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空气寒凉。夏黎桐身上只穿了一套修身款运动服,衣料十分单薄。一从禅房走出来,她就感觉到了刺骨的冷意, 不禁打了个一个寒颤,但却丝毫没有产生回屋穿外套的想法,反而极为迅速的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步伐轻而快地朝着小院南边的月亮门走了过去。
她在心里估摸着, 现在这个时间点, 寺里面的老少和尚们应该都在睡觉, 就算是没睡觉,也应该是在修行念经或者玩手机,绝对不会像她一样大半夜在外面溜达,毕竟,佛门清净地嘛!
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出月亮门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脚底步子猛然一顿, 转身看向了身后。
正对着月亮门的那间坐北朝南的禅房, 是罗怡初生前的专用房间,整座屋子的建筑形式采用了中国传统建筑中最常见的悬山式,屋顶两侧覆着整齐的灰色瓦片, 外墙壁粉刷成了白色, 看起来简洁又古雅。
罗怡初死后,这间禅房的门上就挂了锁, 再也没人住进去过, 但这并不代表着整栋屋子都荒废了,因为她的这间禅房并不是这栋悬山顶房子的全部,仅有南面的一半面积而已, 剩下那一半面积被分到了隔壁院子,中间用砖墙隔开了。
夏黎桐盯着那栋房子看了一会儿,眉头微微蹙起。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隔壁那座院子好像也是供香客住宿的禅房。周家的那对兄妹们会不会就住在他们隔壁?
稍作思考之后,夏黎桐迅速朝着那栋屋子走了过去,准备潜入隔壁院子碰碰运气,万一能真的打探到什么呢?毕竟那两对兄妹都不怎么聪明,而且,她也需要对周燃这个人有更多的了解。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屋子两侧的墙壁并没有和院墙融为一体,和院墙之间隔了大概有半米的空隙。屋墙和院墙之间还砌了一堵青色的砖墙,大概三米高,上面即没开窗也没开门,彻底将南北两座院子之间堵死了。
但对夏黎桐来说,也不是一点好消息没有,最起码这种小角落里面没有监控,墙上也没刷漆,翻过去也不会留下脚印。
翻墙这种事情对她来说虽然有些陌生,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么?不就是往前一冲,再用脚蹬墙向上助力,同时伸长手臂抓墙顶么?感觉挺简单的。她经常健身,身体素质又不是不行,不仅腹部核心稳定,还有马甲线呢!
夏黎桐对自己的实力可谓是迷之自信,内心深处甚至还隐隐地升腾出了几分自豪感,觉得自己要是穿越回了古代,绝对可以成为一名相当优秀的夜行刺客!
就该让我去刺秦——夏黎桐一边在心里这么傲慢地想着,一边缓步后退,留出助跑的距离,深吸一口气后,脚底突然发力,身形急遽地朝着那面青砖墙冲了过去,继而一跃而起,左脚蹬墙,右手高举,脚下发力的同时借力向上一摸,带着手套的右手成功攀上了墙头,成功将自己挂在了墙上。
左手很快也搭了上来,但她并没有着急翻过墙去,而是趴在了墙头,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在隔壁院子里的动静。
隔壁院子的格局与她和孟西岭住的这座院子一样,都是一间正房带着两间厢房。
正房就是被一分为二的那座悬山顶建筑,夏黎桐现在就趴在正房旁边的墙头上,所以她看不到正房里面的情况,再加上视角有点偏,还有屋檐的遮挡,隔壁院子里面的情况她也看不太清,索性直接从墙头爬到了正房的南侧屋顶上,猫着腰、踩着青瓦片走到了屋顶的正中央位置,面朝北方无声无息地趴在了下来。
这下视角就开阔了,除了身子下面的房子看不到,其余地方一览无遗。
隔壁院子里也不清净,左右两间厢房都亮着灯呢,看来大家各怀心思,都没睡呢。
夏黎桐耐心地在屋顶上蛰伏了一会儿,看下方的小院子中一直没有动静,于是就把上半身撑了起来,准备从屋顶上跳下去,然而就在这时西厢房的门忽然被打开了,周汐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夏黎桐又赶忙把身子趴了回去,如同一条柔软的水草一般紧贴着青瓦片,仅把一双眼睛冒出了屋脊。
周汐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棉拖鞋,身上穿着粉色的棉睡衣;头发随意地在脑后梳了一下,外面披了一件白色羽绒服御寒;看样子是刚从被窝里面爬出来。
夏黎桐心想:她是去上厕所么?
周汐走出屋子后并没有转弯,而是直接朝着对面的厢房走了过去,到了东厢房门口,用力地敲了敲房门,不高兴地喊:“哥!你睡着了么?我睡不着。”
屋子里还亮着灯呢,显然是没睡啊,明知故问地嫌疑很大——夏黎桐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继续偷看。
没过多久,东厢房的门被打开了,周汐进了屋子,门又关上了。夏黎桐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们兄妹俩暂时不会出来了,才迅速起身,从屋顶回到了旁边的墙头,跳进了隔壁院子里。
确认过正房里面没人之后,她才从院子的角落里面闪出来,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东厢房门口,身形灵巧的如同一条游鱼。
周汐在抱怨,声音很大,隔着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什么破地方,冷死了!冻得我睡不着觉!”
周燃安抚她:“就一晚上,你忍一忍,明天开光仪式结束后咱们就走,我真带你去旅游,你想去哪咱们就去哪!”
周汐却更生气了:“都是因为你的破手串!要不是为了给你的破手串开光,我也不会撞到那个傻逼!”
蹲在门口的夏黎桐瞬间屏住了呼吸,精神高度集中,倒不是因为周汐骂她傻逼,而是因为她听到了“手串”两个字。
周汐继续埋怨:“还有你!你亲妹妹都被人指着鼻子骂成那样了,你竟然连个屁都不放,就那么放她走了!”
周燃无奈:“你跟一个小杂种计较什么?再说了,我是来开光的,还能在佛祖脚下惹事生非么?举头三尺有神明,冲撞了佛祖怎么办?”
听到这个话之后,夏黎桐都有点想笑了,没想到这个姓周的竟然这么“虔诚”,还担心佛祖生气呢?真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啊,区区三百万就想把你干过的那些脏事洗干净?你想得美。佛祖要是敢保佑你,我连着佛祖一起屠。
屋内再度传来了周燃的声音:“不看僧面还要看看佛面呢,孟西岭都已经把她拉走了,我再去追?跟他撕破脸?我是来找人家帮忙的,有求于人。”
周汐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不依不饶:“我不管!我就是要收拾那个小杂种!不能在这里收拾那就回去再收拾,反正不能就这么算了,又不是亲生的妹妹,我不信孟西岭还能一直护着她!”
周燃叹了口气:“我也想帮你出气,但是咱们现在还真不能动她。”
周汐越发怒不可遏:“为什么呀?!”
正在门口偷听的夏黎桐也想问:为什么呀?我这么厉害嘛?
周燃:“你知道她亲爸是谁么?”
周汐有点懵了:“怎么啦?她亲爸亲爸特别厉害?特别护着她?”
周燃冷笑:“护个屁,想要她的命还差不多。”
周汐:“什么意思?”
周燃:“她亲爸是陆兆铭,她和陆……”
周汐惊讶地打断了她哥的话:“什么?她亲爸竟然是陆叔叔?”
周燃哂笑:“是啊,想不到吧?她和陆靖、陆沁是同父异母的兄妹。陆靖的肝一直不好,半年前被查出来肝部肿瘤病变,可能需要移植换肝,如果他们家人的配型都不成功的话,就准备试试那个小杂种的肝。”
“……”
周汐的呼吸一滞,语气中尽是惊愕:“我的、天呀!”
周燃冷笑,满含嘲弄:“别看人家是个杂种,但人家在陆家人眼里可是移动器官库和血库,谁都不能碰,咱们还真没法收拾她,不然得罪陆家。”他又说,“你也不看看陆靖他妈是什么样的人?要不是为了他儿子的命,康妍能让她活到现在?早找人弄死她了,弄不死也要毁了她,不然康妍能咽下这口气?”
周汐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静默半天,回了句:“我现在觉得她特别可恨,又特别可怜,哎,你说她妈生她干嘛呀?生下来受罪么?当初还不如直接打掉呢,生下来就是个错误,又多余又被人嫌弃,身体里面流的血和器官都是别人的备用品,活得一点都不像是个人。”
周燃:“你可怜她干什么?她妈没有自知之明,想靠着孩子上位,全都是她们母女自找的。”
周汐:“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好端端地干嘛要给人当小三?看来孟西岭才是最可怜的,竟然和她们这对母女同居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
周燃:“是挺可怜,但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愿意对那个小杂种好,谁都阻拦不了。”
周汐不理解:“他为什么对后妈的孩子那么好?
周燃:“不是后妈了,已经离了。”
周汐更不理解了:“啊?他是有把柄落在那个小杂种手中了么?”
周燃轻叹口气:“他就是这种人,没有花花肠子,对谁都温温和和的,是个真正的贵公子,体面人。”
周汐难得听他哥夸人,尤其是夸男人,惊讶又惊喜:“你对他的评价竟然这么高?真是难得啊!”
周燃:“不然我能放心让你跟他接触么?”他又说,“只有男人懂男人,好男人比大熊猫还珍贵,难得遇到一个,你努力争取一下,把他抢到手你就算是成功报复那个小杂种了。”
周汐却叹了口气:“他好像对我没那意思……”
周燃:“你多主动找找他,和他聊一聊。追他的女人绝对也不少,你不争取就被别人抢走了。”
周汐还是为难:“可、可我、我不会追人啊,从来都是人家追我。”
周燃:“追你的那么些人没一个能比得上他,你要是想……”听到这里,夏黎桐就没再继续往下听——蹲墙角蹲了这么久,一点关于手串的信息都没有,乱七八糟的消息倒是听到了一堆,她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不如直接去舍利塔核实。
院里面没监控,但是院门口有,所以她又重新爬上了墙头,从侧边墙跳了出去。
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是从静山寺的后院翻到前院。
她打算去翻斋堂后面的那面墙,一是因为没监控,二是因为地处偏僻,不容易被闲着没事起夜溜达的人发现——万一再来个“念无与为乐者”的苏轼怎么办?《记承天寺夜游》直接变成《记静山寺夜行刺客》。
去斋堂的这一路上,她都在小心谨慎地躲避监控,不过还是分出了一两分思绪去回想周燃和周汐这对兄妹刚才的谈话——
周家竟然跟陆家的关系这么好,真是蛇鼠一窝,一群坏种。
陆家人竟然还敢惦记她的器官?
哈哈哈,真有意思啊。
思及至此,夏黎桐是真的笑了,漆黑的瞳色中绽放着异样的光芒,兴奋、激动、又欣喜。她感觉有趣极了,像是手持弓箭站在了秋日猎场。
想要我的肝啊?那就来吧,接受挑战,看看到时候谁会死的更快一些。
不知不觉间,夏黎桐就走到了斋堂。行至斋堂后方,她再度开始翻墙,不过这次却没上次那么顺利,因为前院和后院之间的墙体比禅房里面的墙要高出不少,她奋力地试了好几次才将右手攀上墙头。而且这面墙的墙头上还覆盖着金色的瓦片,幸亏带了手套,不然手早被划烂了。
爬上墙头之后,她依旧很谨慎,没有立即跳上去,而是像一只猫头鹰一样蹲在了墙上,由于瓦片的走势问题,她还不能正着蹲,只好侧着蹲在墙头,一脚踩一边的瓦。
偌大的前院内空无一人,舍利塔虽然离得远,但夏黎桐还是能看到,塔上每层的小方窗内都亮着黄色的灯光。
不会是每层都有人值守吧?什么破塔呀?这么金贵?
夏黎桐都有点生气了,继而又将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唐卡博物馆。
也不知道她的计划能不能行得通。
就在她准备从墙头跳下去的时候,余光里面突然闪过了一道白色的反光,她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好一颗锃光瓦亮的小光头。
不是延卿是谁?
她看到的那道白光,就是延卿的光头反射出来的月光。
不过延卿并没有注意到蹲在墙头上的她,因为他现在正站在一口深井旁,低着眼眸、一动不动地朝着井底垂望。他身上依旧穿着那件青色的修行服,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月光照亮了他苍白的面色,也照亮了他满目的纠结与痛苦。
这场面直接把夏黎桐给看乐了。
狗屁佛门清净地啊,这一晚上真是精彩极了,一个准备纵火夺物的女疯子、一个想寻求佛祖庇佑的变态强-奸犯以及一个试图跳井自杀的小和尚齐聚一堂……简直是热闹他妈给热闹开门,热闹到家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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