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曹娘子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出来,显见得一晚没睡好。
原本约定好返程的日子就是今天,且有柳家在前, 早走早好,故而行程还是得继续。
“你们先回去,我留下来看看形势, 若柳家人再来,我会打发了, 可以的话, 一个月后我抽空回去一趟。”陈问舟说着, 边看她们收拾最后的行李。
“你要回去?”曹娘子惊讶,“那京都这边?”
“只能先放放了。”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清的, 昨晚两人商量的事, 他得好好考虑一段时间, 想必到时候能给出一个答案。
曹娘子不再多言, 约莫卯正(早上六点),马车按时出发。
这一趟着实称得上轻车简行, 既无大件的行李、亦无太多的人马, 只是顾虑路上安全,多安排了些护卫。
从京都径直到青州府的路程不算太遥远,阮柔来时七弯八绕,几乎在路途经过的所有府城中停留了一段时间,回去则要简单得多, 一路走官道举行。
如此二十天过去,一行总算回到了府城。
看过了华美壮观的京都,青州府的城门似乎都矮了一截,可归家的众人还是很高兴, 尤其阮柔,跳下马车时恨不得飞奔回家。
早前已经寄过信回来,可路上行程不定,此时阮家只阮母在家,母女相见自又是一番依依不舍。
阮母其实很想说女儿又瘦了,可瞧其面色红润的脸蛋,愣是说不出来,最后只道一句“辛苦了”,又忙遣下人去喊父子俩回来。
如今小石头彻底不去学堂了,而是跟在阮父身后,大概学些手艺,再跟着学学生意上的事,等日后阮父退下来,好歹算一门营生。
一家四口历经大半年后终于团聚,彼此都挺高兴。
小石头对京都尤其感兴趣,问东问西,就差亲自去看一看,被阮母横了一眼才消停。
饭桌上,阮母慎而重之递过来一个小荷包,阮柔打开一看,竟是两锭银子,不由愣住,“娘,这是做什么?”
“先前你爹开铺子,不是找你借了钱,正好今年赚了点,干脆早点还你。”
阮柔忽然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当时阮父阮母坚持,她压根没想着把这钱要回来,时日一久就忘了,没想到他们一直记得。
“娘,不用,这钱就当孝顺你们,我真的不缺钱。”
阮母乐呵呵,“我和你爹不缺钱,哪有一直占你便宜的。”
阮父亦道:“你就收下吧,铺子如今生意还算不错,够花用了,而且将来要留给你弟弟,总不能叫你出钱。再说了,家里吃的喝的都是你庄子上产的,你做的够多了。”
不知为何,阮柔有些微微的伤感,她真心把这对父母当做爹娘,阮父阮母对她十分疼爱,可就是有一层隔膜,怎么都打不破,她自己赚的钱,自己想要孝敬爹娘,怎么就偏偏不能接受,反要担心外人闲话呢。
“好,那你们缺什么一定要跟我说。”
“嗯。”阮母给她盛了一碗汤,“累了吧,多喝点鸡汤补补。”
鸡汤味道浓郁,是两三年的小母鸡,最为滋补,阮柔足足喝了两碗。
饭毕,阮柔继续给家里人将说着京都的事,待讲到她在公主府得了第一,还得了长公主召见,立即一片惊呼。
“姐,长公主是不是特别特别威严啊。”
“那是自然,通身的皇家气度。”
“哇。”小石头充满了向往,随即道:“姐,你可真厉害啊,我以后能跟你一样厉害吗?”
“只要你努力,就能。府城林家知道吗,就是做木业生意的,你若能做到那样,爹娘一定很高兴。”
“哪敢想哦。”阮父连忙摇头,来到府城后他才知道,老林是林家的族人,只是偏支旁系,竭尽全力半辈子勉强混到府城,与他合开了这么一间小铺子。
小石头却志气不小,闻言反驳道:“姐说我一定可以。”
阮父斜他一眼,很想打击一番,到底忍住了。
阮母问:“慧娘,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以后是一直留在府城吗?”
“说不好。”阮柔摇头,“陈东家在京都新开了铺子,以后还是要去的。”
“唉。”阮母忍不住叹气,“怎么又在京都开了铺子,这也太远了,来回都要一个半月。”
阮柔正不知怎么安慰,阮父道:“孩子大了总要离开的,有事让小石头多些几封书信就是了。”
“你这老头子,我难道不明白这些道理,还要你说?”
“闺女出息你还嫌嫌,有你这样当娘的吗?”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子,方才还和乐融融的二老,转眼就拌嘴起来,你一言我一句说的欢乐,阮柔静静看着,待说累了自己就停了。
好在阮母虽然不乐意,还是勉强接受下来,只每日里想着法儿给她炖汤,问就是要把她不在跟前的日子一起补上,叫阮柔甜蜜中掺着苦恼,总觉得脸都圆润了一圈。
春林香斋,曹娘子望着人,突然问道,“你是不是丰腴了些。”
“有吗?”阮柔摸着脸,终于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但她瞧着对面的曹娘子同样有些不对劲,“你是不是也?”
曹娘子的神色变得一言难尽,刹那,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半晌,曹娘子道:“我预备在府城买一处宅子。”
“怎么?”阮柔疑惑,曹娘子和离后就在娘家居住,但并非白住,反而交了不少的伙食费,看在银子的份上,曹大哥再不待见总不会赶人走。
“还不是我那好嫂子,看见问舟出息了,不知打哪找来个外八路的表妹,指望我给她牵线搭桥,想得美。”
哦,阮柔恍然,这是看上陈问舟了,她不由想起离开前夜两人的对话,莫名有些心虚。
“那姑娘家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人都没见过,硬自己凑上来,还能好到哪里去。”这便是委婉说姑娘家没有教养、贪图钱财的意思了。
“这跟你要离开有什么关系?”
“天天指桑骂槐的,我不愿意受那份闲气,再者我爹娘年纪大了,成日里听这些对身体也不好,等买了宅子,接他们出来住几日,有些人才晓得孝顺。”
“挺好。”阮柔无言,果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总归手里有钱心不慌。
除去这些小纠纷外,两人在府城的日子很是轻松自在,阮柔教会铺子里的师傅安神香后,每日里最大的任务,就是陪伴阮家人,以及应对一波又一波前来探讨的制香师傅。
得益于早一步回来的田、陈两家宣传,如今她在府城算是大名鼎鼎的人物,甚至不少来铺子里的客人都提出想要她亲手制的香,更甚至非要见她一面,好在大部分都被曹娘子婉拒,只剩一些实在拒绝不了的,才需要她出面。
如此又是过了一个半月,京都的信已经来过两封,半个月前陈问舟来信说即将出发,估摸着这几天快到了。
事实上,陈问舟确实在路上了,并且,心情不大好。
在阮柔两人离开后,柳家总共来了七八次,态度一次比一次蛮横,甚至最后一次时,强硬让他把人交出来,否则就让春林香斋在京都开不下去。
柳家没有虚言,自那后几次三番弄些混混流氓上门,不做别的,就是整日在店门口晃悠,叫人恨得牙痒痒的同时、又拿人无可奈何。
眼看客人们畏惧于门前的混混,店中生意一落千丈,陈问舟索性放弃,断了店里安神香的供货,自己溜达溜达跑回青州府。
要知道,春林香斋店铺开张后,那些贵人们就不用登门求香,直接上店里花钱买就行,如此钱货两讫,至少无需搭人情进去。
想也知道,等店里的香用完,那些需要安神香、却又买不到的人该如何抓狂,届时怒气发泄不到东平侯府,可柳家一个商户绝对跑不了。
想到这里,陈问舟嘴角不由得冷笑。
可他其实清楚,不过治标不治本,如霍老爷所说,阮慧娘就如大街上明晃晃的金子,谁见了都恨不得能捡起来搬回自家,走了一个柳家,还会有王家、张家、李家。
故而这段时间,仔仔细细思考过成婚的事,他并不排斥、更没有排斥的理由,如此,索性一劳永逸。
马车悠悠,如计划般回到了府城,那一刻恍如隔世。
先是回了自家,亲娘自然又是一番心肝肉的软和话,接着就跟他抱怨起了陈父干的些挫事。
“你爹啊,前阵子还要来接我回去,被我给赶走了。”
陈问舟哭笑不得,“他总该看明白你的意思。”
陈夫人不屑,“哼哼,他就是看你出息了,问舟啊,你可真给你娘长脸,嘿,这下我看他以后还能怎么夸你大哥。”
陈问舟当时愣了一下,在陈家老宅时,他每日里不论高兴、还是生气,大多与陈父和陈大哥有关,而分家后,忙着自己的事,倒是很少想这些,原来,他早已将人远远抛在脑后了吗?
“娘,都过去了,咱们以后过自己的日子。”
“嗯,要不是你爹上门,我都懒得说。”陈夫人很是清醒,“他还有那一群妾氏和儿子儿媳,你可只有我这个娘。”
陈问舟感动,“娘。”他娘为他可是受了太多委屈。
“所以,儿子啊,你什么时候娶亲。”
好吧,一腔感动白瞎了,陈问舟这回可以不用顾左右而言他,但想起先前跟他娘说的那些,如今自己打脸,实在有些难以开口。
半晌,他试探道;“娘,你对未来儿媳有什么要求吗?”
“只要是个女子,能照顾好你,给你生儿育女,我就满足了。”
陈夫人如今哪里还敢有什么要求,要不是儿子身边没什么亲近的男人,她都要怀疑儿子有龙阳之好了,否则怎么会不想娶亲呢。
“呃,那我如果说,那位是阮慧娘呢。”他结结巴巴道,不敢抬头看他娘的表情。
“慧娘,那感情好啊。”却不料,陈夫人不仅没有拒绝,反而十分欣喜,前后态度对比,兼之截然相反。
“娘,你?”
“想问我为什么不反对是吗?”陈夫人乜了一眼儿子,不屑道:“慧娘这么能干的姑娘,我怎么会拒绝,依我看,你如今的成就一大半都是靠的人家,你把人娶进门来,可得好好对人家,不要跟你那个爹一样。”
陈夫人的想法很简单,原先阮慧娘在她眼中只是一个手艺略好的制香师,可如今人家已经优秀到能入长公主眼的地步,怎么算都是自家儿子高攀。
“娘,我知道的。”
陈问舟这一刻心情很复杂,一时觉得亲娘不反对是好事,一时又觉得自己可能在她眼里属于吃了软饭的那个,可他做的明明不少啊。
但不管怎么说,陈夫人答应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陈父那边别说不会反对,就是他反对亦不会有什么影响。
在家歇了一日,第二天清晨他就往陈家老宅而去。
时辰还早,陈父并未出门,而是和儿子儿媳以及小孙子一起用早膳,见他来了还热情的招呼。
“问舟,你回来了啊,用过早饭没,坐下一起吃点儿吧。”
“吃过了,爹,我有点儿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陈父一时没回过神,直接道:“你说吧。”
陈问舟却是不坐下,反而眼神看向另外三人,意思很明显。
陈父想跟以前一向打圆场,转念想起,这个小儿子翅膀已经硬了,索性作罢。
“行,”他抹抹嘴,“你跟我来书房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身后,依稀能听见他那大嫂说些不好听的话。
“问舟啊,可是有什么事?”
“爹,儿子要娶亲了。”这哪里是商量,分明是告知。
陈父嘴角抽抽,问:“哦,是谁家姑娘啊,你娘见过了吗?”
“嗯,娘同意的,是阮姑娘。”
陈父喝茶的手抖了一下,茶水倒灌进喉咙里,引起猛烈的咳嗽。
“你,你说谁?”
“阮姑娘。”
“哎呀,阮姑娘好,阮姑娘妙啊。”若非嗓子不大舒服,陈父恨不得大笑出声,田家那糟老头子一直想挖的墙角,被自家儿子圈住,可真是再好不过。
“爹你不反对?”
“反对什么反对,这么好的婚事,你一定要好好对阮姑娘,可不许做对不起人的事情。”陈父连忙叮嘱,要是因为儿子负心把阮姑娘气走了,那可亏大了。想想那周家小子,简直有眼无珠。
陈问舟心头的感觉更奇怪了,这一对爹娘的反应竟然一模一样,但他跟亲爹到底没那么亲近,更懒得多问。
“行,那我这边就准备安排人提亲了,需要的地方你配合一下,到时候成婚你得过来一趟,我会提前让人通知你的。”
“等等。”陈父终于听出不对劲来,“你不在老宅成亲?”
“都分家了,还回老宅成亲干嘛?”陈问舟更是莫名其妙,要不是亲爹不出面不好,他才不想回来。
“你分家了还是我儿子啊,对了,还有你娘,当初分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得劝劝她”
陈父还在叨叨,陈问舟见状赶紧溜了,后面还是派下人来吧。
好半天,陈父将满心的不满一股脑说了出来,再去看儿子反应,却见人早已不见。
“嘿,这小子。”他说着说着自个乐呵起来,“哎呀,田老头,到时候你可得过来参加昏礼啊,嘿嘿。”
搞定了自家爹娘,其他就不重要了,陈问舟从陈府出来,压根不理会大哥大嫂在后面的敲边鼓,径自去了春林香斋。
一切很久以前一样,曹娘子开店,阮柔在后院调香,两人的姿态悠闲自在,连带着整个气氛都自在不少。
“问舟,你回来了啊。”曹娘子眼尖,瞧见人很是欣喜。
“嗯,表姐,店里可还好。”
“好着呢。”曹娘子道,“你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有点事,慧娘在后面吗?”
“在呢。”她努努嘴指向后院。
陈问舟遂往后院去,曹娘子想了想到底没跟上。
后院,阮柔信手调香,暂时没什么灵感,她并不强求,照着店里缺少的香来调。
陈问舟默默看了一会儿,待听见对面开口方才上前。
“回来了,”阮柔问着,手上依旧不停,“柳家那边怎么样了?”
“嗯,后面柳家又上门几次,我先糊弄过去了。”陈问舟回道:“婚嫁之事你是认真的吗?”
“很认真。”阮柔终于停下,她的眼神直视对方,态度十分慎重。
“那我改日请人上门提亲,伯父伯母那边,你要提前说一声吗?”
阮柔想了想,笑道:“行,我今天回去先说一声,他们想必会很高兴。”受世人观念局限,阮父阮母总归看到她嫁人才安心。
“好。”尴尬的气氛逐渐蔓延,原先上下单纯的上下属关系,在这一刻似乎变了质。
又说了几句话,陈问舟落荒而逃。
阮柔在后面看着,忍不住“噗嗤”一声。这一段婚姻会如何,她其实没有把握,可眼下既然决定了,她就会尽力去过好,只是希望对方也能如此想。
陈夫人的动作很迅速,昨日儿子说过后,她立马找了城里名声顶好的媒婆,提了这桩婚事。
上次在陈家,继子的婚事压根没要她插手,她自己不乐意是一方面,陈父不放心她才是重点,故而她对一应流程不是太清楚,如今轮到自己的亲儿子,自然得上十二万分的心。
媒婆姓文,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媒婆,经她手的姻缘大多美满幸福,故而大户人家婚嫁都乐意找她。
文媒婆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待得知这次婚事的双方,心知稳了,笑盈盈夸赞道,“果真郎才女貌。”其实这说的还有点不对,女子明明有才,可老话如此说她也不好改不是。
陈夫人一天下来笑的嘴都合不拢,“文媒婆,多谢你金口。他们俩啊,好不容易走到一起,我呢,希望他们一辈子和和美美,具体的事宜还得多麻烦你了。”
“那是自然,只是纳彩还有聘礼一应,需要夫人您给个话。”
“照最高的来。”陈夫人很是大气。
文媒婆顿时有数,这说的是按照商户人家最高的七十二台嫁妆的数量来准备彩礼,如此,女方可以不出任何东西,至于更高规格的一百零八抬和一百二十抬,只有官方千金才有资格。
“那阮家那边?”
“先不管,我们得照着这个数准备。”
文媒婆了然,顿时按照府城的习俗,勾勾画画,猎奇一应礼物的单子,最后给人过目,陈夫人自然十分满意。
于是乎,等陈问舟回来,见到的就是好几张单子,以及陈夫人得意的眉眼。
“礼单我都备好了,阮家那边要是说好了,我就抓紧时间找人合八字、算合适的日子。”
“嗯,明天吧。”陈问舟支吾道。
“跟人姑娘说好了?”陈夫人忽然凑近,笑眯眯道。
陈问舟心一梗,努力扒饭,当做自己没听见。
好在陈夫人未曾多纠缠,第二日果真兴致勃勃去庙里找师傅算日子去了。
而阮柔那边同样传来好消息,阮家父母不仅反对,相反,还十分支持,远超阮柔的预料。
“娘,你们就这么希望我嫁人啊。”她不满嘟囔。
“爹娘是怕你年老了没人照顾,问舟那孩子我们见过,是个好孩子,你们在一起好好过,我和你爹就放心了。”
“哦。”阮柔低低应了。
小石头在一旁不甘寂寞,“姐,要是他敢欺负你,我就找他算账。”边说边挥舞着拳头,表示自己长大了。
自从来到府城后,尤其有了田庄,阮母在伙食上就没抠搜过,小石头的个子猛蹿,已经快赶上阮父的身高了。
阮父显然很满意小儿子的态度,道,“你姐到时候出嫁,就由你背着她。”
“嗯。”小石头重重点头,上一次姐出嫁他还小,是由大伯家的堂哥背的,这一次他一定要自己背姐姐出门子。
婚嫁之事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阮家这边的嫁妆也得立马准备起来。
让人为难的是,早年准备的一切好木头,都在上一次女儿的出嫁中用掉了,现在临时赶制已来不及,只能从外面买。
而其他嫁妆之类,倒是好办,只要花钱就没有买不来的,阮母自个包办了,唯独嫁衣必须由新娘子亲自动手,阮柔只得自己上。
除此之外,阮柔的其他财物得一应算进嫁妆里,往常没个数就罢了,如今却得细细清点一番。
如此,阮柔可谓忙的热火朝天,店里曹娘子已经从表弟那边听到消息,帮着姑母准备婚事的同时,直接将阮柔赶回了家,让她安心备嫁,待成了一家人,不想来她都得拖来。
阮柔这才应了。
陈问舟还算体贴,将春林香斋的分成全部结清一次给了她,这婚前婚后的银子可截然不同。
不算不知道,一算,阮柔才发现自己如今身家丰厚得吓人,足足两万两多银子,区区不过短短两年,陈问舟那边只会赚的更多。
整银阮柔都去钱庄换了银票,她说要给爹娘留点儿,阮父阮母愣是没同意,“你带走就是你的嫁妆,将来孝敬爹娘我们肯定不拒绝。”
无奈,嫁妆里压箱底的足足五万两银子,另有三万两是陈家那边的聘礼。
另外,还有几千两的散银,被阮父想办法置换了府城的铺子和田庄,这些都是有固定收益的,能保障女儿在陈家不至于“吃人白饭”。
陈夫人的积极如今可给阮母造成了大麻烦,嫁妆拢共只能有七十二台,偏陈家那边就这个数,即使去掉一些不值钱的吃喝和布料,剩下的怎么都塞不进去。
后来还是阮柔看不下去,挑挑拣拣,将药材、绸缎等名贵的带上,其他一般的细布、吃食直接塞给了阮父阮母。
另外,一些家具亦挑着上号的木料,提前搬去了陈家那边,如此,七十二台总算塞下了,嫁妆单子上更是满满实在的硬货。
大安寺的师傅算了几个好日子,最后两家商议选定了二月初四,宜婚嫁宜搬家,二月初五又是宜祭祀,自然是顶顶好的。
也就是说,阮柔在阮家度过最后一个新年,就要去往陈家,成为陈家的新媳妇。
去年没能回乡,今年过了年又是闺女的好日子,跟亲家间互相走礼,压根没时间,所以,阮父阮母想着趁年前回一趟,见一见阮大伯一家,也给祖宗上个香,保佑闺女顺遂平安,阮柔自然没有异议。
腊八刚过,邻里间互送过了八宝粥,初九一家子就动身了。
如今他们再不需要跟着商队走,自家就有下人,来往府城和安平镇还是没问题的。
十二日晚,一行人风尘仆仆回到安平镇杏花村。
阮父阮母尚且好,阮柔和小石头很久没回来,此时竟然有些陌生,还是隔壁的阮大伯一家唤回了点熟悉感。
去岁阮大伯家儿子刚娶了亲,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阮大伯见弟弟回来更是高兴,帮着忙里忙外,好不乐乎,邻里相亲更是热情,恰是农闲时节,农人们无事可做本就在村口大树下道人长短,见了阮家人更是八卦意味十足。
阮柔不想应付这些人,借口绣嫁衣避回了房内,阮父阮母不想自家落得个得势便瞧不起人的坏名声,但凡上门的,俱是好茶零嘴接待。
如此,村人们更是热衷,每日里应承不断,小小的阮家整日里充满欢声笑语。
阮母是真真得意,遥想女儿刚归家时,这些婆子嘴碎的很,吓得她都不敢让女儿出门,后来女儿去镇上有了活儿,总算赢回点儿场面,待去了府城,那是彻底成了出息的城里人,胜过多少儿郎。
即使如此,还是有人背后造谣,说她闺女不知攀上了什么男人才上位的,她恨得牙痒痒,却不好自己主动上门找人掰扯,如今可算解恨。
“阮二家的,你再给我们说说公主府吧。”
“前些日子不都讲过好几遍了吗?”阮母故作不乐意。
“嗨呀,那可是公主府,说多少遍都听不腻。”
“要说还是慧娘有出息,得了公主的青眼,那跟读书考了状元一样,你们说是不是。”
“就是就是。”
阮母被捧的高兴,不在意多费些口水,再次说起公主府的辉煌气派,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阮柔所说,更多是她结合戏文里编造的,反而听得一群人越发兴奋。
最让阮母高兴的还不是这些,而是以往骂她女儿攀附的人立时转了态度,“阮二家的,慧娘这么出息,怎么就嫁给府城一个小小的陈家二少爷,要我说,嫁去京城也是使得的。”
得,如今是连陈家二少爷都看不上眼了,她这个亲娘还没眼高到这个程度呢,阮母暗自腹诽,嘴上却不由道:
“咳咳,京都那自然有人上门求娶,只是天高皇帝远的,若慧娘被欺负了可怎么办,嫁给陈家好歹我们还能看着点,更不会好色纳妾。”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有人感叹着,又忙给自家儿子女儿、侄子侄女说起好话来,希冀能被带上青云路。
对于这种,阮母一应不搭理,给点吃喝她听听奉承话就罢了,真将人待在身边,还不够糟心的。
可以说,几人回来几天,阮家就热闹了几天,如阮柔还能躲回屋里,阮父和小石头真是有苦难言,毕竟村里男人说闲话的劲可一点不比妇人少。
好在阮父回来还是有点正事的,他在府城略赚了些银子,买不起府城周边的田庄,就想着先在杏花村买几亩田地,一来手里有田心不慌,二来可以帮衬周大伯一家。
也是赶巧,有一户员外家子孙不成器,欲卖十五亩良田,阮父得到消息急忙赶去,一人拿下,又将地交给了阮大伯家,每年只要三成的租子,可谓实实在在的帮衬。
在家一直待了十日,腊月二十三,小年夜,阮家和阮大伯家难得一起吃了顿团圆饭,席间阮大伯又是感谢、又是保证一定好好看着田地,一顿饭结束早已月上中天。
次日,阮家开祠堂,兄弟俩拜祭祖先。
说祠堂完全是夸张,阮家早两代才搬过来,只阮大伯家有一间小屋子,略安置了几座先人的牌位,逢年过节上香祭拜聊表心意,至于真正的祠堂,可能得等很久以后阮家人丁兴茂。
该办的事办完,不管阮大伯怎么留人,阮柔一家还是在腊月二十踏上了回程的路。
阮家人这一走,好似把整个村子的热闹都带走了,听不到新鲜事,杏花村人对过年的热情都下降了几分。
好在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发挥,阮家人走了没关系,他们可以帮忙传播下。
于是,杏花村人只要访亲走友必定提到阮家、以及那个被长公主赏识的阮家姑娘,再添油加醋描述一番公主府的富贵堂皇,方才尽兴、满足而归。
一传十、十传百,阮家姑娘的名声霎时传遍了整个安平镇,成为所有爹娘教育女儿的榜样,甚至不惜大力送女儿出去学手艺,这是阮家人始料未及的。
而位于隔壁的小溪村,两村来往频繁,自然不可能没听到消息。
事实上,周母不仅听到了,并且万分后悔,后悔之下看便宜儿媳的眼神越发不顺眼。
都是儿媳,一个在家千依百顺,另一个则颖指气使,对比实在太过鲜明。
田语蓉简直恨得牙痒痒,心道你去了府城还要回来干嘛,莫不是诚心回来气她的,可阮柔实际上压根没想起这一号人,得知周青远没考中的那一刻,她就彻底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婆媳俩闹了矛盾,周青远不仅不居中调和,反而一味劝妻子忍让,田语蓉哪里肯干,当下闹了脾气,去自己修建的屋子住不说,给周家的供给都停了。
一下子,周母傻眼了,要哄又低不下面子,只得迎着头皮僵持,想着等过年吃团圆饭的时候给人说两句软和话。
却不料,田语蓉甚至连年都不乐意在周家过,阮家的马车离开没两天,她就让人套了车去府城。
上次回城后,大伯虽然依旧没给好脸色,可没再拘着她在安平镇,故而受了气,她第一时间想的是回家找爹娘。
人一走,周家彻底傻眼,家里过年要吃的点心和肉,周母还等着人买来孝敬呢,这下彻底没辙,大过年的,儿媳走了,总不能再让儿子追过去吧,否则小两口在丈人家过年,那才叫没脸。
周家的风波阮柔不知道、更不想知道,又几日奔波,风尘仆仆回了府城。
好在有下人们在,该采买的东西早已买好,鸡鸭鱼肉之类的庄子上已经提前送来,如今他们要准备的就是人情往来,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陈家这个准亲家。
阮柔归了家且还有一件事,那就是阮家如今所住的宅子。
这处宅子一开始属于陈问舟,后来芝兰香在府城调香大赛上出名,陈问舟当做奖励给了她,亦即房子在她名下。
她未嫁还好说,可等出嫁后阮父阮母再住下去未免有些不合适,所以她现在想着将房子过给阮父。
担心阮母又说道,她索性不去商量,直接去衙门过了户,径自将新地契摆在阮母面前。
阮母瞧着认得是地契,让小石头帮忙看了,才晓得闺女是做了什么。
“嗨呀,你这是做什么?”阮母惊道,“我和你爹都商量过了,这宅子给你做嫁妆,我们搬去铺子后面住,你林伯没有意见。”
“铺子后面总归不方便,麻烦别人难道还不如我这个亲女儿吗?”阮柔故作不满,随即无赖道:“反正地契我已经过户了,你们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阮母哭笑不得,既是为闺女的孝顺感动,又是为他们做爹娘的没有本事,反要闺女替他们操心。
阮父默默看了半晌,道:“老婆子,那就收下吧。小石头,你要记得,这房子永远是你姐姐的,日后若是有出息,你就给你姐买一座同样的院子,不然,以后我和你娘百年后,这房子还是给你姐。”
“哎。”小石头对买一座府城的宅院需要多少银子没有概念,当即痛快的应了。
阮柔哈哈笑,她不指望小石头还,可若因此阮父阮母能接受,倒是好事一件。此时的她没想到的是,若干年后,小石头当真靠自己的能力,还给她一座差不多的宅子,那是后话了。
阮家其乐融融,陈家更是满满的期待,而田家则是乱成一锅粥。
田二夫人看见回来的闺女,不仅没有欢喜,反而重重皱着眉头,“语蓉,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娘,那周家实在欺人太甚,整日欺负我,我就回来了。”她委屈巴巴道
田二夫人却没那么好糊弄,知晓女儿的脾性,她断言道:“是不是你有耍脾气了。”
“才没有。”被亲娘的眼神盯着,田语蓉忍不住辩解,“还不是那老婆子天天在我面前说那阮慧娘多么多么好,把我当什么了。”
田二夫人白了她一眼,“可人家就是那么优秀,那么多制香师,就她入了长公主的眼,你大伯夸的跟什么似的,几次想把人请过来,叫那陈家得意,气了好几天呢。”
田语蓉的脸色霎时白了,周家再夸阮慧娘,人家都不可能吃回头草,她只是生气,并不害怕,可大伯的看重就叫她如鲠在喉了。
她最大的依仗是田家,田家却是田大伯当家做主。
瞧见女儿的神色,田二夫人叹了口气,将女儿搂着耐心给她解释。
“我和你爹看中你弟弟,那是他以后要给我们摔盆打幡,你才是娘的亲女儿,我还能不疼你。
你既嫁了人,就好好过,不要舍不得那点子钱财,若周青远能考中个举人,你这辈子就不亏,即使考不中,有嫁妆你在周家不会吃亏”
听着娘亲的话,田语蓉的眼中的愤恨逐渐减少,眼中多了几分神采。
另一边,阮柔被阮母拘着在家绣嫁衣,原主的绣活是顶好的,如今她绣起嫁衣来自然没有丝毫问题,手脚麻利得很。
陈家那边送来过年的节礼,阮母又估摸着还了差不多的,阮柔时隔多日再次见到了陈问舟,当着长辈的面,也没能说几句话。
当下讲究未婚男女成婚前一个月不能相见,故而接下来一个月,不仅阮柔不能出门,陈问舟不能登门,好在两人不是完全陷入爱恋的小男女,倒是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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