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大这个人,色厉内荏,遇事没什么主意,耳根子又软。以阮青梅对陈老大这人的了解,他从被捕后一直被两宗的弟子盯着,没人给他出主意,这种情况下他编不出像样的谎话。
那玉上面又有清江王室的图腾,最近有清江城使者来九大宗求助,这里是一条通往毓秀峰的近路,真有人被扣在这里也说不定。
既然是友盟,也不好见死不救。
“你们继续在这里疏通道路,我和令荀哥哥带着陈老大去救人,要是天亮还没回来,就将人扭送官府,告诉他们,杀人偿命。”阮青梅给了邓青一个眼神,后者立刻明白。
抢劫和行凶是两回事,若是定了杀人的罪责,又是毓秀峰扭送,这群人基本就没有活路了。
“冤枉!”
“仙长明鉴,我们只劫财,不曾伤过人性命啊!”而且财也没劫到。
其余人脸色刷白,见这些修仙弟子不为所动,又将视线投向陈老大。
想也知道,陈老大怎么可能杀得了那两人,这纯纯就是警告陈老大别玩花招,只要他们晚回来一会儿,他的兄弟们就要遭受灭顶之灾。
“慌什么?”阮青梅冷笑,“只要你们老大快去快回,我不只不把你们送官,还给你们戴罪立功的机会,给你们安排生计,如何?”
众人本来是不抱希望的。回乡?清江大雪灾谁不知道,当地人都要活不下去了,他们回去做什么,不还是死路一条?可是阮青梅说可以免去送官,还说会给他们安排工作,这就是两回事了。
只有有个活计,怎么不比在这穷得吃土的地方打劫强?何况他们本来也没打算长干。
众人面面相觑,将希望寄托在陈老大身上。陈老大自己是不想回乡的,他家里没有地,也没有别的亲人了,但是这些兄弟们一个个眼中含着期待,这都是在他落魄时拉拔过他的兄弟,出来混,最基本的义气还是要有的。
陈大顿时歇了逃跑的心思。
“好,一言为定!”
夜路难行,震后的山路更是充满未知,陈老大折了一根树枝给阮青梅做拐杖,三人艰难地上山。
没走一会儿,阮青梅就有些吃不消了,尤其是鞋子,连泥带水,已经快要漫上小腿了。
“这里这么难走,你们平时也这么上山?”阮青梅开始怀疑陈老大耍滑,故意带他们走难走的路。
“回姑奶奶的话,这条路原本没有那么难走。”陈老大说道,“前阵子,附近发生了雷暴,也不知道是哪位不得了的仙长渡劫,那雷声足足有七十一下,真的,我偷偷数的,当时地动山摇!山上滚下了好多石头和树木,后来又下了雨,混着泥水,这条路就完全塌了。你们仔细看,这下面其实还有当地人铺的石阶,只不过被土埋了。”
阮青梅用树枝敲了敲地面,别说,还真有石板,看来陈大说的是真。
雷暴啊……啧,到头来竟是自作孽。
“原来如此,好威风的仙长噢。”她故意大声说,惊奇了夜间的林中鸟雀。
“咳。”令荀尴尬地咳嗽一声,从上面向下伸手,“路滑,小心。”
乌漆墨黑的,陈老大也看不懂气氛,还故意热络地道:“确实如此!想来那么多雷,必然是得道成仙了,就苦了我们这些凡人,刚盖好的房子都被压倒了。”
他们刚来这里半年,还没有造出坚固的,有规模的寨群,这七十一道惊雷劈下来,住所几乎毁了一半。最要命的还是山势崩塌,山里改变了地形,山中动物的生活轨迹也发生了变化,他们在原来的狩猎点已经补不到肉吃了,只能再往深处探索,深处猛兽多,危险也大。
也是这个月饿多了,才会看见队伍就不长眼地上去要劫。
“对了姑奶奶,你们和那群道长在一起,有没有见过那飞升的仙长。”
阮青梅一手拄杖,在令荀半拉半拽下上了坡,感受到令荀的手上一紧,阮青梅忍笑,说道:“见过呀,那有什么的,我们经常见。”
“真的哇?”陈老大心生好奇,“听说钟秀峰有一位玄清真人,距离成仙只差半步,该不会飞升的就是他吧?”
阮青梅脸色一黑,好好说话,怎么突然骂人呢?
“什么玄清真人,渡劫的仙长比他帅多了,简直就是云泥之别,那个狗东西怎么和我……我们这位仙长比?我告诉你,那个玄清真人岁数一大把,为老不尊,脾气也不好,心眼还特别黑,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崇拜错了人。”
啊?竟有这样的事?陈老大大吃一惊。
那位玄清真人的美名连他们这些老百姓都知道,背地里居然是这样的人,看来谣传还真是不能尽信。
阮青梅又十分认真地道:“要说厉害,还得是我们这位仙长,盘正条儿顺好脾气,就算是漆黑的夜里在布满泥巴的山林里走路,也是目光如炬,健步如飞……”
说话间,阮青梅脚下一绊,被令荀迅速接住,直接捞着腰送上了台阶。
她双脚落地,语气一转:“他还会主动照顾同伴,又友爱又有耐心。天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啊——”
“青梅。”令荀的声音在漆黑林中响起,带着一点点不自然,“前面不好走,小心一些。”
“好!嘻嘻。”
——一狗子害羞,她不说就是了。
她就是单纯听不得别人夸狗贼。
“陈大,还有多远?”累死人了!原来元婴修为只是打架厉害,爬山也还是会觉得膝盖不适。
“快了,上了这个坡就到了。”
终于,他们来到陈老大口中的“山寨”。说是寨子,其实连大门都没有,就是临时建造的几间木板房,秋天漏雨夏天漏风,并不结实,如今被泥石埋了一半,更加狼藉。寨子的地上到处是碎石枯木混着泥水,实在难以下脚的地方则铺上木板,变成简陋的“道路”。
阮青梅看看自己满是泥污的鞋子,觉得走在木板上还是木板下,也没有太多区别了。
她随意绕了一圈,触目所及,一片狼藉,看得人心酸。
这个位面的小人物生存之艰辛,她再一次切身体会到了。
“这地方住不了人了,山上随时还会冲下东西来,你去把他们的东西收拾一下,一会跟我们走,别回来了。”阮青梅吩咐了一声。
陈老大听懂阮青梅的意思后,不禁有些动容。
他知道她是不打算追究他们拦路抢劫的事了。
这是她第一次放过他,想到自己山下那群苦命兄弟,又想到上次也是他先起了歹念,后又毁约违诺,不由心生惭愧。陈大默默下决心,这次只要兄弟们能有个好结果,他便是被送官也认了,没命也认了。再一再一,总不能再三,那样老天也不会再给他机会的。
“人就在地窖里,我去带上来,仙姑稍等。”
阮青梅没有再盯着他,这黑漆漆的夜里,又是在山林里,他要耍心眼儿,也得掂一掂自己有几条命。
令荀来到阮青梅身侧,他的衣摆也沾了泥水,鞋子几乎已经看不出来本色。阮青梅看看令荀再看看自己,噗嗤一笑。
“咱们两个,可能是最不修边幅的大能。”
人家狗贼和天上的那个傻狗仙尊,虽然人品不佳,但是个人形象管理上可没得说,怪不得走在哪里都有一群狂热信徒。
令荀叹气:“本来我来就行,叫你不用上来,你偏不听。”
“天这么黑,你丢了怎么办?”阮青梅半开玩笑地说道。
离开村子以来,她们做什么都是在一起,好不容易养的这么又俊俏又厉害的一狗子,不亲自盯着怎么行。
再说她也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质”,万一是个骗子呢?一狗子多好骗啊,她可不放心。
说话间,陈老大已经将人带了出来。
那人乍看有些狼狈,手被绑着,脚上似乎也刚刚解绑,眼睛上还蒙着黑布,嘴巴被塞着,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但从布料上来看,非富即贵。
人是晕晕沉沉的,被连拉带拽,挣扎都没有,脚步虚浮,失去支撑立即倒地,身上还一股味儿。
阮青梅有些为难,他这样子,怎么下山?
“你们把人家怎么了?”阮青梅忍不住道,“不会虐待他了吧?”
“没没,我们还指望用他换钱呢,哪儿敢啊?”陈老大道,“就喂了点迷药,不过药效应该已经过了,他这样……估计是饿的。”
“这小年轻娇气得很,我们打野味儿给他吃,他嫌肉腥味儿重,一闻着就吐,这些天就只喝了些米水。”陈老大顿了顿,看看阮青梅,似乎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讲!”阮青梅捂着鼻子催促。
“我们这次下山,打定主意一定要有收获,一天一夜没回去,他喝了那么多水,又没人给他解绑,只能在地窖里……解决,咳咳,所以,有点儿味儿。”
阮青梅正欲蹲下查看一下那人的情况,闻声退后两步,视死如归地瞪着陈大。
“我来,我来!”陈大连忙过去,忍着味道去取了他嘴里和眼睛上的布,在脸上拍了两下,“哎,醒醒,小子!”
“放我……放我……我是清江……”那人已经是半昏迷状态,嘴里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明明恢复了视力却不睁眼,似乎也听不到陈老大的问话。
可怜的小伙计,似乎被吓坏了。
令荀叹了口气:“我来吧。”
他来到那人身前,双指并拢,凝结一丝灵力,输入此人灵台,却触及到一片识海。
这人竟然还有微薄的修为在身上。
小厮?随从?
“一狗哥哥,怎么样?”
“他应该醒了。”令荀起身,借着火光,看向那人的五官,微微一怔。
那青年幽幽转醒,看向眼前的一男一女的生面孔,吓得拼命后退:“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不是普通人,你们要是伤了我,我……清江王不会放过你们的!”
阮青梅被他逗笑了:“‘我清江王’?你是清江王吗?”
“我……”那小公子“我”了半晌,也没说出什么来。
不过阮青梅也没多少心思戏弄他,害怕就害怕吧,害怕,才能听话。一狗子给他那点儿灵力,也仅仅能支撑他到下山,其他的事以后再解释,还是先省点儿力气离开这鬼地方。
“小哥哥,我们是毓秀峰的人,来救你的,你现在应该能走了,留着些力气,先跟我们下山吧。”她给了陈大一个眼神,“扶着他些。”
陈老大不敢有一点违背,立刻上前:“老实点儿!跟我走!”
——这要是摔了碰了,天亮前回不去山下,他的那些兄弟们都得玩完。
看着目露凶光的、熟悉的匪徒,那小公子一怂,居然真的不再挣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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