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盐在道上被称为小张哥,(小张哥就是张海盐!)

    张千军万马进入群山之中的时候,只有四岁,师傅告诉他说,他这辈子唯一的任务就是等一支穿云箭,射出穿云箭之人,提出的任何要求,他都要满足。

    他的师父是一个道士,在深山中等到过两支穿云箭,他师父说起穿云箭的时候,眉飞色舞,一点也不似要死的样子,也不似一个极老的老人。

    在他师父110岁的时候,张千军觉得他师父肯定熬不过当年,因为那个时候他师父不再下床,也不再喝酒,每天只是在道观的门口坐着,看着门外的皑皑白雪,似乎在等什么人来接他。那一年师父吃的很少,也很少说话。他们常常是沉默的过完每一个暮鼓晨钟。

    到了115岁的时候,师父仍旧还是那个样子,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山中又冷又湿,张千军万马发了一个月的高烧,觉得自己可能熬不过师父了,因为他虚弱的没有饭吃,但师父似乎不用吃饭。

    那天晚上他的床头多了一晚素面,里面还有几个苦菜头,那是师父的手艺,他意识到师父不仅能下床,而且还能下面。

    他本来想师父为什么要这么生活,但仔细想来,他立即就理解了,人生到了这个时候,很是尴尬,死亡随时会到来,时间却不多了,大事想来是来不及干了,也没有力气,小事也不屑的去做,最可怕的是,到了这个年纪,无论是谁,包括自己和其他人,也难以给自己什么要求,能够不捣乱就很不错了。

    115岁的经验还是老到,吃着师父的面,到了春天的时候,张千军奇迹般的痊愈了,但是他师父终于死了。死之前,他师父看着门外,对张千军说:原来,她不会回来了。

    张千军知道这个她是谁,第一支穿云箭射上天空的时候,作为外家张家在山中的呼应,知道有本家的队伍在山中遇难求助,他师父只身一人前往,只救出了一人,是一个张姓的女孩子。女孩子在道观中养伤,四个月后离开,那个时候他师父五十岁,老房子着火,爱上了一个要命的姑娘。女孩子告诉他,她回来的时候,会用穿云箭告诉他。

    那一年之后的五年时间,他师父在山中的每一块石头下,都放下了信号箭。每天犹如鹅一样,看着山谷的上空。

    他的脖颈的皱纹都被这个动作拉平,眼神浑浊,之前那黄色的眼白犹如老痰,现在亮如琥珀。

    每每被张千军发现异样,他总是自嘲一句:白修了,白修了。却没一丝可惜。

    第二支穿云箭却不是那个姑娘射出的,那个人无关紧要,师父都不太提过。

    张千军问过他师父,是如何能够在这深山中守上一辈子,只是为了一件虚无缥缈的可能会发生,可能不会发生的事情。

    他师父告诉他说,能够守上一辈子的,从来就不是箭。

    师父没有说太多。

    张千军自己回忆被选中守箭,大概是因为从小就看的出的挫,张千军七岁还不会说话,他师父就说成了,蠢成这样,出去也没有饭吃,出家就是个机缘。

    师父死后他忽然意识到不对,他师父当年收养他,难不成是已经准备跑路,准备养个替代品。然而在他要走没走的时候,遇到了那个女孩子。

    这一辈子守的确实不是箭。

    师父死了之后,张千军决定好好的思考自己要怎么度过自己的这一生,师父当年好像还得了本家很多的好处,他守箭之后,从未有过音讯,他慢慢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个自娱自乐的故事,他每隔半个月,到山中各个大树之下,更换隐藏的箭簇,把张家标记外面的青苔刮掉。

    然后幻想每天都有本家人的队伍在深山中穿行,如果他们遇到困难,就会召唤自己过去。

    道观之外有两个世界,一个世界里,他是家族的守望者,深山中暗流涌动,穿行的人员络绎不绝,他们心中有一片安宁,因为张千军万马在暗中看着他们,随时等候召唤。另外一个世界里,山中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人会路过这里,没有人会用这些穿云箭。

    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

    他慢慢的开始接受后一种解释,他花了十四年的时间,终于让自己背上了行李竹兜,准备离开这里。他决定不再等待别人召唤他的烟花,他要变成烟花本身。

    那一天,他走到山下的时候,一支穿云箭射上半空,在烈日的天空中炸开,阳光剧烈,看不到任何的烟花火星。

    他惊恐万分,但是身体却犹如猿猴一样,顺着竹林荡下悬崖,来到了穿云箭射起的地方。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小张哥和张海琪和张暮,张海琪看到千军万马,一脸嫌弃:怎么是你来,你师父呢?

    在啤酒馆里,张海盐点了一份面包,蘸着啤酒慢慢地吃着。啤酒馆外面和四周全部都是围观不肯散去的老乡。

    显然,他们想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

    长发的神父马得寻撑着下巴看着他,看得张海盐慢慢地不自在起来。

    他吃着吃着,就觉得胃口慢慢地消失了。

    他的脚镣还没有去掉,四周很多人指指点点。这张海盐都无所谓,他一直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但马得寻的眼神第一次让他觉得无处安身。

    “人间瑰宝。”马得寻看了一会儿,发出了赞叹,他捏了捏自己的山根,“你真是人间瑰宝。幸亏把你救了下来,否则人间就少了一块宝石。”

    张海盐嚼着面包,四周指指点点的声音愈加烦躁。

    “我是个贱人,马神父。除非你是收集贱人的,那你今天的成就达到了世界的顶峰,否则我对你屁用没有。”张海盐道。

    马得寻又叫了一杯啤酒推过去,对张海盐说:“阿bin先生刚才差点就被砍头了,如今喝啤酒的时候,每一口都是相同的计量。我看了你很久,你每喝一口啤酒,下去的量都几乎相同,阿bin先生内心是个极端谨慎的人,生死关头对你没有任何影响。”

    张海盐看了看自己的啤酒杯,心说是么?

    他不动声色,但立即明白了马得寻是对的,他这么喝啤酒是因为等一下他要跑路,他不想喝得太快出什么纰漏。而且他的嘴和其他人不同,他没有办法牛饮。

    这种稳定进食的习惯,他在厦门的时候就养成了。

    要不,不要跑路,把这个鬼佬杀了吧,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马得寻不知道对方正在盘算杀死自己,自顾自说道:“大家都是看不出来的,只有我知道阿bin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你在中国一定有很多故事,才来到南洋的。”

    我并不想来,张海盐心中说道。

    马得寻又把新叫的啤酒推了过去,“考虑的怎么样了?生孩子的事?”

    张海盐看了看四周围观的老乡们,轻声道:“而且我再重申一次,那个字念‘审’,不念‘生’,两个意思。”

    之前马得寻和他说要生一个孩子的时候,还把他吓个半死,以为自己体质有异能怀孕呢。或者马得寻要他和什么奇怪的女人生子做什么西洋的法术。他之前听说过很多关于西洋的这些传说,和中国的中药的一些药引一样,这种法术的关键都是山羊脚、五脚蜥蜴皮这种根本找不到的东西,也许马得寻的法术需要一个黄种人和岛女的杂种小孩之类的。

    后来发现他的意思是审问。

    张海盐童年不幸,并不喜欢为难孩子,所以不打算接茬。

    马得寻一直在等他的回答,眨巴眼看着他。

    张海盐看了看还有好几块面包,酒也还有一杯,并不想立即逃走,于是问他道:“你为什么要审问这个小孩,小鬼么,给点东西吃就什么都说了。”

    “不,她没有办法说。”马得寻看着张海盐,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漂亮的华人小女孩,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站在马得寻的旁边,围绕着他的还有十几个华人小孩,男女都有,小的似乎只有三四岁,大的有十七八了。马得寻笑得很开心,后面是一个简陋的教堂。应该就是他的教堂。

    “我在英吉利的时候是个发报员,有一天做梦,梦到了自己生病,一个白胡子老头在给我祈祷,我就去医院,后来发现我长了瘤子,在左肺的地方。因为发现得早,就治好了。我在医院里看到了那个老头子。”马得寻指了指自己的十字架,“他在十字架上,看上去比我还痛苦。于是我就成了一个神父,来到了这里。”

    他指了指照片上的教堂,“很小吧,我用了三年修建起来的,后面还有屋子,可以生活二十几个人,我来的时候,这些孩子们都还很小。我听说这里有很高的弃婴率,所以就告诉村里的人,如果不想要小孩子,不要抱去河里,可以放到教堂来。这些孩子都是我收养的,这个女孩子,叫做南惹,她是最懂事的,最漂亮的,其他孩子或少或多有些残疾,她的病却好了,所以她很感谢上帝。”

    马得寻看着照片,继续道:“她叫我爸爸。我本来当时一年就要回英吉利的,但是南惹叫我爸爸。于是我留了下来,她真的是个好孩子,做的薄饼很好吃,如果我带她回英吉利的话,她一定能靠这个手艺养活她自己。”

    “你希望我审的就是这个孩子?她怎么了?被魔鬼附身了么?”

    “她死了。”马得寻看着张海盐,“就在两个礼拜之前。”

    马得寻掏出了另外一张照片,上面是一队白人。

    “这是我的朋友,赫曼先生和他的朋友们,他是马六甲的执政官,这些是他英吉利的朋友们,一共十二个人,这个是皮具匠,这是一个酿酒的,这个是个演员,他们要前往南部雨林的深处,找一个奇怪的地方,据说赫曼先生从英吉利一个旧图书馆里得到了一份奇怪的地图,这份地图让皇家科学院给了他资金。就在两个礼拜之前,他们进入雨林之前经过了我的教堂,顺便来拜访我,喝我酿的啤酒,他看到了南惹,南惹耳朵后面的头皮上有一块胎记,是一个天使的样子。他们觉得南惹可以给他们带来好运,于是我让南惹为他们祈祷。但当时他们都喝多了,当着我的面,轮奸了她,然后那个皮具匠把她头皮上的胎记剥了下来,缝在了他的马鞍上。”

    马得寻微笑着看着张海盐。

    “我的孩子们,在门外听到了南惹的哭声,他们用粪叉去袭击赫曼。赫曼和他的朋友们,十二个人,用枪,把我的孩子们,全部都打死了。”

    “之后,赫曼给了我100个先令,让我不要说出去,他们带着南惹的头皮,进到雨林里去了。”马得寻还是微笑着,但是张海盐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面包。

    “你知道吗?南惹很喜欢白人,她以为白人都是善良的,就和她的爸爸一样,所以她被割掉头皮之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很害怕,但是一点都没有反抗。”

    张海盐看着马得寻的眼睛,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长头发老外的眼神不是浑浊的,他的眼神中有刻骨的仇恨。

    “我到这里来花了20个先令,买你花了10个先令,这顿饭需要30个先令,我手里还有40个先令,可以够我们回到我的教堂去。阿bin先生,我希望你能审问我可怜的南惹的尸体,知道我那些白人朋友去的位置和方向,然后,我希望你和我,到雨林里去,把这十二个白人,全部都杀掉,带着他们的头皮回来。”

    张海盐皱起了眉头,他不善于处理这样的场面。

    “我希望你记住,今天救你命的10个先令,是用一个女孩子的头皮换来的。至少你要去见一下南惹,你看看她漂亮的头发,你就会答应帮我了。”

    张海盐看着照片上的南惹,真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黑色短头发,是一个典型的华人。他把照片还给马得寻:“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要详细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从哪里听说过我的存在。”

    张海盐在槟城住过一段时间,所以当地人叫他阿bin,他推测马得寻是从槟城知道他的事情的,在霹雳州张海盐的外号是“南洋第一贱人”,但是在槟城,张海盐有一个称呼,叫做黄瘟。黄瘟是指华人传播的瘟疫,或指华人移民的大量人口移动,是一个非常贬抑的词语,张海盐有这个称呼,是因为张海盐在那儿做了一件与众不同的工作。

    审尸。

    也就是说,张海盐可以听到尸体发出的声音。

    当然,他是听不到的,这完全是胡扯。但并没有关系,正如马得寻推测的,张海盐永远有自己的想法。

    张海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工作到底是什么?他来南洋和来南洋做的事情,说起来可以写一本大部头的书。他曾经总结过一次。

    他其实是一个探子。

    他并不为任何当局服务,也没有人雇佣他。但每个月,都有人给他一些任务,他完成这些任务,然后将结果也就是查到的信息,通过一艘大船运回国内。但是他查的事情,都和政治利益没有关系,他查的,都是各地的奇怪现象和传闻。

    他所服务的机构,叫做南部档案馆,设立的人和背景,都并不明确。他进入这个档案馆的时候只有几岁。他只记得,训练他的人,和他说过,这个档案馆里,保存着中国南部所有的“真相”。而收集这些真相的目的非常简单:档案馆的建立者认为,凡世间有大阴谋者,诡谲行事,奇怪的现象和传说不可或缺。如有人隐藏于世,行大阴谋,那对于所有的奇怪现象进行调查,不失为揭露阴谋的绝佳办法。

    想到当年的经历,张海盐还是心中怅然,故土已经这么多年没有回去了,他在海边长久发呆,也是不知道归期。但不得不说,在南洋确实发生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一开始来的时候,发生的大多是谣传和一些民间阴谋,但是这几年,无数诡异的事情爆发式地发生。似乎南部档案馆等待的“那件事情”,就要发生了。

    一群白人忽然进入霹雳州南方丛林,寻找古地图上的某个地方,作为南部档案馆的一员,他是必须要查看一下的。

    两个人花了三天时间回到了马得寻的小教堂,看到了南惹的尸体,小姑娘闭着眼睛,身上全是血污。

    马得寻看着张海盐:“你能听到她说话么?”

    张海盐点头:“她说,爸爸,谢谢你。”张海盐抱起已经僵硬的尸体,往屋子里走去。

    “不要跟来。让我单独问她问题。”张海盐说道,但是马得寻已经蹲在了地上,泪流满面。

    张海盐看着南惹的脸,小女孩被暴打过,手腕上的淤血发黑,头皮被剥去了很大一块。

    “幸运天使啊。带着幸运天使的头皮,却会招来瘟神。”张海盐将小女孩的尸体放到地上,摊开了他的包,里面是一套特殊的器械,他开始冷静地测量小女孩的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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