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出斋堂, 夏黎桐就甩掉了孟西岭的手,倨傲又冷漠地说:“我自己会走。”
孟西岭无奈:“行,你自己走, 我不牵你了。”
什么?不牵我了?夏黎桐又将眉毛一拧, 猖狂又霸道:“不行!你必须牵着我的手!”话还没说完,就又将自己的左手伸了出去。
“……”
折腾人第一名。
孟西岭又气又笑, 但也只能顺着她:“好, 牵着。”又像是哄小孩一般叮嘱, “但是你要乖乖跟着我。”说着, 他再度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牵住了她的左手。
夏黎桐暂时熄了火, 没再继续发脾气,但心里还是好生气, 准备等回到禅房后再跟他秋后算账:竟然敢在遗弃她之后和别的女人坐在一起?真是罪不可恕!
她简直是越想越气, 两道细细的眉毛几乎都要被气到飞起来了, 孟西岭忍俊不禁,但又不敢让她发现自己在笑,于是立即把脸扭到了另一边, 努力地将笑意忍下、藏起之后,才重新看向了她:“周汐是有点多管闲事,但她罪不至死, 你没必要那样骂她。”
夏黎桐眼神一冷,语调悠悠:“呦, 我的活菩萨老哥哥是心疼了么?”
她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但是孟西岭早就习惯了她这样,耐心地向她解释:“我没有在心疼她,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那么大动干戈, 有话可以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把话说得那么绝情。”
夏黎桐心里清楚,他实际想表达的应该是:不要动不动就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他是个真正的名流贵族,骨子里的高雅和体面,遇事三分礼,从不会把事情做绝,更不会像她一样动辄就把话说得死难听,弄得所有人都不高兴。但是,他们本就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啊,各有各的活法,他活得大气洒脱,眼中是盛世,是歌舞升平;她活得斤斤计较,眼中只有肮脏和苟且,怎么可能等量齐观?
“她是什么货色,我就是什么脸色。”夏黎桐对他的话不屑一顾,冷冷地回了句,“她那种货色,只配听我的难听话。”
“……”
真是冥顽不灵!
孟西岭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解地问她:“你干嘛要对人家有那么大敌意?”
夏黎桐哼了一声,一脸不屑:“我不光对她有敌意,我还对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男的有敌意呢。”真会耍小聪明啊,故意在空位置上放个包,孟西岭看不出来这种狡猾的小伎俩,她还能看不出来么?都是千年的狐狸,跟谁玩聊斋呢?
随后,她又说:“他们俩长得那么像,是兄妹吧?一看就是一对同源二百五。”
好端端的怎么又开始骂人了?孟西岭气得不行,想好好地教训她一番,却又舍不得对她太凶,用不出太严厉的词汇,最终也只是铁青着脸警告了句:“你、不许再骂人!”
夏黎桐不仅死不悔改,还越发理直气壮:“我说错了么?那女的今天中午在厕所插队未遂怀恨在心,刚才说那些维护你的话,就是故意恶心我,借机报私仇,却又不怎么聪明,话说的那么明显,不是故意找骂么?还有那男的,要花三百万来开光,不是干了亏心事心里有鬼就是脑子有毛病,不是二百五是什么?”
孟西岭:“……”
他竟然反驳不了一句。
夏黎桐眉梢一挑,得意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是不是觉得我的话特别有道理?”
是、是,全是歪理!
孟西岭心累不已,长叹一口气:“人家只是来给家传的手串开个光,想让长辈们开心一下,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二百五?你还觉得自己有道理?”
“嘁,他们家的长辈们要是也觉得这三百万花的值,说明他们家盛产二百五,祖传的二百五基因。”夏黎桐依旧是尖酸又刻薄,“什么破手串,还……”她的神色忽然一僵,话语戛然而止,脑子一阵钝痛,仿若遭受了斧砍雷劈,电光火石间门,无数条思绪同时迸发一跃涌入脑海里——
妹妹叫“周汐”,哥哥自然也姓“周”。
周,一个方框,下底没封,中间门一个“土”加一个“口”,字形若是紧凑一些,看起来像极了“田”。
他有一条手串,不惜花大价钱也要来开光……他心里有鬼。
夏黎桐的牙关逐渐紧咬,眸色越发漆黑冰冷,刚刚还鲜活明艳的神情在瞬间门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化不开的阴沉与冷厉。
但是孟西岭在身旁,她不想让他牵扯其中,一丝一毫都不想,会弄脏他。所以,她只能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激荡情绪,漠然回头,面无表情地朝着斋堂的方向看了一眼——
很好。
坏种,我抓到你了。
夏黎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来,顷刻间门又变回了那个鲜活明艳的少女,好奇地询问孟西岭:“你见过他的那条破手串么?就这么金贵?需要花三百万开光?”
孟西岭:“十八子沉香木手串,是个古董,价格应该不菲,但最多不会超过五十万。花三百万开光确实是有些……”他尽量委婉地说,“奢侈。”
夏黎桐就没那么委婉了:“是吧,确实是有点二百五。”随后,她又问,“那条破手串现在在哪里?他随身携带么?”
怎么忽然开始关心那条手串了?孟西岭有些奇怪,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没有。今天下午匆忙见了一面于释方丈,定下了明早在凌云塔进行开光法事。周燃直接把那条手串供在凌云塔里面了。”
“周燃?燃气的燃?”夏黎桐仔细询问,“周汐的汐是三点水的那个汐?他们俩一水一火?”
孟西岭点头:“嗯。应该是按五行起的名字。”
夏黎桐笑吟吟地说:“哈哈,真有意思呀。”她把这周家兄妹俩的名字牢记在了心里,又问:“凌云塔在哪里?是什么塔?”
孟西岭:“舍利塔。在静山寺前院,也算是一个景点。”
夏黎桐微微蹙眉:“景点里面来来往往人那么多,姓周的就不怕手串丢了么?”还是说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想让这条手串消失?
夏黎桐是真的担心东西会丢,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要担心。
“应该不会。”孟西岭解释说:“凌云塔一般不对外开放,游客只能在外部参观。而且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有小僧人看守值班,不会轻易放人进去。”
夏黎桐舒了口气:“哦。”之后她也没再提问,默不作声地跟在孟西岭身侧,颔首低眉,若有所思。即将走回永言间门小院时,她忽然开了口:“孟西岭,我饿了,想吃肉!”又把脚步一顿,一副撒泼耍赖的样子:“你要是不带着我去吃肉,我就站在这里不走了!”
对于她的要求,孟西岭也不意外,毕竟现在这个时间门点,她是该饿了。
“行,带你去外面吃饭。”他说。
夏黎桐点头:“好的,谢谢你,我的活菩萨老哥哥。”
孟西岭:“……”
“你、”他张了张嘴,想教训她别总给人起外号,但转念又一想,她有自己的一套独特的理论体系和认知思维,简称“不可教化”,说了也没用,干脆还是闭嘴吧,不然气的还是自己。
夏黎桐却不依不饶了起来,斜眼瞧着他:“你什么你?你要说什么?”
孟西岭神不改色:“没什么,祝你新年快乐。”
夏黎桐:“……”
老男人撒谎也不说撒个高级点的么?是不是瞧不起我?
随后,孟西岭开着车带着夏黎桐离开了静山寺,去山下的镇子里找饭店。
然而大过年的,又是晚上,小地方的镇子里面连个开门的商店都没有,更何况是饭店?孟西岭只好一路将车开去了县城,在城中心的一座比较繁华的商场附近找到了一家火锅店。
火锅店旁边开着一家小超市,下车之后,夏黎桐对孟西岭说了句:“我好像忘记带毛巾了。你先去火锅店占位置吧,我去趟超市买毛巾。对了,先给我点一盘炸酥肉,过年了,我要放纵一下!”
孟西岭忍俊不禁:“好。”
随后,两人分头行动,孟西岭去了火锅店,夏黎桐朝着旁边的超市走了过去,围着店内的货架转了几圈,选了一条粉白色的毛巾,一双黑色的编织手套,一只黑色口罩,去收银台结账时,又要了一只防风打火机。
结完账后,她将手套、口罩和打火机全部揣进了牛仔外套的大口袋里,只将毛巾拿在了手中,大摇大摆地去了火锅店。
她今晚确实没再进行饮食管理,吃了好多肉,尤其是牛肉,从而导致她回去的路上就开始犯困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小鸡啄米,都给孟西岭看笑了。后来夏黎桐实在是熬不住了,干脆直接把副驾驶座椅的靠背放了下去,直接躺在车上睡了起来。
车已经停在了永言间门小院的门口,夏黎桐依旧毫无察觉,孟西岭也不舍得叫醒她,索性坐在车上陪她。
车中开着暖气,温度适宜,但夏黎桐睡得似乎一点也不安稳,修长的双眉一直紧紧地蹙着,往日里白皙洁净的眉宇间门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面部肌肉也是紧绷着的,两片红唇更是抿成了一条线,像是正在经历一场恐怖的梦魇。
这是孟西岭是第二次观察她睡觉,看得他也不禁蹙起了眉头,奇怪又担忧。
人在睡眠时的戒备感最低,会尽数暴露自己的内心状态。她无法安然入睡,显然是因为内心太过不安,造成了她的紧张和焦虑。
孟西岭又垂下了眼眸,看了看她的手。
果然,也是紧紧攥着的。
她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像是一根拉扯到了极致的琴弦,随时可能崩断。
其实他能察觉到,她的心里藏着许多事情,或许正是因为这些事情,才造成了她性格上的乖张和内心的不安感。他很想去安抚她,去帮助她,却又束手无策,因为他走不进去她的内心。她不允许。
她的心门紧闭,不仅把自己锁了进去,还不允许任何人进入、陪伴。
为什么会这样呢?那个每天跟在他身后、天真活泼地喊他“大哥哥”的小女孩,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孟西岭抿了抿唇,伸出右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缓缓地用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试图用这种方式向睡梦中的她去传递自己的关心,去安抚她的情绪。过不多时,夏黎桐紧攥着的手逐渐放松了下来,缓缓张开,但也只是放松了很短的时间门,孟西岭才刚牵住她的手指,她的手却又迅速地攥紧了,把他的手牢牢地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孟西岭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紧闭着的眼部肌肉不断抽搐着,满面皆是痛苦,像是不断在深海中挣扎的溺水者。
她又梦到了小棠。
她经常会梦到小棠,梦中的地点有时是在孤儿院;有时会在那座名为“金澜榈”的高档会所;有时是在跨河大桥上。
而这次一次梦到小棠的地点,却是在她自杀的那座卫生间门里——眼前出现了一扇虚掩着的黑色木门,夏黎桐伸出手,推开了那扇门。
小棠赤-身裸-体地躺在卫生间门内的白瓷地板上,右手中拿着一把沾了血的蝴蝶-刀,左手手腕处被割开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汨汨血液不断的从刀口流出,几乎将整间门卫生间门的地板全部染红了。
但她的眼睛却没有闭上,直勾勾地盯着站在门口的夏黎桐,还对她说了声:“你来啦?”
夏黎桐怔了怔,回了句:“是啊,我来了。”小棠的那双眼睛像是有魔力,吸引着她走进了卫生间门,吸引着她躺在了铺满了血的地板上,躺在了她身边。
小棠把脸转了过来,无声地与身侧的她对视着,漆黑的瞳孔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灵动和光彩,仅剩下了一潭死寂。
望着小棠的这双眼睛,夏黎桐终于想起来了,小棠已经死了,死了好多年了,她们再也回不到那棵海棠树下了……她的眼窝猛然一酸,刹那间门泪流满面,呜咽着跟小棠道歉:“对不起,小棠,对不起、对不起……”
三年前的那个夏夜,她不该去跨河大桥;不该救下那个叫李昭楠的女孩;不该自以为是擅作主张地潜入那个吃人的会所……结果是她救了李昭楠那个白眼狼,却把小棠害死了。
她当初就应该让李昭楠直接从桥上跳下去!让她去死!
“对不起、对不起……”她悔恨、自责,痛不欲生,哭得浑身抽搐。然而小棠的目光中却没有泛起一丝波澜,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漠然地抬起右手,把蝴蝶-刀递给了她。
“这里很冷,我很孤独,你来陪我吧。”小棠的声音很清,很静,带有一种空灵之感。
夏黎桐迟疑了一瞬,她不想死,她的路还没有走完,但是,她应该去给小棠陪葬的,她欠小棠的……她哭着接过了她手中的刀,缓缓抬起了左手,把刀刃抵在了手腕上。刀身上的寒意不断刺激着掌心,持刀的右手在微微颤抖,她攥紧了手中的蝴蝶-刀,正要用力划开自己的手腕时,孟西岭的声音从很遥远地方传进了卫生间门:“桐桐!桐桐!”
他的声音由远及近,由模糊变得清楚,仿若带着无尽的力量,在顷刻间门将她的梦境击了个粉碎。
封闭的卫生间门开始崩塌,白色的壁砖开始瓦解,从上而下,从外到里,带着小棠一起消失殆尽。
夏黎桐浑身一僵,从梦中惊醒了过来,神色迷茫又仓惶,呼吸紧张急促,泪眼模糊,还在哭,还未从梦魇中抽离,越发用力地攥紧了孟西岭的手,像是在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还伸出了另外一只手,想去抱住他,却被安全带阻止了行动,令她怒不可遏,本就崩溃的情绪越发躁动不安了起来,开始死命挣扎,一边呜咽地哭着一边发了疯一样地去拉扯禁锢着她身体的安全带。
孟西岭立即替她解开了安全带,迅速将她揽入了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没事了桐桐,没事了……”当她开始发癔症时,他立即喊醒了她,虽然不清楚她梦到了什么,但能察觉到,她的心理防线崩塌了,再也没有了白日里的嚣张和倨傲,整个人溃不成军。
夏黎桐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将脑袋埋进了他的胸口,闭着眼睛,低声抽泣着。
她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无助,像是回到了三岁那年,刚被送进孤儿院的时候,从某天早起之后,她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无论那些坏孩子怎么欺负她、怎么辱骂她,妈妈都不会出现。妈妈不要她了。
但在那时,她的身边还有小棠和小树,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
小棠死了,小树恨她。
她离开了孤儿院,却失去了挚友。
她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一个令人讨厌的人。
孟西岭能感觉到,夏黎桐的身体在颤抖,也是第一次发现,她的身型真的很单薄,纤瘦到令人心疼。他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她:“桐桐,不用害怕,还有我呢,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的声色温柔而坚定,如同久旱后的甘露一般流进了夏黎桐的内心,渐渐地,她停止了哭泣,却舍不得松开他。
孟西岭也没有推开她,一手拦着她的后腰,一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哄小孩似的耐心地安抚着她。
许久之后,夏黎桐忽然开了口:“你要一直陪着我。”她的嗓音还是沙哑的,带着哭过的痕迹,语气中却又复现了高傲与蛮横,“不然我一定会找你的麻烦!”
这是又好了……孟西岭舒了口气,继而忍俊不禁:“好,一定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绝对不食言。”
夏黎桐很满意他的回答,但还是不甘心的咬住了下唇,因为她一点都不想从他的怀中出来,但是、她不能一直沉溺于他的怀抱,她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轻叹口气,她缓缓松开了他:“回去吧,我还要洗脸刷牙,还要泡泡脚。”
“好。”孟西岭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好泡个脚,晚上睡个好觉。”
夏黎桐乖乖点头:“嗯。”
回到禅房后,孟西岭拎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电水壶,外出接水去了。夏黎桐迅速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翻出了一个透明的小药盒。
药盒里面装着几片白色的安眠药,是在她妈的私人医院里面开的,因为她的睡眠质量并不稳定,很容易被情绪影响,一旦有意外情况发生,就需要借助外力助眠,不然就会发生整宿难以入睡的情况,所以常备着安眠药。
打开药盒,她从里面拿出来了一颗药片,从中掰开,仅留了小半粒药片藏在了掌心中,将剩余的那半粒药片装回了药盒里,又重新药盒塞回了行李箱中。
等孟西岭接水回来的时候,夏黎桐已经从行李箱里翻出了自己的折叠泡脚桶和洗漱包,乖乖巧巧地坐在床边,不容置疑地对他说:“你陪我去洗漱,我自己一个人害怕。”
“行。”孟西岭将自己的杯子往床头柜的里侧推了一些,给电水壶腾出了些地方,插上插销后,打开了烧水开关,随后也拿上了自己的折叠泡脚桶和洗漱包,陪着夏黎桐去卫生间门洗漱。
永言间门小院里面没有洗手间门。走出小院的月亮门后,右转走十米左右,有一个小公厕。
洗漱完,他们在泡脚桶里接了些凉水,端回了禅房。
热水已经烧好了,夏黎桐并没有着急的水桶里面倒热水,而是先往他们俩的保温杯中各倒了小半杯水,然后才开始往泡脚盆里注水。
禅房里没有暖气也没空调,冷得跟冰窖一样,夏黎桐的脚趾头都有点冻僵了,兑好水后,迫不及待地脱掉了鞋袜,随便把运动裤的裤脚卷了起来,将洁白的双脚浸入了热水中。
她的泡脚桶是粉色的,内里是银色的隔热层,触感光滑细腻,热水浸着皮肤,慢慢地驱散了身体的寒冷,她感觉舒坦了,于是又开始没事找事,眼皮一撩,看向了对面。
禅房面积不大,两张床之间门间门隔也就半米,孟西岭的泡脚桶是灰黑色的。泡脚的时候,他将裤脚卷到了膝盖靠下一点的位置,卷得很整齐,带着一种体面人的斯文感。
夏黎桐猛然抬起了右脚,满含挑衅地朝着他的腿上踢了一脚,同时还甩了他满身满脸的水。
那一刻,孟西岭觉得她真是像极了一只不安分的小猫,并且是只要看到桌子上有玻璃杯就必须伸出爪子把杯子摔到地上那种欠揍的猫,能把人活生生地给气死。
他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你就不能老实点么?”
夏黎桐不为所动,伸手拿起了床头柜上的保温杯,高高举起:“来,让我们为新的一年干杯!”
孟西岭:“……”
看他没拿杯子,夏黎桐当即拧起了眉头,不高兴地说:“你为什么不举杯?我都给你倒好水了!”
孟西岭彻底没了脾气,投降一般点头:“举,现在就举。”他被逼无奈地拿起了自己的杯子,配合着桐主子的要求,和她碰了杯,“新年快乐。”想了想,又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祝你金榜题名,顺利拿到理想大学的offer。”
夏黎桐点了点头,回了句诚挚的祝福:“祝你一辈子单身。”说完,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孟西岭哭笑不得:“你到底是在祝福我还是在诅咒我?”
夏黎桐:“祝福我自己,我不想让你谈恋爱,不然你心里就没我了。除非我找到了心仪的男朋友,不然你不能找女朋友。”
真是霸道呀。孟西岭苦笑一下,举起了保温杯,把杯中水一饮而尽。
其实也没多少水,两口就喝完了,味道有些奇怪,吞咽下去过后,喉咙中还残留着些许苦涩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静山寺的水质问题。
夏黎桐看着他把水喝完之后,从床边拿起了擦脚布,迅速擦了擦脚,把裤腿放下,然后便钻进了被窝中,把眼睛一闭:“我要睡了,晚安。”又假惺惺地补充了一句,“你不用帮我倒洗脚水,我明天早上自己倒。”
孟西岭又气又笑。擦干脚之后,他把裤腿放了下来,穿上鞋,一手拎起了一只桶,出门倒水去了。等他回来后,被窝里的夏黎桐事不关己地甩了句:“我可没让你帮我倒啊。”
她的眼睛还是闭着的,嘴角却噙着一抹坏笑,看起来又猖狂又得意。
玉不琢不成器,猫不揍不听话。
孟西岭将手中拎着的水桶放到了床下,起身的同时,伸出了右手,在夏黎桐的脸颊上拧了一下,严肃命令:“不许说话,好好睡觉!”
夏黎桐怒,眼睛还没睁开呢眉毛就拧了起来,然而就在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啪嗒”一声响,灯灭了,屋子瞬间门变成了漆黑一团。
孟西岭放下了摁在开关上的手,也上了床,一本正经地说了句:“晚安。”
他的语气中还藏着几分笑意,气得夏黎桐直咬牙,心想:竟然敢对我动手?行!等着吧!我肯定要报仇!
孟西岭几乎是头一挨着枕头就有了困意,并且困意来势汹汹,他根本招架不住,很快就睡着了。夏黎桐却睡不着,一是因为刚才回程的路上睡了一路,二是因为她的睡眠质量再次跌进了谷底——只要心里有事,她就睡不着。
但是今晚她却不能吃安眠药助眠,只是闭着眼睛,保存体力和精力。
随着时间门的推移,夜色渐深,万籁俱寂。黑暗中,她忽然睁开了眼睛,双瞳雪亮,如同猎豹,却没着急起身,而是先喊了一声:“孟西岭?”
她并没有刻意控制自己的声音,但却没有喊醒孟西岭。
确定孟西岭睡沉了,夏黎桐才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门:凌晨十二点半。
是个夜行的好时间门。
她穿上了袜子,直接踩在了冰凉的水泥地板上,走到了放在床尾的行李箱旁边,穿上了那双黑色的皮靴。其实穿运动鞋更方便,但她带来的这双运动鞋是白色的,容易引人注目。
随后,她又从行李箱中翻出了一条皮质刀带。
这条刀带是她专门去皮具店找老师傅定制的,样式有点儿类似于西部牛仔的腰带。带子右侧匝着一个方形的腰包,包下又延伸下来一条皮带,尾端挂着一道小皮圈,长度到大腿,可缠至腿上。
夏黎桐先将这条刀带在腰间门系好,然后又弯腰,将右边垂下来的那道小皮圈在腿部绑牢。蝴蝶-刀插在大腿外侧的皮质刀套里,伸手就能摸到;静了音的手机和打火机放进腰带右侧的腰包里。
这条刀带是黑色的,几乎与她身上穿着的黑色修身运动服融为了一体。
随后,她又将脑后的头发盘了起来,带上了黑色线织手套和黑色口罩,竭尽全力地把自己藏进黑暗里。
她准备去前院的舍利塔,好好地瞧一瞧那条手串,确定上面的纹路到底和小棠留下的画册中的图案是否一样。但是又不能打草惊蛇,免得引起周燃的怀疑,所以只能趁着夜色悄悄潜入,神不知鬼不觉地做这件事。
前院和后院之间门隔着一堵高墙,虽然竹林间门有条路但是不通,所以她只能从没有监控的地方翻过去,而其舍利塔里面还有看守……真是一个麻烦又棘手的晚上。
晚餐之所以吃那么多肉,就是为了给今晚的行动补充体力,也为了御寒——她不打算穿外套出门了,会限制她手脚的灵活度。
一切准备就绪后,夏黎桐轻轻地推开了禅房的木门,然而她的一条腿都已经跨出门槛儿了,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迅速把腿缩了回来,重新把门关严了,继而朝后转身,一脸严肃地朝着孟西岭的床走了过去。
哼,竟然敢拧我的脸,对我动手!
此仇必须报!
夏黎桐站到了床边,歪着脑袋盯着孟西岭的脸看了一会儿,逐渐蹙起了眉头,眼神中带着点贪恋,带着点困扰,又带着点思考。
真是一个干净清白的人啊,眉清目朗,不染凡尘。
真不愧是西岭之上的千秋雪。
该怎么报复呢?总不能去拧他一下吧?把人弄醒了怎么办?
那就玷污他一下吧。
做出决定后,她快速地弯下了腰,轻浅地在他的脸颊上啄了一下。起身之后,像是只初尝冰雪的小猫似的好奇地舔了舔自己的唇,仔细咂摸了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不同的味道……真没意思,还没巧克力好吃呢。
她不满地在心里哼了一声,转身走人,同时又在心里暗搓搓地想:这次没亲出感觉,肯定不是我嘴的问题,绝对是孟西岭的脸有问题!不接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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