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号晚上,  夏黎桐正在衣帽间里挑选明天去参加生日宴要穿的衣服时,忽然接到了苗绘的电话。她才刚把手机举到耳畔,苗绘的声音就从听筒中传了过来:“我、明天、能去找你么?”

    她的语气怯生生的,又充斥着显而易见的卑微和哀求。

    夏黎桐最瞧不上的就是她这幅没出息的样子,  但是现在她没有那份多余的精力去挖苦她,  干脆利落地回绝:“不行。”

    “那好吧。”苗绘的言语间透露着难掩的失落,却还是不死心地说了句,  “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才想去找你的……”

    夏黎桐虽然不耐烦,  但还是询问了句:“什么事?”

    “还是、还是我家里的那些事。”苗绘的声音低闷,  听起来羞涩而又为难。

    还是因为那帮极品亲戚?夏黎桐是真的不想再听这些破事了,一个字都不想听,  然而就在她准备直接挂断电话的时候,  却忽然迟疑了——如果,换做是小棠的话,  她一定不会挂断苗绘的电话;如果小棠在身边,也一定会劝她说:小桐,不要那么冷漠地拒绝她,  你们是朋友呀。

    最终,  她还是改变了主意,没有挂断电话:“怎么了?”

    苗绘的声音中突然透露出了哭腔,却又在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呜咽:“我、我想去找你,  我在电话里面说不出来……”说完最后一个字,  她就崩溃了,  再也无法强撑情绪,直接在电话那边哭了起来。

    夏黎桐无语极了,心想:真是麻烦啊!

    咬了咬牙,  她面无表情地对着手机说了句:“明天上午十点我去你家接你。”说完,直接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刚好是周日,夏黎桐依旧是早早地就起了床,先去跑步机上跑了半个小时的步,然后才去吃早餐、洗澡、换衣服。

    衣服是她昨天晚上精挑细选出来的:浅紫色短袖配浅蓝色牛仔短裤。十分的学院风。再扎个高马尾,穿上白色的平底帆布鞋,背个双肩包,一看就是个乖乖女。

    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人畜无害的乖乖女形象。

    九点半左右,夏黎桐约了一辆网约车,先去接苗绘,准备带着她一起去参加孟西岭的生日聚会。

    在她看来,孟西岭的作派相当的老年人,因为他坚决不会把聚会的时间定在夜幕降临之后,一是怕吵到邻居,二是担心如果玩得太晚的话朋友们回家不安全。

    她接到的通知是中午十二点之前到就行,聚会的地点就在他的家中,这也是夏黎桐预料之中的地点,因为她很了解孟西岭,他这人向来不喜欢张扬和喧闹,说是举办生日宴会,实际上就是请几个关系好的朋友去家中吃顿饭、小聚一番。但其实孟西岭这人也不太喜欢聚会,她曾好奇地问过他为什么不喜欢还要举办,他的回答是:“都是一些老朋友,平时工作太忙,没时间聚,想找个由头见一面罢了。”

    他也绝对不会对他的朋友们吝啬,虽然是在家中举办聚会,但无论是选定的食材还是请来的大厨绝对都是最顶尖的配置,丝毫不输五星酒店,而且每一位宾客在临走前都会收到一份纪念礼。夏黎桐记得,去年的小礼物是纪梵希的打火机和爱马仕香水,不分男女,是每个人都会得到一只打火机和一瓶香水。他说,女孩子也会喜欢打火机,男孩子也会用香水。

    在那时,她是真的觉得他是一个非常温柔且极具包容度的人。

    但是现在,她才发现,他的温柔和包容永远也轮不到她,在他心中,她永远是一个多余的小拖油瓶。

    十点左右,载着夏黎桐的网约车开到了苗绘家所在的小区的门口,苗绘早已乖乖地站在路边等着她了。

    烈日炎炎,苗绘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搭一条深蓝色的a字款背带百褶裙,脚踩一双黑色的小皮鞋,白色的袜口处匝了一圈蕾丝边。

    夏黎桐蹙起了眉头。她一点也不喜欢苗绘的这一身穿搭,衣料一看就十分廉价,而且风格幼稚,跟小学生似的。但廉价和幼稚并不是令她蹙眉的原因,而是苗绘扎着丸子头的样子实在是太像小棠了。对于今天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面相,可能会影响她的计划——她不应该粗心大意地忽略这一点,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夏黎桐让司机把车停在了苗绘的面前,然后降下了车窗:“上车。”

    苗绘的眼眶又青又肿,像是哭了整整一晚。上车后,她坐在夏黎桐身边,低着头,声音小小地询问夏黎桐:“我们要去哪里?”

    她的鼻音还有些齉。

    夏黎桐言简意赅:“去吃席。”

    苗绘一愣,诧异地看向了她,肿胀的眼泡都瞪大了几分。

    夏黎桐顽皮地笑了一下:“生日宴席。”说着话,她打开了放在腿上的白色双肩包,从里面翻出了一个黑色口罩,递给了苗绘,“等会儿把口罩戴上。”

    苗绘越发不解。

    夏黎桐面无表情地说:“那帮人里面有变态,最喜欢你这种长相幼态的女孩,不想招惹上狗皮膏药,就把自己的脸挡好。”

    苗绘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口罩,惊恐又不安地询问:“我们、要去参加谁的生日宴席?”

    夏黎桐:“孟西岭。”

    苗绘:“……”

    她满心都是疑惑:夏黎桐不和孟西岭闹掰了么?不是还当着他的面砸了茶壶么?还骂他贱,怎么又和好了?还要去参加他的生日宴?而且,孟西岭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坏人啊,怎么能够和变态交朋友呢?还请变态去参加他的生日宴?

    夏黎桐却不和她解释那么多,只是说:“戴上口罩对你没坏处。”

    苗绘也不敢忤逆夏黎桐的话,立即就把口罩戴上了。

    过了一会儿,夏黎桐忽然问了她一句:“最近见过小清高么?”

    苗绘摇了摇头,又落寞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右手腕上的鸡血藤手镯:“没有。”她细心地发现,夏黎桐从来不会当着外人的面直呼祁俊树的大名,所以她也守口如瓶,只用代称,“他最近很忙,又要准备期末复习,又要去做兼职。”说到这里,她很是奇怪,“他为什么不能等放暑假了再去做兼职呢?”

    夏黎桐:“可能是因为对方给的多吧。”

    苗绘抿了抿唇,迟疑着说:“你知道他是去当小区保安了么?”

    夏黎桐先是一愣,继而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哈哈哈,怪不得不跟我说呢。”

    苗绘丝毫没有嘲笑祁俊树的意思,认真地说:“其实保安没什么不好的,都是凭本事吃饭,我就是觉得他不该去做这种没有意义的兼职。”

    夏黎桐满不在乎:“你管他呢,他愿意。”她又哂笑着说了句,“他这人啊,就是爱作,小作精一个。”

    苗绘:“……”

    其实,祁俊树也是这么说夏黎桐的。

    他们俩还真是互相看不上,却又互相记挂着对方。

    因为车上有司机这个外人在,所以夏黎桐就没询问苗绘到底想跟她说什么事情,估计问了她也不会说,不然早就在上车的那一刻说了。

    四十分钟后,司机将车停在了别墅小区的正门口。夏黎桐带着苗绘下了车,领着她朝着门卫岗走了过去。

    小区的安保严格,非业主进出都需要做登记。夏黎桐趴在桌子上登记信息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开到了小区门口,后排的车窗缓缓降下,夏黎桐不经意间一抬头,刚巧与车中人对上了视线。

    那是一个二十五六岁左右的男人,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衬衫,打着一条深灰色的领带;五官脸型皆与夏黎桐的有六分相似。他高挺的鼻梁上带着一副金丝框眼睛;皮肤是白皙的,脸色却相当暗沉;两片唇畔薄如柳叶,唇色稍显苍白,整副面容中无一处不透露着虚弱的病态感。

    是陆靖。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夏黎桐在心里冷笑了一下:真是冤家路窄。

    但她也不傻,当然清楚这不是巧合,陆靖绝对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这里。

    是孟西岭邀请他来的么?因为周燃和陆靖的关系好,所以,他为了讨好以后的大舅子,连带着大舅子的好朋友都邀请来了?即便他知道她和陆靖是什么关系,即便他也知道她今天会来,但他还是邀请了陆靖。

    夏黎桐的眼神逐渐阴沉了下来,咬紧着牙关,右手逐渐收力,力道之大几乎要把笔杆子折断。

    她清楚明了地感受到了背叛——

    孟西岭是故意的。

    他明知陆靖会来,还故意允许她来参加生日宴,和那些人一起联起手来羞辱她。

    她当初之所以会告诉孟西岭自己的身世,无非是因为她信任他,认为他绝对不会瞧不起她,但现实一次又一次地向她证明了自己的自负和走眼:她看错了孟西岭,他一直都瞧不起她,甚至都学会拿她的身世来侮辱她了。

    还有,在她表露身世的那天晚上,他还曾苦口婆心地劝说她不要挖开伤疤给别人看,当时她是真的信以为真了,以为他真的是个圣洁的好人,谁知道竟然是以退为进啊,故意用这种装好人的方式引诱她说出自己的身世。

    哈哈哈,真是可笑。

    夏黎桐是真的觉得自己特别可笑,笑自己曾经的天真和愚蠢:狗屁活菩萨,孟西岭可比她想象中的要歹毒多了,不仅会捅刀,还捅的是阴刀,让她猝不及防。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她夏黎桐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人。

    深吸一口气,她扔下了手中的笔,在苗绘诧异的目光中,朝着那辆黑色的迈巴赫走了过去。

    车窗忽然开始上升,陆靖的面容在寸寸消失。

    夏黎桐冷声开口:“我知道你有病,你需要我,做个交易吧。”

    正在闭合的车窗忽然停止。陆靖仅有一双淡漠的眼眸露了出来。

    夏黎桐走到了窗边,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着,开门见山地说:“你想要命,我想要个体面,我们可以彼此成全,为什么不选择合作共赢呢?”

    别墅小区16号。

    厨师在厨房做饭,也有专业的服务生照顾客人,孟西岭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差不多该喂猫了,就端着两罐鱼罐头上了楼——好友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到来,他担心两只猫会被吓到而产生应激反应,就将它们关在了二楼的猫房中。

    一楼的客厅直通外面的花园,一部分客人坐在花园中喝茶,一部分围着花园散步、洽谈,还有一部分坐在宽阔的客厅里看电影。

    在客厅的角落中,有一个粉色的懒人沙发,周汐闷闷不乐地窝在沙发里,喋喋不休地和她哥抱怨:“我不想让那个姓夏的小杂种来,看见她我就恶心,孟西岭非要让她来,还一直强调她是他的妹妹,不能不让她来。”

    周燃懒洋洋地靠在旁边的沙发上,手里握着一瓶啤酒,轻笑一声:“我还就怕她不来呢,今天要是缺了她,乐子能少一大半。”

    周汐蹙眉:“她有什么好乐的?她就是个目中无人的神经病,只会让所有人都难堪!”

    屋子里热闹嘈杂,周燃突然压低了嗓音,仅让周汐可以听到自己的话:“我把陆靖喊来了。”

    周汐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哥:“孟西岭知道么?”

    周燃:“你管他知道不知道呢?”

    周汐又急又气:“他会生气的!”

    周燃哂笑:“他都不在乎我妹妹的感受,偏要请那个小杂种过来,我干嘛要在乎他的感受?我就是要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明白一下惹我妹不高兴的后果。”

    周汐恍然大悟,还有些感动:“哥,你对我真好!”

    周燃叹了口气:“谁让你傻呢?”

    周汐抿了抿唇,倒也没反驳她哥的话,她觉得自己确实挺傻的。

    她感觉到了孟西岭好像并没有很喜欢自己。他也不是对她不好,就是缺了些亲密感。可是情侣之间,最不应该却的不就是亲密感么?他甚至都没有亲吻过她,还会抵触她的主动亲近。

    她也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她什么都经历过,当然能感觉到一个男人是不是真的爱自己,可她还是飞蛾扑火一样想和他在一起,因为她觉得自己再也遇不到一个比孟西岭更温柔更体贴的男人了,即便他不爱她,她也要霸占着他,不想让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而且,爱情这种东西,很容易就会被时光消磨,两个人是否长久,最终看的还是彼此之间是否合适,对自己来说,孟西岭应该是最好的选择——无论是长相、性格、家境还是前途,他都是她所遇到过的最好的那一个,错过了就再也遇不到了。

    但是……

    “我讨厌那个姓夏的小杂种!”周汐又是委屈又是怨恨地说,“他对那个小杂种比对我还要好!”

    周燃:“什么意思?”

    周汐抿了抿唇:“我也说不清那种感觉,反正很不正常,我不想再让他们俩见面,最好能断绝关系,但是、孟西岭根本不受我的控制。”他和她的那些前男友们都不一样。她之前交往过的那些男人们,哪一个不是对她言听计从、把她当公主捧着?爸爸妈妈和哥哥更是对她百依百顺,唯独孟西岭我行我素,丝毫不把她的命令放在心上。

    “放心吧,我让他们俩断,他们俩就必须断。”周燃喝了一口酒,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己妹妹,半是安慰半是得意地说:“那个小杂种肯定以为陆靖是孟西岭邀请来的,绝对能让她恨死孟西岭。而且等她见到陆靖之后,一定会炸,陆靖也不会给她好脸,到时候在场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是个三儿生的杂种。”

    周汐迟疑着问:“会不会闹的很难看?今天可是孟西岭生日啊,来的全是孟西岭的朋友,闹得太难看的话,不太好吧?”

    “那又怎么了?”周燃蹙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妹妹,“你少为他考虑,他的朋友越少,咱们家以后越好控制他。再说了,就算闹的再不体面,也牵连不到咱们周家,丢的是陆家的人,你怕什么?”

    周汐有些被说服了,因为这计划听起来确实是挺棒的,不仅能挑拨孟西岭和夏黎桐的关系,还把他们兄妹俩完全隐身了起来,让他们坐收渔利。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那、那万一孟西岭要是早就知道了陆靖和那个小杂种的关系呢?他肯定生气吧?肯定会发现咱们是故意的。”

    周燃满不在乎:“他不知道最好,知道了也无所谓,多喊个朋友过来玩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咱们又不知道陆靖和那个小杂种的关系。”

    周汐明白了她哥的意思:咬死了不愿承认自己知道陆靖和那个小杂种的关系就行了,这样一来邀请陆靖就是无心之举,不知者无过。

    楼梯正对着入户门。

    孟西岭下楼的时候,看到服务生打开了入户门,下一秒,他的脚步一顿,僵在了楼梯上。

    夏黎桐亲昵地挽着陆靖的手,和他并肩走进了屋子里。苗绘跟在他们俩身后,脸上一直带着黑色口罩,紧紧地埋着头,局促不安地握着书包带子。

    一瞬间,客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三个新来的人的身上。

    孟西岭朋友们都认识夏黎桐,却不是所有人都认识陆靖,但周燃和周汐绝对是认识的,他们也早就料到了陆靖回来,却完全没有预料陆靖和夏黎桐会是以这样一番和谐共处的姿态出场。

    他们密谋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周汐震惊不已,又慌张看了看自己哥哥,目光中皆是急切的询问。

    周燃更是难以置信,石化一般僵在了沙发上,呆若木鸡地看着门口的那对“亲密”兄妹。

    陆靖的身姿相当笔挺,夏黎桐一直紧紧地挽着他的手臂,她还扬起了下巴,勾着唇角,笑盈盈地看向了站在楼梯上的孟西岭。

    孟西岭的脸色猛然一沉,心里突然窜起了一股无名火:才多大,就敢谈恋爱了?还敢领来他面前炫耀?而且这男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突然间,他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着疼了,真是想直接冲上去揍那个男人一顿。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孟西岭沉着脸迈出了脚步,然而还不得他开口,夏黎桐突然对他说了句:“孟西岭,我真是没想到呀,你竟然会同时邀请我们兄妹俩来玩。”

    兄妹?

    孟西岭的脚步又是一顿,茫然又错愕地看着夏黎桐——她哪里来的另外的哥哥?

    陆靖抬起左手,推了推挂在鼻梁上的眼镜,冲着孟西岭谦逊一笑:“您好,我是陆靖,感谢您的邀请。”

    孟西岭浑身一僵,如遭雷击。

    他从来都没有邀请过陆靖。

    他根本不认识陆靖。

    即便是认识,他也绝对不可能邀请陆靖来,不然一定会伤害到桐桐。

    但是,陆靖出现了,并亲口感谢了他的“邀请”,坐实了他的伤害与背叛,让他百口莫辩。

    “桐桐、我……”孟西岭仓皇失措,试图去为自己解释,但夏黎桐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我和我哥说好了,我们不在这里吃午饭,我会把二楼的房间腾出来,等我收拾完东西,我哥就会带着我走,以后再也不来打扰你了。”

    “我哥”这两个字像是尖锐的针一样刺入了孟西岭的心头。

    她有了自己的哥哥,再也不把他当成哥哥了。

    或者说,她再也不愿意认他这个“哥哥”了。

    夏黎桐的唇畔一直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就连眼睛也是笑着的。随后,她松开了陆靖的手臂,朝着楼梯走了过去,上楼的间隙,没有侧目多看孟西岭一眼,只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对他浅声低语:“孟西岭,你可真是我比想象中的恶毒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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