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西岭能感觉到, 她在恨他,但是他真的、从来都没有邀请过陆靖。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践踏她尊严的事情。
可是她并不相信他。
虽然他也不确定到底是谁以自己的名义邀请了陆靖,但他不傻, 当然能够看透那个人的目的, 并且, 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最起码已经达成了一部分:让桐桐误会他。
那个每天都追在他身后喊他“大哥哥”的小女孩,终究是离他越来越远了。
孟西岭低着头,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 抬眸看向了陆靖。
他不得不承认,血缘和基因这种东西,是后天无法赶超的,桐桐和陆靖确实长得很像, 就连骨子里透露出的那副矜狂也是如出一辙。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的模样,更像是一对名副其实的兄妹。
但他不相信桐桐真的会和陆靖握手言和,他是了解她的,她高傲的自尊心绝对不会允许她原谅陆家人;陆靖也绝不会真心实意地对待桐桐,不然他今天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能让桐桐跟着陆靖走,绝对不能。
“桐桐不会跟你走。”孟西岭开了口,不疾不徐, 却不容置疑。
陆靖客气浅笑:“你我说得都不算,要看她愿意认谁做兄。”说完,也不再看孟西岭, 步伐缓缓地朝着不远处的客厅走了过去,语气歉然,“抱歉, 身体不好,不宜久站。”在沙发上落座之后,他又回头朝着楼梯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孟西岭早已离开了。
周燃亲眼看着孟西岭上了楼,又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然后才朝着陆靖走了过去,气急败坏地质问:“你他妈是不是玩老子?”
他还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被孟西岭的朋友们听见。
陆靖神不改色:“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周燃冷笑:“和三儿生的小杂种称兄道妹,可真有你的。”
陆靖鼻梁上的镜片反射着冷光:“不然呢?让你看笑话?”
周燃:“……”
陆靖轻笑一声,缓缓启唇:“我早就劝过你,不要总是自作聪明,她可是我的妹妹,手足至亲,简单的一份体面我还是愿意给予她的。”
他们有着高度相似的基因、血脉、配型。简简单单一份体面,就可以让她报以生命,他何乐而不为呢?
周燃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冷嘲热讽地说:“你妈要是知道她有个这么宽容大度的儿子,一定骄傲死了。”
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陆靖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心规劝:“我劝你们兄妹俩尽量安分点,我那个妹妹,可不好惹,你们兄妹俩加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虽然他并不喜欢那个小杂种,但他不得不承认,她有魄力,也够狠,比陆沁——他同父同母的亲生妹妹——更像是他们陆家的人。陆沁只能是娇生惯养的笼中雀,而她却是野蛮生长的山中鹰,如果他们是同一个母亲,他一定会很疼爱这个妹妹,比疼爱陆沁还要疼爱她。
周燃只觉得陆靖是在羞辱他,直接恼羞成怒,却碍于人多不好发作,不然今天丢人现眼的那位就该变成他了:“你他妈给我等着。”他不甘心地放了句狠话,转身走人,然后才发现自己妹妹不见了。
夏黎桐领着苗绘来到了自己在二楼的房间,关上房门后,直径去了阳台,从壁柜中拎出来了一个白色的大行李箱,然后便开始收拾起来了东西。
苗绘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局促不安地望着忙碌碌的夏黎桐,怯生生地询问:“我、我可以把口罩取下来了么?”
“不可以。”夏黎桐斩钉截铁,“我没让你摘,你就不能摘!”
苗绘摸了摸脸上的口罩:“哦……”
夏黎桐打开了衣柜,一边漫不经心地往行李箱里扔衣服,一边说:“你不是有事跟我说么?现在就说吧,等会儿就没机会了。”
没机会了?
怎么会没机会了呢?
苗绘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她也不敢细问,更怕错过机会,只好开口:“我奶奶的病情加重了,我叔叔不愿意出钱……”她垂着眼眸,声音又低又沉,带着无尽的委屈。
夏黎桐停下了手中动作,扭脸瞧着她:“他为什么不愿意出钱?”
苗绘吸了吸鼻子:“他说他没钱,说他没我爸挣得多,说他家里有两个孩子要养,如果给我奶奶出了医药费,孩子就没饭吃了。我叔叔有个儿子,我奶奶特偏心我弟弟,生怕我弟弟受委屈,也不要我叔叔的钱,只逼着我爸妈给她出钱治病。可是我奶奶没有医保,她的病至少要做两次手术,治疗费将近二十万,但是我家没有那么多钱,那些钱都是我妈给我留着出国上学用的。当初为了给我凑上学的钱,我爸妈还卖了一套市中心的房子,现在我叔叔和我奶奶都在逼着他们动这笔钱,不然就和我们家打官司。”
夏黎桐一愣,都被逗笑了:“他们还有脸打官司呢?”
苗绘用手背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睛,呜咽着说:“我叔叔说他问了律师,子女名下的财产有三分之一归父母所有,所以他们想要分我的学费,至少给他们三分之一,不然就打官司告我爸不赡养老人。”
夏黎桐:“……”
这人世间果然是个嘈杂的大林子,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她蹙了蹙眉,问苗绘:“那你爸的态度呢?他和你妈要是坚决不给,那也没什么,告就让他告吧,反正你的签证都已经下来了。”
苗绘竭力压制着哽咽:“我爸、我爸想给我奶奶治病,他想让我复读一年,在国内上大学。”说完这句话后,她的情绪彻底崩溃了,哭得泣不成声,“他、他不让我出国读书了,他要把钱给我奶奶。他本来就不想让我出国,当初卖房子他也不情愿,是我妈一直想让我去。我妈也不想出钱给我奶奶治病,她支持我去上学,但是我爸已经把钱全部转给我奶奶了,我和我妈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夏黎桐:“……”她听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一桩医药费的事情,而是一个糟糕的父亲联合着自己的老母亲压榨自己妻女的事情。苗绘的奶奶和父亲,从来就没把她和她的母亲当成一家人,因为苗绘是一个女孩子,没办法替他们传宗接代,所以没必要为她投入金钱,更没必要让她出国念书、观看世界。他们只想让苗绘活在井底,当一只贱养的蛙。
“我妈、我妈正在和我爸闹离婚,但是现在我们家的钱全在我奶奶那里,就连我们家现在住着的那套房子写的也是我爸的名字,离了婚我妈也什么都分不到……”苗绘低着头,泪如雨下,哭到浑身都在颤抖,像是在经历一场残暴的风雨。
她的人生在动荡。商旅不行,樯倾楫摧。
夏黎桐怔怔地望着苗绘,心头在隐隐作痛——她和小棠一样美好、善良,却没能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小棠没活过十八岁,苗绘出生在一个糟糕的原生家庭。
是不是这幅长相的人,人生都布满了苦难?不是早夭就是负重成长……这不公平。好人应该有好报,恶报应该是报在她这种满肚子坏水的人身上。
她舍不得让苗绘受苦,正如她舍不得让她变成第二个小棠。
正因舍不得她变成第二个小棠,她和祁俊树才会生出了一份难得的慈悲心肠,如此呵护她。
“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么?”夏黎桐望着苗绘,不由自主地开了口,“我可以给你钱,你需要多少?”
苗绘愣住了,泪眼汪汪地看着夏黎桐。
夏黎桐很温柔地笑了一下:“不用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就行,我有的是钱,愿意给你。”
苗绘立即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我没想找你要钱,我、我只是想找你借一些钱,只借一点点!只要能让我交齐学费就行,但是一定给你写欠条!我给你签字画押!”她急切又坚决地说,“我不想复读,我想去上学,我会去兼职打工、会争取奖学金,我一定会尽快把钱还给你!”
真是和小清高如出一辙的清高。夏黎桐也懒得劝她了,耸了耸肩:“随你便吧。”顿了下语气,她又低声说了句,“只要我活着,我就会帮你。”
什么意思?
什么是“只要我活着”?
苗绘又不懂夏黎桐的意思了,她感觉自己好像是个很愚钝的人,总是听不懂她的意思……不过,她还是很感激她!
她总是会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及时地伸出援助之手。
能和夏黎桐交朋友,她真的很幸运!
“谢谢你!”苗绘含着眼泪,认真又感动地对夏黎桐说,“要是没有你的话,我肯定早就被毁了,你总是在救我。”
夏黎桐:“……”
不。
我是在赎罪。
我是在救自己。
但她无法言之于口,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敲得很轻,带着小心谨慎。
苗绘赶忙擦了擦眼泪,紧张又尴尬地朝着房门看了一眼,然后,又向着夏黎桐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再然后,愣住了。
夏黎桐像是在瞬间换了一个人,眼睛中的温度消失了,不再温柔也不再慈悲,又变回了那副倨傲漠然、不近人情的冰冷模样。
其实,苗绘能够猜出来是谁在敲门——孟西岭。她很奇怪:夏黎桐明明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铁石心肠,对谁都有一份善心,为什么唯独对孟西岭一点也不宽容呢?孟西岭面对她时好像总是有些小心翼翼,但她对孟西岭却丝毫没有善意。她似乎把所有的狠心和绝情全部留给了他。
夏黎桐眨了一下眼睛,面无表情地朝着门口走了过去,打开了房门。
“桐桐。”孟西岭站在门外,紧张地将手攥成了拳,又茫然地松开,“我们、能不能谈一谈?”
他的语气小心恳切,目光中流露着几分急切、几分无助和几分哀求。
看起来真是可怜啊。
贵公子如此低三下四地求她,真是给她脸了。但她凭什么要接受这份示好?她就这么贱?像条狗一样被踹了一脚之后随意地招招手就又摇着尾巴跑过去了?
夏黎桐笑了一下,神色中满是讥诮:“像您这种高贵的人,还能愿意跟我这种下贱的私生女谈?您可真是瞧得起我啊。”
孟西岭知道她在介意什么,急切又笃定地向她保证:“我真的没有邀请过陆靖!”
夏黎桐不为所动,犀利质问:“你不知道是谁邀请的么?你猜不到么?你敢说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么?”
孟西岭哑口无言。
他猜得到。
他难辞其咎。
那天在文创园,他不该放任周汐去羞辱她,不然周汐也不会变本加厉。
全都是他的错。他总是想着去维持秩序,去稳定平衡,却一次又一次地忽略了她的感受,把她变成了规则的牺牲品。
他欠她一份道歉。
“桐桐,对不起。”他希望她能够原谅他。哪怕是不原谅,也不要恨他。他还想给她买巧克力吃,还想陪伴她继续成长,想看着她变成一个越来越明艳灿烂的姑娘。
夏黎桐轻轻地眨了眨眼睛,一脸天真地反问:“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接受你的道歉?你卑鄙地咬了我一口,我感觉到了疼,之后你轻飘飘的一句道歉,就能弥补我受到的伤害了?还是说你觉得你活得比我高贵,所以你的一句口头道歉对我这种人来说就是恩赐,我必须接受,不接受就是我的不知好歹?”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孟西岭无奈又着急,却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宽恕自己,“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成累赘,我、我不该放任周汐那样对待你,对不起,桐桐,对不起。”
夏黎桐哂笑:“但是我不相信你。孟西岭,像你这么恶毒的人,就少在这里装好人了。天天装活菩萨不累吗?不如坏的光明磊落一点,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哪怕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她也不会再相信他了。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她是那样的毫无保留地相信他,可换来的是什么呢?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背叛。她总不能一直记吃不记打吧?那得多贱啊?
再说了,他是真的在乎她么?是真心实意地在跟她道歉么?不是的,他只不过是想维持一份体面罢了。如果他真的在乎她,就不会任由周汐辱骂她,也不会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从西藏领个女人回来——三年前,因为抢救的及时,她活着从手术室里面出来了。妈妈吓坏了,哭着质问她为什么想不开?她没办法对妈妈说实话,因为实话太沉重了,所以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没有勇气阐述小棠的死亡,她羞耻而愧疚,只好对妈妈编谎话:“月考成绩又不好……”
她也确实是没有考好,那时的她还从来没有想过把自己磨成一把锋利的刀。正因如此,妈妈没再让她念普通高中,而是花高价把她转送进了国际部,对她的要求也越来越低,以后能出国读个野鸡大学就行。
她在医院里面住了一个月,孟西岭一直没来看望她,她还以为他一直没从西藏会来呢。
直至出院后,她主动联系了他,因为她的内心实在是承担不了那么多痛苦了,小树也和她决裂了,所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个人倾诉,想让他救救自己。在拨通电话之前,她还在坚定不移地想着:他是那样一个善良的人,一定会救她的!
然而,却是一个女人接的电话。
“喂?你找孟西岭么?”
女孩的声音明艳、动人,一听就是个开朗的姑娘。
她的心口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电话,竭力使自己保持镇定:“你、你是谁?”
女孩回答:“我是他女朋友。”她又笑着问,“你是他妹妹对么?桐桐?他给你的备注是桐桐。”
女朋友?他竟然找了女朋友?她的呼吸开始急促,眼眶发酸,眼泪慢慢溢了出来,情绪在崩溃的边缘:“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你们……”她心痛到语无伦次,彷徨又无助,觉得自己正在不可阻挡地朝着深渊滑落。
女孩回答:“在西藏,我们组了一个车队。”
她的心开始下沉,眼泪滚了出来:“你们、你们现在还在西藏吗?”
“没有,上个月二十号就回来了。”
哦,九月二十号,她的生日,也是她割断自己手腕的那一天。
她的心在刹那间跌至谷底,迸发出了第一缕癫狂。
她大概就是在那一刻变成了一个疯子,握着手机,双目含泪,无声地嗤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真是不公平啊。她因为他的一句话,失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受尽了内心的折磨和凌迟,往后余生都不得善终,他却像是一阵无拘无束的风一样活得轻松自在,还找了个女人谈情说爱,彻底把她抛之脑后。
好你个孟西岭,好你个活菩萨。
她感觉自己也是贱,还十分的可悲,竟然会为了讨得他的一句夸奖和表扬而蝇营狗苟,像是一条摇尾乞怜地向高高在上的贵族讨要吃剩下的骨头的流浪狗。
她甚至还在等着他来救赎自己,真是白日做梦啊。
他根本就不在乎她,一点也不。他把她的真心当成廉价的驴肝肺,肆无忌惮地忽视、戏弄、羞辱,把她当成跳梁小丑,以一种嘲弄又不屑的目光,高高在上地欣赏着她为了讨好他而变得丑态百出的模样,却又时不时地装一番好人,给她说虚伪的两句好听话,愚弄她这个小傻子,好让她继续对他忠心耿耿,这样他才能一直看小丑演戏。
哈哈哈哈,真是个聪明又狡猾的贵公子啊。
在这一刻,她彻底看透了自己和孟西岭之间的不对等关系。
也是在这一刻,她彻底想明白了,从今往后,她必须在乎自己。
她的命金贵着呢,谁都别想弄死她,就连她自己都不行。
她还要把自己磨成一把最锋利的刀,不然谁去替小棠讨回公道?
对了,她必须保持礼貌。高贵的人都懂礼貌。
“请问一下,你们现在在哪里?”在那通电话的结尾,她很有礼貌地询问孟西岭的女朋友。
女孩回答:“我们在玩攀岩,他正在和朋友比赛,没办法接电话。”
“好的。”她笑着说了结束语,“祝你们玩得愉快。”说完,挂断了电话,心中想得却是:玩吧,好好地玩,享受你最后一天的美好人生吧,我的好哥哥。
从这一天开始,就把孟西岭当成了自己的猎物。
她看不得他那么春风得意,就略使了一些小技,导致了他和那个女人的分手。她想让他下地狱,好让他也真实地感受一下她糟糕的人生,让他这种清清白白的贵公子也经历一下在肮脏的人间苦苦挣扎的感受,但她对他还是有些感情,她怀念着最初的那一颗巧克力,所以舍不得对他心狠手辣,她天真地想着,猎物或许也可以变成宠物,就像是狗这种东西,第一个养狗的人肯定也是从猎物开始养起,一点点将其驯服。她想,只要孟西岭能乖乖听话,能哄着她开心,她就愿意对他网开一面。
但现实又一次的辜负了她,孟西岭这人啊,给脸不要脸。
其实她根本不在乎他是否和周汐在一起,周汐算是个什么东西?她根本没把周汐放进过眼里。她甚至都不在乎他是否真的喜欢周汐,她在乎的只是他尊不尊重她?
事实证明,他一点也不尊重她,他还是如同三年前一样不把她放在眼里,甚至就连一份最基本的维护都不愿意给她。
他也没有那么善良。
他虚伪又恶毒,就应该下地狱。
“放心,我还是会送给你生日礼物的。”夏黎桐牵起了唇角,朝着孟西岭轻轻一笑,“但是你现在应该去关心一下你的女朋友了,她已经在你身后站了很久了。”
孟西岭诧异回头,看到了周汐。
走廊笔直,周汐站在楼梯口,面色沉闷,目光中透露着委屈和不甘心——他竟然还能有这么低三下四的一面呢?看来是真的在乎极了那个小杂种……但是她不想认输,也咽不下这口气。
不就是一个小三儿生的孽种么?哪里比她强了?
周汐高傲地扬起了下巴,颐指气使地看着孟西岭,声音清亮地说:“我来喊你下去,朋友都在等着我们。”
夏黎桐听出来了,她这话其实是对自己说得,是在宣告主权。但是她从来不会把没脑子的蠢货放在心上,更不会和蠢货计较,显得自己不高级,所以,她只是漫不经心地对孟西岭说了句:“哄好她之后给我送杯喝的上来,渴了。”说完,直接关上了门。
孟西岭无可奈何,疲惫地叹了口气,朝着周汐走了过去。
周汐拧起了眉头,不高兴地质问:“我哥哥已经在楼下等很久了,你……”
孟西岭冷声打断了她的话:“为什么要让陆靖来?”
周汐的呼吸一滞,立即否认:“我、不是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我根本不认识他!”
孟西岭根本不想和她争辩:“不是你就是你哥。”他一脸倦意,困惑又不解地看着周汐,“为什么要针对桐桐?”
周汐先是一愣,继而怒不可遏:“是不是她跟你说的我针对她?你为什么只相信她不相信我?她是故意的,故意挑拨我们的关系!”
孟西岭却笑了,笑得苦涩又感慨:“她才不屑做这种事情呢,太低级。”伴随着话语的结束,他缓缓收敛起来了笑容,字字认真地对周汐说,“分开吧,我们不合适。”
和周汐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他并不喜欢周汐,只是因为她在他最迷茫的阶段出现了,和她在一起能够解决所有问题,于是他不负责任地以一种逃避的心态开启了一段荒唐的感情,却忽略了后果,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到了桐桐。
周汐僵在了原地,整个人呆如木鸡。
她从没想过要和孟西岭分手,她是真的很喜欢他,比之前的所有男朋友们都要喜欢,不然她绝对不可能去主动追求他,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主动追人呢。
她甚至想过和他结婚,和他成为一家人,一辈子在一起。
但他却跟她提了分手……
她不想分手。
不行,她不分手,她不同意分手!
然而当她从茫然无措中回过神的时候,孟西岭已经不见了,他走了。
走的可真快啊。
对了,她想到了,刚才那个小杂种说她渴了,让他去她倒杯水喝……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小杂种。
她不服气,不甘心,也不明白自己堂堂正正的周家大小姐,怎么就会输给一个小三生的杂种了?
周汐咬紧了牙关,把所有的眼泪全部忍了下去,又抬起手臂,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咬牙切齿地看向了夏黎桐的房间,她想去找她算账。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算这笔帐,房门却忽然被打开了,夏黎桐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夏黎桐唇畔含笑,志得意满,趾高气昂地朝着楼梯口走了过去,与周汐擦肩而过的时候,还耻笑地送了她两个字:“蠢蛋。”
周汐一下子就激怒了:“你再说一遍?”
啧,一激就怒,真是没脑子,和你哥如出一辙的是个蠢蛋。
夏黎桐气定神闲地在楼梯口站定,朝后转身,笑吟吟地看着周汐:“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我想让孟西岭和谁在一起,孟西岭就会和谁在一起。他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征服了他,而是因为我想让他和你在一起,但是你呀,太蠢了,留不住他,还不知好歹,竟然会觉得你和你哥能控制的了他,还想利用陆靖算计他,他又不是个傻子,你也太小瞧他了。”
周汐:“……”
夏黎桐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她精彩纷呈的表情:“别和我比,我能摆布他,是因为我了解孟西岭,我还比你聪明。”她又灿然地笑了一下,很是真诚地说,“不过还是很感谢你喜欢他。”
感谢、我喜欢他?
周汐的眉头紧蹙,满面都是难以置信,感觉自己是在面对一个疯子:“你、你什么意思?”
下方的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夏黎桐做了一个朝楼下看的动作,轻说一声:“你哥来了。”其实她什么都没看到,因为有墙壁挡着。
但是周汐有点儿怕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哥哥,立即朝着楼梯口走了过去,然而就在她走到夏黎桐面前的时候,夏黎桐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咬牙切齿地对她说了四个字:“杀人偿命!”
小棠的命,周燃必须还。
小棠的仇,她也必须报。
天道不公,她就拿命和天赌,就算是以死相搏,她也要给小棠讨回来一份公道。
周汐惊恐又错愕,下意识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抽了个空。夏黎桐忽然松了手,继而如同一尊圣洁玉立的观音像一般,面色安详地朝后倒了下去。
失重感骤然来临,但消失的很快,取而代之的是巨烈的、深入骨髓的钝疼感。
她的身体就如同撞出了悬崖的汽车,迅速地、势不可挡地顺着坚硬的台阶一节一节地滚了下去,发出了一声又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孟西岭刚走上两段楼体之间的缓台,夏黎桐的身体突然摔了下来,猛烈地撞击在了墙壁上。
“哐啷”一声响,他手中的杯子落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周汐在楼上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客人们听闻尖叫声后,立即朝着楼梯凑了过来。
在一片哗然和惊叫声中,夏黎桐的身体在不断抽搐,殷红的鲜血从她的口中喷出,顷刻间便染红了她的半张脸。
孟西岭惊急地跪在了她的身边,面上血色全无,恐慌到语无伦次:“桐、桐、桐桐……”他的双手无措地半举着,他想去救她,却又不敢触碰她,生怕弄碎她。
夏黎桐是痛苦的,极其痛苦,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断了。
但她却是痛快的。
尤其是看到孟西岭那副被吓傻了的模样之后。她张了张嘴,想对他说话,却没能发生出声音。
孟西岭感觉到了她的痛苦,他的心也一样疼,几乎要疼碎了,并且害怕极了,甚至已经红了眼眶,却在竭力地使自己保持镇定:“我、我给救护车打电话,别怕,120马上就来。”他的双手颤抖着、匆忙地在身上摸索着,却没有摸到手机。
夏黎桐的喉头突然发出了咝咝的声音,沾了血的双唇不断翁动着。
她的眼神中充斥着渴望。
孟西岭注意到了,立即把耳朵凑到了她的唇边:“你说,我在听,我在听。”
夏黎桐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断断续续地拼凑出了一句话:“她、她推我,是你你、你把我、害死了……”
这就是她送给他的生日大礼。
她要让他永远铭记这一天,铭记她的苦难,铭记她的鲜血,铭记她的怨恨。她让他好好地体验一番她的人生,让他永永远远地生活在痛苦与内疚之中。
她还要让他从今往后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过一次生日,即便是到了儿孙满堂、喜烛高寿之年,她也要让他一闭上眼睛就想起今天这一天,让他往后余生都不得安宁,就如同现在的她一样。
孟西岭浑身一僵,如同一把刀在猝不及防间捅入了心脏。
他的眼神先是呆滞,后是支离破碎,如同灵魂被活生生地割裂了,碎成了无数片。
他在痛苦,他终于体会到了痛苦的滋味——夏黎桐对自己的杰作心满意足,她甚至在想:就这么直接死掉也行,让孟菩萨这辈子都背负着害死一条人命的罪孽感。
但是她还不能死,她还要给小棠讨回公道。
她只是、需要休息,她想睡觉,好好地睡一觉,她真的很疼、很累……可是却她无法合上双眼,直到苗绘的出现。
苗绘跌跌撞撞地从楼上跑了下来,脸上依旧带着口罩,眼泪却止不住地从眼眶中往外冒,边哭,边下楼,边用手指着楼上的周汐:“我、我看到了,是她干的,是她干的!”
夏黎桐硬撑着的那一口气终于散了。
苗绘真不愧是她养出的最好的一把刀。
她终于可以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了。
接下来,就看小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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