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已经开出了好久, 夏黎桐却还在生气,生自己的气。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多管这一桩闲事?
她明明可以不管苗绘的。
为了管她,她还要多欠那个毒舌蠢蛋一个人情!
孟西岭看了她一眼, 忍不住询问了句:“刚才那个女孩就是你在学校里面交到的朋友?”
夏黎桐的脸颊猛然一热, 超凶地说:“和我没关系,她偏要上杆子和我交朋友!”
这是、不好意思了?孟西岭有些想笑,但为了维护她的面子, 强忍着没笑:“你刚才下车是为了去劝她别哭么?”
夏黎桐:“……”
她忽然好生气、好恼火:“我没有!你少胡说八道!”
“嗯,好, 你没有。”但孟西岭还是忍不住翘起了唇角,欣慰不已,“我们桐桐真是长大了, 都学会关心朋友了。”
夏黎桐:“……”
孟西岭, 再敢多说一句, 我就灭你的口!
好在接下来孟西岭并没有多说什么,识趣地闭了嘴,万幸地躲过了一桩“灭口”惨案。但夏黎桐还是生气了, 不过她这人向来对自己无比宽容, 所以不再生自己的气了,而是把气头尽数对准了孟西岭,理由是:诋毁我、污蔑我!我才没有去关心苗绘呢!我可是个高冷又孤傲的大美女!才不会去关心一个没脑子的小弱鸡!
所以,接下来的这一路上, 她都没有搭理孟西岭,看都没看他一眼, 仅仅是在孟西岭问她想去哪里吃完饭的时候,冷冷回了句:“不吃,我要回家。”
孟西岭又无奈又想笑:“关心朋友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没必要羞耻。”
“……”
你还敢说?
夏黎桐霎时面如火烫,恼羞成怒:“你不许说了!”
孟西岭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感知到了她在交友这方面有些心理困难症,很想继续开导她,但现在的时机并不是很好,再说下去她可能真就恼了,只得顺着她的话说:“好,不说了。”
夏黎桐这才暂时收敛起来了浑身的嚣张气焰,但还是很生气,感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车还没开到家门口,她就已经把安全带解开了,车身才刚停稳,她就打开了车门,迅速跳下了车,并用力地甩上了车门,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台车都颤了一下。
孟西岭知道她生气了,却没想到她竟然能气成这样,立即下了车:“桐桐!”
夏黎桐也不理他,不高兴地站在车尾,等他靠近之后,迅速抬起右脚,朝着车牌照下方的空气中踢了一下。后备箱是自动感应式的,车钥匙加动作的配合会自动开启。然而箱盖才刚开了一条缝,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忽然摁在了箱盖上,用力一压,又重新把盖子摁了回去。
“桐桐,我们需要谈一谈。”孟西岭严肃又认真地看着她,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担心和关切。
夏黎桐知道他要和自己谈什么,满心都是抗拒:“我不需要。”又斩钉截铁地说,“我没问题。”
“我没有觉得你有问题。”孟西岭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语调舒缓温柔,以免再度刺激到她心中的敏感情绪,“你是一个很正常的女孩,你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也分得清是非善恶,你再正常不过。”
夏黎桐却在心里哂笑:活菩萨少觉得自己很了解我。你觉得我正常是因为我只给你展示出来了这一面,是我特意装给你看的,不然你还敢像现在一样毫无顾忌地站在我面前和我说话么?
她不冷不热地回了句:“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西岭感知到了她的抵触,极有耐心地劝说她:“我希望你可以对自己宽容一些。”他不希望她把自己禁锢在一个黑暗的小房间中,把自己逼到喘不过气,这样会很累,“不要苛责自己的身体,不要压制自己的感情,人都有七情六欲,友情也是其中一种,你不需要因此而感到愤怒或者羞恼。”
“……”
不识人间疾苦的人,真是说什么都好听。
夏黎桐已经不想再听和尚念经了,也不需要菩萨来普渡。
“行了,我知道了。”她神不改色地说,“把后备箱打开吧,我要回家了。”
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明显,孟西岭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再说,多说无益,只好按照她的吩咐打开了后备箱,帮她将行李箱从里面搬了出来。
夏黎桐拉出了行李箱上的拖杆,很有礼貌地回了声:“谢谢你。”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小院大门走了走了过去。
孟西岭抿着薄唇,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明明是亲眼看着这个小丫头长大的,但是现在却越来越不了解她了,也无法走进她的世界,因为,她不允许。
她对他也不能说是不亲近,但是这层近亲中却带着一重无形的隔膜,像是在拒绝他,又像是在提防他。
曾经那个天天追在他屁股后面喊他“大哥哥”的明艳小女孩,如今却变成了一道神秘的烟雾,缭乱而迷离,令他越发看不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去更好地关心她。
夏黎桐到家之后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面,却什么都不想干,连日记也不想画了。抱着小布丁在书桌前呆坐了一会儿,她从书柜上抽出来了自己做计划专用的黑皮笔记本,开始罗列起来了自己的假期计划。
读书、健身、学习、画画、吃饭睡觉一件都不少,即便是假期,她还是要求自己每天早上六点半就起床,晚上十一点之前必须睡觉。
她在笔记本上把自己的一天划分成了无数个小格子,每一个小格子中都填充着一段被赋予了内容的时间,一天二十四小时分秒不落的被尽数利用着。
她像是一只陀螺,又像是持鞭子的人,高速旋转的同时,又在不停地抽打自己、鞭策自己,勒令自己永远不要停下来。
小棠的仇还没报,她的路还长,所以,她绝对不能停下来。
台灯散发着明亮的鹅黄色光线,夏黎桐直勾勾地盯着身前的本子,笔尖却永恒地停顿在了一个点上,并且越戳力气越重……她想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夏天。
如果不是因为她,小棠不会死。其实小树说得没错,她应该去死的,因为当初该死的那个人本来就应该是她,是小棠替她去死了。
那天晚上,她不该在自己的鼻尖上点一颗痣、不该穿小棠的衣服、不该冒认自己是小棠……是她把小棠害死了。
找到所有的凶手,替小棠报仇——现在的她全凭这一口气吊着,一旦倒下,她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所以她根本做不到对自己宽容,她必须对自己狠一点,必须变成一个完美的人,或者说,一把完美的刀。
计划列好之后就是执行,接下来的这几天,夏黎桐每天都在很认真地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时间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因为初一早上要跟着孟西岭一同去静山寺,所以大年三十这天下午夏黎桐就没有画画,而是收拾起来了去静山寺小住期间需要带上的行李,首先,英语书、绘画本和跳绳肯定是必须要带上的,谁都不能阻止她内卷,她就是要当第一。
其次,她有点犹豫,要不要带上小布丁?“孩子”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世面呢,带出去多见见人也是好的。但是却被夏秋白阻止了,理由是罗怡初生前对狗毛过敏。夏黎桐都无语了,心想:她生前对狗毛过敏,死了还能对狗毛过敏么?怎么就不能带我的小布丁去了?她还能从下面冒出来把我吃了么?
你怕罗怡初,我可不怕。
虽然她很不服气,但碍于她妈的忌惮,夏黎桐也只好放弃了带着小布丁去静山寺的想法,并千叮咛万嘱咐家中的阿姨,一定要在她不在家的期间照顾好她的小狗。
安顿好自己的“孩子”之后,夏黎桐才开始收拾衣服,正蹲在衣帽间里往行李箱里塞东西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显示:小清高。
真是稀罕了,这家伙竟然还能想起来给她打电话拜年?
夏黎桐的脚有些蹲麻了,干脆一屁股坐在了米白色的毛绒地毯上,小布丁顺势跳上了腿,趴在了她的怀中。
夏黎桐一手轻抚着小布丁的后背,一手接通了电话,然而还不等她把手机举到耳边,祁俊树的声音就从话筒里面传了出来:“夏黎桐你他妈什么意思?”
语气相当的怒不可遏,显然不是来给她拜年的。
挺不礼貌的。夏黎桐不由蹙起了眉头。但这个世界上,她也只能容忍祁俊树对她不礼貌,只得耐着脾气,客客气气地询问了句:“怎么了?”
祁俊树:“你让我去找苗绘是什么意思?故意玩我?”
真是不识好歹啊……夏黎桐冷笑一声:“我一天给你五百,让你去陪她过个年,顺便给她辅导一下功课,怎么着?你还觉得自己吃亏了?不比你在烧烤店打工强?你就这么清高?我的钱又不脏!”
祁俊树的呼吸越来越重,像是被激怒了,忽然怒吼一声:“夏黎桐!”
他现在好像正站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夏黎桐甚至能听到手机里面传来的回音,也是在这时,她才意识到,祁俊树的怒火并不是来自于清高的自尊心。
话筒中,他的呼吸依旧急促着重,显然是怒意未散。夏黎桐抿了抿唇,语气严肃了几分:“到底怎么了?”
祁俊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使自己保持冷静:“你是真的看不出来她和小棠长得很像么?”
夏黎桐:“……”
祁俊树怒极反笑,满含讥讽地质问:“哈哈,小瘸子,戏弄别人是不是特别有意思?看到别人仓皇,看到别人伤心难过,故意戳别人伤口,是不是让你特别得意?特别有成就感?”
“我没有!”夏黎桐急切又慌忙地解释,“我真的没有!”
祁俊树:“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夏黎桐:“……”
她当然不可能看不出来苗绘和小棠有多像,她只是忘记了这一点,粗心大意地忽略了小树对小棠的爱。
小树现在反应这么大,说明他已经见到了苗绘。
像是有什么东西失去了控制。
她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询问祁俊树:“你现在在哪里?”她不想让苗绘听到这番对话,这对她不公平。
祁俊树声音沙哑:“她家地下室。”
他是特意避着她来到了这里。
老式小区的地下室十分逼仄,空间狭小,光线昏暗,空气中常年弥漫着尘土和潮湿味。
夏黎桐舒了口气,语气冷静而沉着:“挂了电话后就上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陪着她,直到她爸妈回家。”不等祁俊树开口,她又冷冷地说了句,“少给我胡搅蛮缠,我都能分得清她和小棠,你还能分不清么?”
“……”
听筒里许久都未传出祁俊树的声音,夏黎桐只能听到他仓促又慌张的呼吸声。
“她家住在哪里你也看到了,周围什么环境你也清楚。”夏黎桐再度开口,“周围的楼全拆了,只剩下这座老家属院了,安保也就那样,租金低,住在里面的人杂七杂八,她的胆子还没小鸡仔大,让她自己在家,她就算是不被有心之人盯上,也会被自己吓死了。”
祁俊树依旧沉默着,对她的话语不置可否。
夏黎桐咬了咬牙,鼓起勇气,又对着手机说:“你、帮我这一次,我不想让她变成第二个小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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