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交汇的那一刻,  孟西岭的脚步猛然一僵,原文温文儒雅的神色也跟着僵了一瞬。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与夏黎桐不期而遇,身边还跟着周汐。周汐一直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

    孟西岭突然停下了脚步,  周汐也不得不停下来,  然后,她才看到了夏黎桐,惊讶又意外,不过很快,她便扬起了唇角,侧头看向了身边的孟西岭:“真巧呀,  是你妹妹,  她知不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她的声音很大,  又清脆又尖锐。

    夏黎桐知道,周汐一定是故意的,她在向她耀武扬威。

    她真是得意极了。

    但夏黎桐并没有做出什么实际反应,只是在心里骂了句“蠢货”,她甚至都没有多看周汐一眼,以一种冷傲的姿态神色漠然地瞧着孟西岭,下巴微微扬起,  眼帘轻蔑地垂着,  只用余光瞧人,  整个人倨傲到了极点。

    孟西岭回避了她的目光,温声对周汐解释:“最近比较忙,  我还没来记得告诉她。”

    周汐点了点头:“哦,确实,你最近确实挺忙的,我哥和我爸妈都说你是个工作狂!”

    哟,  感情都已经好到父母亲人皆知的地步了?夏黎桐知道周汐是故意这么说给她听的,笑了笑,轻叹口气,对孟西岭说:“再忙也能给我发条消息吧?一个多月没联系,我还以为你又去西藏自驾了。”

    孟西岭言简意赅:“没有,单纯的工作忙。”

    夏黎桐哂笑:“啧,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忙起来日理万机的,我等贫民已经不入你的眼了,只有贵族公主才配和你有联系,还能让你抽时间和她谈恋爱。”

    “……”

    她说话永远是这么的不留情面,不仅仅是揶揄和讥讽,还如尖刀一般狠辣锋利。

    孟西岭的内心是仓皇的,张了张薄唇,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还被周汐抢了话头:“你干嘛总是这么不客气的对你哥哥?”周汐气势夺人地瞪着夏黎桐,看向她的目光中尽是厌恶和谴责,“他本来就没有义务处处容忍你!你以后少对我男朋友得寸进尺!”

    夏黎桐听出来了,周汐的每一句话中都带有深层含义:第一句话是站在“嫂子”的位置上高高在上的训斥她;第二句话是为了提醒她,她只是继母带去的讨厌的小拖油瓶,不是亲生的妹妹,孟西岭没义务对她好;第三句话是为了向她宣告主权:这个男人是我的,我得到了,你以后离他远点。

    她不信孟西岭听不出来这三句话的深层含义,但是,他并没有反驳周汐。可是夏黎桐的心头还是抱着一次些细微渺小的期许,希望孟西岭可以为自己说些什么。

    她无言地望着孟西岭,眼神中带着茫然和询问:你真的觉得周汐说得对?一点反驳都没有么?真的觉得我是个讨厌的拖油瓶?

    孟西岭呼吸一滞,对视不到两秒,就回避了夏黎桐的目光,然后,低头看向了周汐:“她年纪小,别跟她计较。”

    他的嗓音温润,语气温柔,是在耐心地劝说和安慰。但也只是在温柔地劝周汐别生气,却没有反驳她刚才的那番话。

    夏黎桐的右手五指猛然朝内蜷了一下,瞬间攥成了拳——

    孟西岭默认了周汐的话,默认了周汐的主权;默认了周汐是她的嫂子;默认了她是个小拖油瓶;默许了周汐对她的颐指气使。他也不再像是以前一样处处维护她了,因为对她不客气的那个人是他的女朋友。

    在感情的立场上,他选择了周汐,选择了支持他的女朋友。

    真是个,好男朋友啊。

    他的善意和爱意,永远轮不到她……夏黎桐再一次地看清了事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张开了右手,坦然地垂在身侧。随后,她将自己的目光连带着感情一起从孟西岭身上收了回来,气定神闲地看向了身旁的店主:“我逛够了,带我去刷卡。”

    她的神态和语气一如既往的高傲自得,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店主相当诧异,没想到她是真的要买地毯。

    苗绘也诧异极了,但夏黎桐要买地毯的行为对她来说只是小诧异,她更诧异的是她的继兄竟然有了女朋友……刚才捏做陶艺的时候,夏黎桐还说她喜欢她的继兄,但她的喜欢有个极为苛刻的前提:他能哄她开心。现在,这个男人有了女朋友,他还能继续哄她开心么?如果不能的话,夏黎桐是不是真的会把他从神坛上拉下来?

    别的不说,这个男人看起来斯文矜贵,干净又清白,还真有点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而且他的穿戴一看就很昂贵考究,是仅有小富的人家和那些有钱的暴发户绝对触摸不到的水准。还有,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女人也是一样的有气质,打扮的漂亮又讲究,眼眸明媚而阳光,从骨子里透露出的自信和骄傲,一看就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女孩子。

    他们两个还挺登对的——苗绘的脑子里这么想着——都是真正的上流社会,同时又有点同情和心疼夏黎桐:喜欢的人有了女朋友,她一定很伤心。

    身为朋友,她应该做些什么的。苗绘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紧紧地挽住了夏黎桐的手臂,竭力把自己的语气变得欢快向上:“我会做巧克力榛子蛋糕,开学后带给你吃!”

    夏黎桐蹙眉,奇怪地看了苗绘一眼,但很快就明白了她的用意,没好气地心想:不知高低的家伙,我用的着你来安慰?

    但她并没有推开苗绘,也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十分高傲地说了句:“我只吃一口。”吃多了会发胖的!美女必须自律!

    苗绘立即说:“我可以用代糖,没有卡路里!”

    夏黎桐心想:这还差不多。又想:小白花这人吧,虽然没什么用,但还算是贴心。

    和苗绘一起朝着收银台走的时候,夏黎桐也没再回头看孟西岭一眼,就像是从没认识过他这个人一样。孟西岭却一直将目光定格在她的背影上。

    也只有她背对着自己时候,他才敢去正视她。

    看着她和她的朋友手挽手、有说有笑,他的心里是高兴的,也放心了,她终于走出那了个自闭的小圈子,终于打开了心扉,终于勇敢且坦荡地去交朋友了。

    但是他不敢把这份高兴表露出来,甚至不敢流露出一丝一毫对她的关心。

    夏黎桐跟着店主到了收银台,结账的时候,点名道姓地要求把这笔业绩记在那个叫候雪的小导购头上,不为别的,就因为她刚才给自己倒了杯菊花水。而那个叫李舟羽的小导购则一直在哭,哭得没完没了,就好像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看着李舟羽哭得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别说其他人了,就连夏黎桐自己都快觉得自己是个恶毒的坏女人了。不过,虽然她确实是个恶毒的坏女人,但是,李舟羽也是活该,谁让她先出言挑衅她呢?没本事还那么大脾气,你不哭谁哭?哭死你!

    她还看到,周汐拉着孟西岭去找了李舟羽,并且还很关心地询问李舟羽为什么哭?然后夏黎桐才想起来,苗绘刚才摸地毯的时候李舟羽呵斥别乱摸的理由是这张地毯已经有人预订了,而周汐进门的时候也说自己订的地毯到货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李舟羽这个又当又立的狗东西竟然是周汐的私人导购。

    夏黎桐看李舟羽更不顺眼了。她这人吧,向来不会委屈自己,心里有脾气一定要发出来,不管旁人怎么想,自己痛快最重要,于是,在刷完卡后,她特意超级大声地叮嘱了店长一句:“千万别让穷酸鬼摸我的地毯,我会找人检验的,要是敢有一滴眼泪滴在我的地毯上,你们就等着再次迎接我吧。”

    这句话,没有提起李舟羽,却字字句句都在骂李舟羽。并且“再次迎接我”这五个字,比其他任何威胁都要更有威慑力——开店做生意的人,最怕的就是难缠且刁蛮的顾客,更何况是她这种不好惹的硬茬。

    店里面其他人也不敢吭声,生怕惹火烧身,甚至就连和李舟羽关系好的同事都不敢当着夏黎桐的面去安慰她。周汐想替李舟羽出头,但却在开口的那一刻改了主意,扭头看向了孟西岭,愤愤不平地说了句:“她这人也太恶毒了吧,都是小姑娘,她为什么要这样当众侮辱人家?一点教养都没有,而且人家小李也没错,地毯那么贵,怎么能随便摸?”

    “她为什么不能摸?”孟西岭面无表情地盯着周汐,沉声质问,“她据理力争就是恶毒?只有忍气吞声才是有教养?”

    周汐没想到孟西岭会替夏黎桐说话。他刚才就没有替她说话,一直维护着自己,所以她才会以为孟西岭一定很赞同她的话,以为他一定也很讨厌夏黎桐,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说夏黎桐的坏话,并且希望他能与自己同仇敌忾。

    但事实并非如此。他还是维护着夏黎桐的。

    面对着周汐惊愕中夹杂着委屈的目光,孟西岭只回了一句:“她是我的妹妹。”

    他的面色严厉,语气笃定,带着告诫,像是对周汐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与此同时,收银台附近,店长也实在是惹不起这尊大佛了,忙不迭地答应夏黎桐:“您放心!放心!我们一定会找个专业的人士认真地为您打包送货。”

    夏黎桐却没有就此收手:“送我的两套茶具呢?把我当蠢鱼啦?七秒记忆?你这店长当的挺会糊弄人啊,我就算把这二十万砸狗狗还会叫两声呢。”

    她相当的盛气凌人,就连苗绘都不敢大声喘起了,因为她能感觉到,夏黎桐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因为她哥哥。

    店长都快被夏黎桐骂哭了,却又不得不和颜悦色地面对她:“您放心,我没忘。本来是打算把茶具和地毯一起包邮送到您家。”

    夏黎桐向来是得理不饶人,眉梢一挑,又开始冷嘲热讽:“你真不愧是店长啊,说话真是滴水不漏,圆滑的很。”

    店长:“……”

    夏黎桐轻笑一声,微微侧目,看向了不远处的孟西岭,冷声道:“许诺给人家的东西就要实现,不然人家会生气的,要是遇到一个善良宽容的人还好,人家不会计较,但如果遇到我这样的人,后果就严重了,因为我一定会斤斤计较到底。”

    孟西岭明白,她这话看似是对店长说得,其实是针对自己。

    他也知道她的脾气不好,知道她性格乖张,知道她发起脾气来就六亲不认,横竖看谁都不顺眼,但这不怪她,儿时的经历导致了她的心理创伤,她没办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脾气,她的开关失灵了。在过去的很多年间,每当她失灵的时候,他都会及时地出面,竭尽全力地去安抚她,帮助她控制情绪。

    但这一次,他没再像是以前一样去帮助她,安抚她,任由她的情绪失灵失控,任由她像是个疯子一样胡闹。

    他觉得她长大了,应该早点摆脱对他的依赖感,学会自己去控制情绪开关。因为他不可能一辈子都陪在她的身边,他只是她的哥哥,仅此而已。

    而且他现在也不得不考虑周汐感受。

    周汐一只紧攥着他的手,很怕他会松开她。

    夏黎桐神色淡漠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不容置疑地对店长说:“就按你刚才说的来,我要自己去挑茶具。”

    店长哪敢说不?立即带着她去了茶具展台。

    各式各样的杯盘壶碟色彩绚丽、琳琅满目,在明亮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富丽堂皇。

    夏黎桐精心挑选了一番,拿起了一把白底带金色对称花纹图案的瓷壶,然后,笑吟吟地看向了店主:“标价两千,真送我啦?你舍得嘛?”

    她笑得天真无邪,一双杏仁眼美的毫无瑕疵,漆黑明亮的眼眸中甚至还透露着几分稚气。

    店主先是一怔,继而心生惊悸:“是、是啊,送您了。”

    夏黎桐很有礼貌地回道:“真好呀,谢谢您啦。”然后,她回头看向了孟西岭,冲着他摇了摇自己手中的壶,“哥,你觉得这个壶好看么?”

    孟西岭僵了一瞬,因为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听过她喊自己“哥哥”了。

    她本来就应该喊他“哥哥”,不是么?

    深吸一口气,他很认真地回答:“好看。”

    夏黎桐:“你应该喜欢吧?”

    孟西岭点头:“嗯,喜欢。”

    夏黎桐牵唇一笑,目光中满是讥讽:“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我让你喜欢你就喜欢,你可真是贱!”话音还未落,她便已经扬起了手臂,骤然将手中的茶具砸在了地上。

    伴随着一阵清脆刺耳的撞击声,昂贵又美丽的茶壶在顷刻间碎成了数百片。

    店内所有人都看呆了。

    空气凝固,时间静止,所有人都噤若寒蝉,震惊又畏惧地看向夏黎桐。

    孟西岭如同一尊雕塑似的僵在了原地,呆若木鸡地望着夏黎桐,满目皆是错愕。

    夏黎桐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然后,抬起手臂,姿态优雅地撩了一下耳畔的碎发,再度看向了店主,唇畔含笑,声色轻悦,语调悠然:“另外一套茶具我就不要了,不值钱的低贱货,还入不了我的眼。”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着离开了这家店,步伐坦阔,背影傲然。

    苗绘像是个胆怯的小跟班似的紧张又忐忑地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夏黎桐身后,双手紧紧地攥着肩上背着的书包带,还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大家的目光依旧如同钉子似的钉在她们俩的后背上,更紧张了,立即把脑袋扭了回去,脸都涨红了,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出这条国际街,苗绘才长舒一口气——外面的气温炎热极了,她却出了满头满背的冷汗,还止不住地拍心口,显然是心有余悸。

    夏黎桐最看不上的就是她这幅没出息的样子:“你怕什么?她们就算是追出来,打的也是我不是你!”

    “不是!我不是害怕!”苗绘急切又慌张地解释,“我、我是震惊!我、我惊呆啦!”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写满了“我惊呆啦”这四个字。

    夏黎桐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你惊呆什么了?”

    苗绘一边比划一边语速极快地说:“那么大一个壶,那么贵,你竟然说砸就砸了!你还骂了你哥哥,骂完才砸的!太有戏剧效果了!你好霸气啊!”并且是一种夹杂着狠辣张狂的霸气。她觉得,比之大众口中的正义铿锵的霸气感比起来,夏黎桐这种狠辣又张狂的感觉似乎更能震慑人心,因为,真实。众生皆是苦难的化身,她这样唯我独尊的性格似乎才是人间的象征。

    夏黎桐只反驳了一句:“他不是我哥哥,他只是孟西岭。”

    苗绘不太明白这句话:“啊?”

    夏黎桐没多解释,回了句:“快五点了,你先回家吧,我还有点事要去忙。”

    其实苗绘不想这么早就回家,但又不敢忤逆夏黎桐的话,只好回答:“那好吧。”又赶忙说了句,“那我们改天再约着出来玩,反正最近也不忙!”

    “行。”夏黎桐现在只想赶紧把苗绘给劝走,“到家给我发条消息,嗯……注意安全。”

    苗绘用力点头:“嗯,好!”

    夏黎桐又问:“你去哪个门坐车?”

    苗绘:“我来的那个门。”她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北门。门口有公交车直达我家。”

    “哦。”夏黎桐又问,“北门外有停车场么?”

    苗绘一边回忆一边摇头:“好像没有,门口是一排卖画具的商店。”

    “那行。”夏黎桐又说,“我要去南门坐车,我们不一个方向。”

    随后,她们俩一南一北的分道扬镳。刚分开没多久,夏黎桐就拿出了手机,给米璨发了条微信:【这片文创园除了南门外面还有其他停车场么?】

    园区内不让停车,也不让外来车辆进入,所以游客的车只能停放在园区外的停车场内。

    米璨回得很快:【东门外还有一个,不过离得比较远。一般都停在南门。】

    夏黎桐没在回消息,步伐极其迅速地朝着南门走了过去,像是在和时间赛跑。

    停车场很大,还是露天的。炽热阳光的灼烤之下,每一辆轿车的钢铁车身上都反射着刺目又热辣的光芒,脚下踩着的水泥地面也被烤的滚烫。

    夏黎桐穿着短袖和短裙,裸-露在外的双腿和手臂皆被晒得又辣又疼,但她现在却无心防晒,急切又匆忙地在炎热的停车场中巡视着,白皙的额头上逐渐渗出了一层晶莹的细汗。

    十分钟后,她终于找到了那辆熟悉的奥迪a8,继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确定好位置后,她用手机叫了一辆网约车。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忽然接到了她妈的电话。

    夏黎桐大概能够猜出来她妈为什么要给她打电话:刚才买地毯刷的是她妈的信用卡。她本来不想理会这通电话,生怕自己一不留神放走了孟西岭的车,然而就在准备摁下挂断键的那一刻,她忽然改了主意,迅速接通了电话。

    夏秋白上来第一句话就是:“你买了什么东西一口气花了将近二十万?钱是大风刮来的么?”

    夏黎桐:“买了两张地毯。”

    夏秋白无奈:“你要是真喜欢,可以提前跟我商量啊!二十万又不是小数目!”

    夏黎桐抿了抿唇,闷闷不乐地说:“我是临时起意买的,那家店的导购瞧不起我,喊我穷学生,摸都不让我摸一下,还说摸坏了我赔不起。”

    夏秋白的嗓音徒然提高,怒不可遏:“哪家店?”

    夏黎桐:“遇见孟西岭的那家店。”

    夏秋白的语调一怔:“什、么?你遇到他了?”

    夏黎桐能够听出来,她妈的语气中多出了几分紧张和提防,她越发闷闷不乐地回了句:“嗯,他和他的女朋友一起去的。”

    夏秋白:“啊、啊我听说了,你孟叔叔前几天才跟我说的,孟西岭找了个女朋友,挺漂亮的,家境也不错,哎,他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定下来了。”

    她的语气明显轻松了起来。

    夏黎桐咬了咬唇,很委屈地说:“我不喜欢他的女朋友。”

    夏秋白没好气:“你不喜欢有什么用?孟西岭喜欢就行。”她又说,“他这年纪,谈恋爱肯定不只是随便玩玩而已,绝对是奔着结婚去的,人家俩你情我愿,你少操闲心!”

    夏黎桐:“但是他女朋友骂我。”

    夏秋白难以置信:“她竟然敢骂你?”

    夏黎桐:“嗯,骂我是个小拖油瓶,骂我不知好歹,孟西岭也不替我说话,还维护她,他觉得我就是个小拖油瓶……”

    听筒中,夏秋白的呼吸逐渐急促起了起来,显然是怒火中烧——好你个孟西岭!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冷冷地对着手机说了句:“这事儿你不用管了,妈来解决。”又劝说自己女儿,“你继续和朋友玩吧,开心点。”

    夏黎桐却没有挂断电话,又委委屈屈地跟她妈说了句:“那个女的现在肯定特别得意,我一想就好生气。”

    夏秋白笑了笑,安慰她说:“没事儿,就当听了狗叫。她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夏黎桐:“嗯……”

    她的声音中自始至终透露着一股受了欺负后的苦相,挂断电话后,却得意地扬起了唇角。

    有妈的孩子真是个宝。

    她现在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给孟西岭施压,只能交给她妈了——她过得不痛快,孟西岭也别想痛快。

    挂断电话后没过多久,网约车就来了。开车的是位烫着酷炫玫红色卷发的女师傅。

    夏黎桐开门上车,先很有礼貌地说了声:“大姐好。”然后,满含哀求地说,“姐,我怀疑我男朋友出轨了,你能帮我个忙么?”

    女人对女人最有同理心,外加这位女师傅还是个皆恶如仇的热心肠,立即扭头看向了后座:“需要跟人么?”

    夏黎桐满意心想:这姐真上道啊。然后急切又上火地点头:“我怀疑他现在已经住到那个女的家里面去了。今天刚定位到他的车,就在这附近,和那个女的逛文创园去了,马上就出来。我想拜托你悄悄地跟着他的车,我看看他们俩到底去会哪儿鬼混!”

    女师傅一口答应:“行!妹子你放心,姐开了二十多年车了,绝对不会让他发现。”

    夏黎桐点了点头,一副看恩人的感激目光:“谢谢大姐!”

    女师傅:“没事,渣男就该抓现行,不然他死都不会承认!”又说,“哪辆车你给我指一下。”

    夏黎桐:“一辆奥迪a8,牌照是东a920tt。等他出来我就给你指。”

    女师傅:“行!”

    夏黎桐没再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外,时刻关注着不远处的停车场。

    突然间,她的手机铃声骤响,看一眼来电显示:小清高。

    夏黎桐直接把电话挂了,又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然后迅速给祁俊树回了条短信:【在蹲周汐,等会儿联系。】

    祁俊树:【你怎么钓到她的?】

    他用了“钓”这个动词,因为周汐是鱼饵。想钓大鱼,必须先钓小鱼做鱼饵。

    夏黎桐:【她现在是孟西岭的女朋友。】

    祁俊树:【你还真是豁得出去。】

    夏黎桐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屏幕,回复:【舍不孩子,套不着狼。】

    她也不想用孟西岭当鱼钩,不想把他牵扯进来,但是谁让周汐喜欢他呢?

    她知道孟西岭是一个体面的贵公子,有着很强的道德感和自我约束感,绝不允许自己做出任何有悖世俗人伦的事情。所以,几个月前在医院,她故意对孟西岭流露出了极端依赖的病态感情,就是为了造成他内心的不安与仓皇,如同牧羊人用皮鞭抽打绵羊。

    后来,在日料店,她确定了周汐一直追求他的事实后,一到家就给她妈演了一出戏——她知道她妈最忌惮的就是她和孟西岭亲近,所以她才会故意说出了那句“我以后找男朋友也要找他这样的”。这样一来,她妈的内心一定会产生恐惧,生怕她对孟西岭产生一些不该有的感情。为了规避这种可能性,她妈一定会给孟利嵩打电话施压,让他管好自己的儿子。

    孟利嵩向来对她妈有求必应,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完成她妈的命令。而孟西岭的内心已经产生了不安与仓皇的情绪,这些情绪就如同一颗定时炸弹,只要稍作引爆,就会爆发。孟利嵩的施压就是“引爆机制”。

    贵公子被“道德”两字牢牢地束缚着,绝不会允许自己爱上自己的“妹妹”,更不会允许这种畸形的感情继续发展下去,所以,他一定会选择屈服。为了服从父亲的命令,也为了让她这个“妹妹”彻底断绝对这个他“哥哥”的病态的依赖感,也为了让所有人都放心,他一定会选择开启一段新的感情,这也是他唯一的出路。

    他是被牧羊人逼进绝路的小羊。走投无路之下,他一定会选择周汐。

    但是,她这个牧羊人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这么维护周汐。她还以为他对周汐只是逢场作戏呢,没想到他还挺在乎周汐的感受,甚至还默许了周汐对她的辱骂和颐指气使,默认了她是个不知好歹的小拖油瓶。

    他以为她没听到周汐骂她“恶毒”么?他以为她没听到周汐的那一句“一点教养都没有”么?她都听到了。但他并没有松开周汐的手。

    哈哈,哪怕是换作一个个刚认识十天的男人,也不会允许自己女朋友这么辱骂自己的“继妹”吧?他们可是相识了十几年啊。

    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吧,只不过是借周汐的嘴说出来了。

    她本来还对他有些愧疚呢,愧疚自己把他牵扯了进来,但是在看清了现实之后,她一点也不愧疚了。

    孟西岭从来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过,一天都没有。他的温柔和善良,永远不属于她。他对她只有浮于表面的关心和同情,从未有过一丝真心。他和陆靖没有区别。

    那么她为什么还要对他念念不忘、对他网开一面呢?

    更何况,他本来就欠她的,他活该被她利用!

    三年前,她初中毕业的那天,如果不是听从了他的话,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就因为他的那一句话,她才会选择去救李昭楠,然后,害死了小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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