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黎桐拿命和天赌, 万幸地赌赢了,却赢得惨烈,折断了的肋骨戳穿了左肺, 在icu里面生死徘徊了一遭才转危为安。
转去普通病房后, 她的日子也并不好过,除了肺部受损之外,浑身上下还有诸多部位骨裂、骨折,哪怕仅仅是一次微小的呼吸都能引起一阵剧烈疼痛,更别提说话和欢笑了。
疼痛不仅迫使她失去了惯有的高傲和矜狂, 还强行给她附加上了虚弱和狼狈。
她很讨样这样没用的自己。
每当疼痛袭来时,她都会将目光投向窗外。
病房的窗户外有一棵参天的梧桐树。
夏意愈灼,梧桐愈盛。
伴随着六月的深入,窗外的梧桐树越发枝繁叶茂, 阳光像是被葱郁的树叶揉碎了,如璀璨星辰般落入了她的眼中。每当这时,她都会想起妈妈说过的话——
梧桐的生命力顽强,“黎”有众多的意思, 给她取名叫“夏黎桐”, 就是希望她能够像是夏日的桐树一般灼灼其华、欣欣向荣。
于是,名字就变成了她抵御疼痛的盾牌。她坚定不移地认定自己的命硬极了, 再大的痛苦与折磨也不能消磨她的生命力。
我命由我不由天。
哪怕是形销骨立,哪怕是皮肉剥落殆尽仅剩下一副枯骨, 她也不会被击垮。她是一把坚硬锋利的刀, 活着就是为了小棠报仇,谁都不能阻止她,哪怕是皇天与后土。
周燃是她要宰杀的第一条鱼。
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夏黎桐终于收到了鱼上钩的信号。
六月二十一号这天清晨, 她妈夏秋白抱着一束用淡绿色雾面纸包裹着的海棠花走进了病房。孟利嵩紧随其后。
其实夏黎桐大概能猜出来是谁送来的花,但还是仔细地询问了一句:“谁送的花?”她的伤情虽然已经稳定,但身体还是很虚弱,双唇干涩粉白,说起话来有气无力。
“不知道是谁送的。”夏秋白走到了灰白色的床头柜前,把插在玻璃花瓶里的干花拿了出来,换上了这束新鲜的海棠,“摆在了病房门口的地上,上面也没插卡片没留信息,但我觉得应该是送给你的,就拿进来了。”
“哦。”夏黎桐抿起唇角,轻轻地笑了一下,同时转头,目光平和地看向了那束花。
这是一束重瓣白海棠,花开似锦,花姿圣雅,洁白的花瓣上还沾着莹润的露珠,想来应该是刚从枝头剪下的。
要是有香味就好了。
但海棠向来是无香的。
“这花真好看。”这句话是孟利嵩说得。夏黎桐将目光投向了这个男人。紧接着,孟利嵩又说:“其实、岭岭今天也来了,他一直挺关心你的……”
夏黎桐听出来了,这话其实是对她说得——孟利嵩在替他儿子求情。但他的视线却一直定格在她妈的背影上,目光紧张,局促不安,语气中充满了小心和试探,双手还在无措地互搓着。然而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她妈就忽然抓起了床头柜上的白色马克杯,用力摔在了地上。
伴随着瓷器爆裂的声音,孟利嵩的话语也戛然而止,无奈又自责地垂下了眼眸。
这一刻,夏黎桐真是觉得这个男人好可怜,都已经低三下气成这样了,他爱的女人还是对他如此的绝情,或者说,他是被自己的儿子连累了。但是这能怪她的妈妈么?不能。要怪就只怪孟西岭。
全是孟西岭的错。
她妈针对的也不是孟利嵩,而是孟西岭,不然她不会允许孟利嵩走进病房。
她已经住院一个月了,孟西岭却从未来看望过她,但并不是因为他不想来,他每天都来,却一次又一次地被隔绝在了病房之外。是她妈不允许他来见她,不允许他踏入病房一步,甚至不允许孟利嵩在病房里提起孟西岭的名字。
因为她是在孟西岭家里出的事,是被孟西岭的女朋友“推”下了楼,所以,她妈将所有的怨恨和怒火全部斥加在了孟西岭头上,外加她早就和妈妈抱怨过周汐辱骂她而孟西岭却视而不见的事情,所以她妈自然而然地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孟西岭的错,是孟西岭放任他的女朋友害了她。
她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她要让孟西岭的内心备受煎熬的同时还要承受千夫所指,让他一样不落地把她曾经历过的痛苦全部经历一遍。这是他应得的。
因为她妈的态度强硬,孟利嵩也不敢再多言,无声地叹了口气,朝着卫生间走了过去,拿了扫把和簸箕出来,默默地把地上的玻璃渣扫了起来。
夏秋白也不理会他,面无表情地坐到了病床旁边的凳子上,双手交叠着搭在了腿上,冷冷开口:“毕业典礼也没能去参加,毕业照也没拍,全给耽误了。”
夏黎桐知道,她妈这一番话其实是说给孟利嵩听得,为了让孟利嵩好好地明白一下他的儿子到底有多么的罪不可恕、给她的女儿造成了多么遗憾的负面影响。
但其实,夏黎桐并不遗憾自己没能去学校参加毕业典礼,更不遗憾没有和同学们一起拍毕业照,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她对她的同学们根本没有感情,更不留恋那个校园。她也从不觉得自己的青春需要用毕业典礼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仪式来留念。青春没了就是没了,岁月走了就是走了,任何留念和伤感都只是给未来的自己徒增烦恼罢了。
再说了,青春本来就应该是野蛮和肆意的,是无价且未来可期的,频频回头看的才是二百五呢。更何况,谁能保证未来的自己不会比现在的自己活得更好呢?既然青春不够好,那为什么要心心念念呢?日子过完了就是过完了,无论好坏都不应该回头看。
她希望未来的自己只会比现在更强大,希望自己可以所向披靡、得偿所愿,而不是被回忆拖后腿。回忆向来是痛苦的。昨日之日不可留。
但夏黎桐对她妈说得却是:“是啊,是有些遗憾的,毕业证都是同学帮忙领得呢。”说着,她还轻轻地叹了口气,显得自己好像真的很遗憾一样,“我要是没有受伤就好了,大家都不会难过了。”她的语气中甚至还透露出了几分自责。
她妈哂笑一声:“是,错都是咱们母女的,是咱们母女命贱,活该被人家当狗宰。”
孟利嵩着急忙慌地抬起了头:“小夏你不要这么说!”
夏秋白依旧是毫不留情:“我说错了么?我只不过是把你儿子心里想得东西说出来了而已。”
孟利嵩越发急切:“岭岭他、他绝对不是这么想的!我敢保证,岭岭他绝对不是一个坏孩子!”
夏秋白:“他要不是这么想的,能让他女人指着我女儿鼻尖骂?能让他女人把我女儿推下楼?他从来就没瞧得起过我们母女,恨我们霸占了他的家,一直记恨我记恨到现在,甚至要杀了我女儿,你跟说他不是这么想的?你自己信么?”
孟利嵩欲言又止,哑口无言。
夏黎桐赶忙说了句:“妈,别说了,不是哥哥的错……”她一边回想着苗绘的柔弱怯懦模样,一边模仿,声音小小地说,“我没怪哥哥,他也不是故意的,更和孟叔叔没有关系,你别说孟叔叔了。”
因她这一句话,孟利嵩直接红了眼眶。夏秋白也确实是没有继续开口,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也看在孟利嵩确实是无辜可怜。
夏黎桐的内心深处自豪极了,觉得自己真是天生演技派,但人还真是不能得意忘形,会遭报应的——突然间,她的肺部伤口又开始作痛——但她忍下来了,免得妈妈看到之后心里难受,更何况她等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必须要学会忽略身体上的疼痛。
这时,夏秋白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说了句:“九点半了,那个姓周的应该快来了。”随后,她又抬头看向了自己女儿,无奈地蹙起了眉头,“你为什么非要和那个姓周的见面?他们全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夏黎桐不置可否:“先谈谈再说吧,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她又看了孟利嵩一眼,抿了抿唇,语气虚弱,却真诚,“我不想让哥哥为难,我和哥哥的女朋友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都是意外罢了。我真的不怪哥哥,我希望哥哥能够开开心心的。”
……
匆匆地吃了早饭,周燃就开着车出了门。
时节已经进入了六月,还不到十点,太阳已经毒辣的仿如火炉倾倒人间。周燃一边在心里咒骂着,一边从储物盒中摸出了墨镜,戴在了鼻梁上。
因为妹妹的事情,他们全家都快接连一个月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汐汐现在还被关押在看守所里。
车还没开到医院,油箱提示燃油即将告罄,周燃不得不导航开去了附近最近的一个加油站。等待给油箱加满油的同时,他不放心地给他妈打了个电话。
提示音响了好几声后他妈才接通电话,嗓音低小谨慎:“喂?怎么了?我和你爸还在杨律师这里。”
周燃:“这个律师怎么说?”
他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和前几个说的差不多,需要夏黎桐那边同意和解才行,不然你妹妹就要被判刑,最少判三年,她、她才二十四岁呀!”说着,她的声音就哽咽了,又难过又着急,“你说那个女孩要是个普通人就算了,不就是推了她一下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找找人花点钱也就解决了,现在、现在、就是她不要咱们的钱,软的硬的都不吃,不同意和解,这可怎么办呀?”
周燃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和他爸妈一样着急,却一样地束手无策——夏秋白和夏黎桐那对母女,真不是一般的难对付。而且比之夏黎桐来说,她妈夏秋白更强硬。
那天出事之后,现场有人直接报了警,他没能带着汐汐逃走,汐汐被带去了警察局,夏黎桐则是被送进了icu。
算是汐汐幸运,也算是那个小杂种命大,肺都他妈的被肋骨戳穿了,竟然还活了下来。
当那个小杂种从icu里面出来之后,他们周家人才能够尝试着与她妈夏秋白商议和解。
夏秋白这人很会戏弄人。她耐心地聆听完了他们一家三口以及律师的请求,给他们营造出了一种事情有转机的假象,却在他们满怀希望的时刻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们:“我女儿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你们却想让你们的女儿平安无事,天底下哪有那么美的事?”
当时,他们还当她是不满足与赔偿金,于是他爸就回了句:“赔偿不是问题,多少钱我们都愿意赔。”
夏秋白漫不经心,轻启红唇:“我不要钱,我要命,我就是要让你们的女儿遭报应,我就算是把自己送进去,也要让她死在牢里。”
这女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极为平静,神色也十分冷静,冷静到令人不寒而栗。
他们全家人都感觉到了,这女人,是真的想让汐汐死。
但他们周家也不是好惹的,毕竟他们家世代都是东辅人,在东辅人脉根深蒂固,比起夏秋白这个从农村来的下贱女人有权势的多,于是,他和他爸还曾在私底下去找过这个女人,和她谈判,威逼利诱她签和解书。一个单亲母亲的致命弱点无外乎是女儿,所以他们一直在用夏黎桐的安危和未来胁迫夏秋白。但他们忽略了一点:夏秋白要是没点胆量和手段,怎么能够只身在东辅立足?
她根本不惧威胁,甚至还提前准备了录音笔,并反过来威胁他们父子俩:“我夏秋白确实是一个没人帮靠的女人,在东辅无亲无故,但是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为了我女儿可以付出一切,你们敢么?对了,你们可能还不知道,你们家老太太住的那家疗养院的幕后老板是我,听护工说,你们经常虐待老人,老太太亲口说的,老太太还说她有两个儿子,都想独占家产。”
周燃的第一反应:绝对不可能!奶奶已经老年痴呆了,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紧接着,他才意识到,夏秋白这样说无外乎是为了让他们父子俩明白她是真的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即便是老人,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拿捏利用。
夏秋白早就把他们家调查透了。
但是现在想给奶奶转院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落进了夏秋白手里。
最后,夏秋白又笑呵呵对他爸说了句:“你的弟妹叫李梦琅,是我开的美容院的常客,我们的关系还算是不错,你们家的那点事啊,我心知肚明。老爷子要是知道了你们虐待老太太,会怎么想呢?不孝顺的孩子没糖吃。”
这句话,令他们父子俩目瞪口呆,紧接着,他们终于意识到,他们犯了个大错:夏秋白在东辅这么多年,投资了一家又一家高端私立医院、疗养院、美容院、整形院……哪一个不是可以收缴人心的地方?她怎么可能没有人脉?她早就在东辅站稳脚跟了。
那天晚上,他和他爸可谓是被夏秋白杀了个片甲不留,灰溜溜的铩羽而归。
“我绝对不会让汐汐出事的!”周燃着手机,斩钉截铁地对自己的妈妈说,“我去和那个姓夏的谈!”
一周前,在他们全家走投无路之际,夏黎桐竟然“高抬贵手”放了他们一条生路:她点名道姓地让他去医院和她见面。她说她可以考虑和解,但条件是他必须独自一人前去医院见她。
他不知道那个小杂种的葫芦里面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但是他一点也没把她放进眼里,不就是一个私生女么?还能厉害到哪里去?是汐汐笨才中了她的圈套,他可不笨,绝不可能被一个小杂种摆弄。
电话那方,他妈一直在低低哭泣,呜咽着嘱咐他:“你一定要好好谈,态度好点,该道歉就道歉,该低头就低头,咱们、压不过她们母女,只能低头……”
被人碾压的滋味不好受,周燃不甘心地咬了咬牙:“汐汐说不是她推的,是那个小杂种自己摔下去的!”这句话,他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他无条件地选择相信自己的妹妹,但除了他以外,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相信她的人。
果不其然,他妈听到这话后变得又气又急:“现在你就别说这种话了!她第一次也不是这么和警察说的,警察怎么可能会相信她?而且那天在场的人那么多,都怀疑是她推的,就连孟西岭都说是她推的,还有那个女孩,也一口咬定了是她,你现在再说这种话不是害你妹妹么?”
周燃能感觉到,就连他妈都不相信他妹妹的话,她也觉得是汐汐推了夏黎桐。他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那天汐汐可能是被吓坏了,在警察第一次审问她的时候,她竟然说了实话,承认了那个时候自己在和夏黎桐起争执:争吵中,夏黎桐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想抽回来,结果夏黎桐忽然就栽下去了。但她那个时候并不确定夏黎桐是怎么摔下去的,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推的。过了一天之后,她可能是终于冷静了下来,这才确定了不是自己推的,但证词怎么可能说改就改?
想到这里,周燃无奈地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妹妹真是傻!怎么就老实巴交地说了实话?就算真的是她推的,咬死了不承认又能怎么样?反正又没监控,疑罪从无!
还有孟西岭,竟然也不放过汐汐。出事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去找了孟西岭,希望他能向警察证明汐汐没有推夏黎桐,当时他还信心十足地认为孟西岭一定会维护汐汐,毕竟汐汐才是他的女朋友,而那个小杂种不过是他后妈带去的小拖油瓶,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维护汐汐,哪怕真的是汐汐把那个小杂种推下的楼,孟西岭都应该无条件地维护她。然而,孟西岭的回答却是:“我只看到了我妹妹滚下了楼梯,现在生死未卜,而你妹妹却毫发无伤。”
他对这个回答很是意外,继而怒不可遏:“你什么意思?汐汐都说了她没有推她!”
“我只相信桐桐。”孟西岭比他想象中的要铁石心肠的多。
他越发气急败坏:“汐汐是你的女朋友!”
孟西岭毫不留情,言简意赅:“不再是了。还有,你最好祈祷桐桐平安无事。桐桐要是醒不过来了,或者留下了什么后遗症,你妹妹也别想安度余生。我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找最苛刻的律师团去给周汐定罪。”
“……”
他这才明白,孟西岭是真的很维护那个小杂种,在他心中,夏黎桐的分量比汐汐重要的多。
而且,孟西岭这人也比他想象中的要难以摆布,他看似温润如玉,实则外柔内刚,是个如蒲苇般锋利的人。
他当初就是瞎了眼了才会觉得孟西岭是个最佳的妹夫人选。
挂断母亲的电话,油箱也加满了。周燃重新发动了车辆,踩下油门的同时在心里思索着等会儿到了医院后该怎么和那个姓夏的小杂种谈判。
他不想对她低头,不想低三下四地求饶,但是除了求饶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还有,仅仅是低头求饶,就能让那个小杂种放过汐汐么?
他不知道……
窗外的气温炎热,周燃的心头愈发烦躁。
他一脸不耐烦地打转方向盘,车头朝左拐了个弯,驶离了加油站,但就在这时,他却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倒车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休息的不好,所以他这几天有点神经兮兮的,总觉得后面有人跟踪他。但每次察看,都没有发现端倪。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也确实是忙,全家人都为了汐汐焦头烂额。而且祸不单行,这几天家里面还总是出怪事:不是养的狗丢了就是花园里的花在一夜之间全部死光了;他爸的刹车还坏了;他妈走路上的时候差点儿被从高空坠下的花盆砸到;他的某件衣服上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染上了红墨水,就在心口的位置,跟闹了鬼一样……
看来要请风水师父再来家里看看风水了——周燃一边在心里这么想着,一边踩下了油门,风驰电掣地驶向了夏黎桐所在的医院。
……
住院部21楼。
周燃下了电梯之后,一边顺着洁净的走廊朝西走,一边东张西望寻找7号病房。还没找到病房,他倒是先看到了孟西岭,于是他不再左右张望,径直朝着孟西岭走了过去。
孟西岭穿着白衬衫和蓝色牛仔裤,身型很是修长,却少了惯有的挺拔,向来笔直的双肩塌下来了,宽阔的胸膛无力含起,整个人看起来尽显疲态。
他面前的病房大门紧闭,不容许他朝内踏入一步。
周燃在他身边停下了脚步。孟西岭这才注意到有人来了,看清周燃的那一刻便沉下了目光:“你怎么来了?”
周燃冷声回答:“姓夏的让我来的。”
孟西岭诧异蹙眉:“让你来干什么?”
周燃轻蔑一笑:“那你得去问她,我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的话音刚落,病房大门忽然被推开了,夏秋白和孟利嵩一同从里面走了出来。
“进去吧,她要单独和你谈谈。”其实夏秋白并不放心让自己的女儿和这个姓周的独处,但她又拗不过自己女儿,只好单方面警告周燃:“记好,现在是我给你脸,你最好不要给脸不要脸,你要是敢动我女儿一根手指头,你妹妹也别想好过。”
周燃面色阴沉心有不甘,却不敢反击夏秋白一句,只好紧紧地咬住了牙关,毕竟、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替汐汐求情、希望这对母女能够高抬贵手放自己妹妹一马,所以无论这对母女如何猖狂,他都只能听之任之。
病房内,夏黎桐将已经拨通了的电话藏进了盖在身上的白色薄被之下。没过多久,周燃推开了房门,走进了病房。
夏黎桐靠坐在半抬高的病床上,目光戏谑地盯着周燃,满心都是畅快,甚至还情不自禁地大笑了起来,笑得浑身发痛,却兴奋极了:“哈哈哈,狗东西,你终于来啦?”
周燃的脸色难看,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了一句:真他妈是个疯子。但他不能和夏黎桐翻脸,只好强忍下来了怒火,转身关上了房门,同时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然后才转身,重新面向了夏黎桐。
他身上穿着黑色短袖,卡其色工装裤。短袖的正面印着一个蓝色的造型夸张的鲨鱼头。
夏黎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衣服上的鲨鱼头看了一会儿,叹息一声:“自愿上钩,哎……你们家是不是就没有一个聪明人?”
周燃竭力忽略掉她的冷嘲热讽,在距离病床三步远的位置站定,蹙着眉头,不耐烦地询问:“你到底要和我谈什么?”
夏黎桐哂笑,眉梢一挑:“就这种态度还想求着我放了你妹妹?你这家伙怎么总是记吃不记打呢?路边的野狗都比你长记性。”
她骂人的水平向来高超,不是阴阳怪气就是极具侮辱性,并且丝毫不在乎对方的感受,先骂了再说,自己开心最重要。
周燃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忍无可忍地痛斥夏黎桐:“你怎么摔下去的,是不是我妹妹推的,你他妈心知肚明!”他越说越咬牙切齿,越发怒不可遏,满心都是不甘和愤恨,仿若自己家遭受了千古奇冤,“你就是个心理畸形的变态,你对你哥心怀鬼胎,就因为我妹妹得到了孟西岭,你就嫉妒她,恨她,所以就用这种恶毒的方式陷害她,企图毁了她的人生!”
他真是在铁骨铮铮、铿锵有力地为自己的妹妹鸣不公。
夏黎桐被逗得放声大笑:“哈哈哈,你可真是愚蠢到家啦,竟然会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和和你一样傻。就你这种废物脑子,拿什么跟我玩啊?”她像是一个没有得到满意答案的出迷人一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轻叹一声,“我真是高估你了,我要是能够正确评估你的智商就好了,你的脑子实在是太单一了,我根本没必要让自己吃苦头。”
周燃先是一愣,满目茫然,继而怒不可遏:“你他妈什么意思?耍老子?”
夏黎桐冷笑:“你们兄妹俩就没一个聪明的。”她又叹了口气,倍感无聊地自我揭露谜底,“我根本就没把周汐放进过眼里,我也不在乎孟西岭到底爱不爱她,我甚至都没把孟西岭放进过眼里,他爱谁、不爱谁,都与我无关。不过我也承认,我确实喜欢过孟西岭,但爱情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远不如公道重要,我有我的菩提,所以,无论是你妹妹还是孟西岭,都只是我的棋子而已,根本不值得我这么费尽心思地去对付。”言及至此,夏黎桐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面无表情地盯着周燃,一字一顿地开口,“我要对付的目标从来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周燃。”
周燃却还是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觉得自己好像又被戏耍了,再度促起了眉头,满面都是茫然和愤怒:“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
真是蠢到家了!她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夏黎桐无奈又气急败坏,冷笑着问:“手串开过光之后,晚上还做噩梦么?”
周燃浑身一僵,目光中划过了难掩的诧异与惊愕。
夏黎桐终于心满意足,不禁勾起了唇角,笑意阴森冷然,又显露出了几分极端的癫狂——
鱼上钩。
好戏、终于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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