄一翻,可她每日在这里看树木生长,云起云落,时间久了,心也就跟着奶奶一同埋葬在冰凉的土里了。
再没有见过阳光。
今日不论是易水星还是秦子松都没有她心底堆积已久的心事,只当是真的在听故事了。可梁玄辰不仅敏锐的感知到了,还帮她宣泄了出来。
这人平常是挺古怪的,可这种时候却意外的敏锐靠谱。
或许比起李萫,他才是那个最擅长等待,等待得最久的那一个人。
所以,在漫长无尽又孤寂的时间里,这样的情绪,这样的感觉,这样的阴沉,他都最熟悉不过了。
没人知道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想着什么,他比李萫成熟又善于隐藏得多,他的内心自然也不会被人轻易的看到,除非……他自愿打开那扇封尘锈死的巨大牢门。
他此时只是静静地站在易水星身边,眼眸也只能容纳易水星一人,逆着光,没有一点气息,没有一点存在感,也没有任何的表情……仿若一尊枯死在时间深处的……古树。
许是李萫的哭声实在嘶吼震耳,又许是梁玄辰此刻的气息实在太低,易水星并没有回头去看他。
“萫儿姑娘……”秦子松听得李萫的哭声难受得很,别看他平时爱和姑娘打招呼抛媚眼,其实真正没接触过几个,这样的情况更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李萫许久才冷静下来。
哭声终于尽了,易水星才上前递了一块手帕,李萫接了手帕檫了脸,才转过头来。
“让你们见笑了。”
秦子松挠挠脑袋。傻笑道:“没事没事,谁还没点伤心事呢,对吧梁兄易兄。”说着又做了个丑陋至极的鬼脸想着逗萫儿姑娘开心。
李萫掩唇轻笑了一下,人也比方才明亮了些。
“这位公子真是可爱,想必很招姑娘喜欢吧。”
听见人夸他,秦子松就很厚脸皮一点不害臊地接受了,还自夸了起来:“那当然,本公子可是闻天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秦子松秦小爷!”
梁玄辰闻言相当不屑地“呵”了一声,易水星沉默着翻了个白眼。
“奶奶去后,我把她葬在了这片果树林里,今日三位公子来这里也是缘分,谢谢你们让我说出了沉积在心里许久的话。”
易水星温润一笑:“我们也看到了美丽的景色,也听到了珍贵动人的故事。”
李萫抬眼看着易水星三人,深深地说:“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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