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三个人一起聚在餐桌旁吃饭的时候,夏黎桐一句话都没有说,吃完饭,  她就带着小布丁离开了。

    其实在来之前,  她原本打算的是傍晚的时候再回家,想留在这里多玩一会儿,但是,他们俩都嫌弃她的小狗,  而且她现在还越看祁俊树越不顺眼,总想和他吵架,  却又觉得吵架伤身,  不利于她的身体恢复,  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直接走人,哼!

    牵着小布丁走出小区大门后,  夏黎桐并没有打车回家,而是慢悠悠地走去了那条凌驾在黄泉河、不,不对,  是创新河——不能喊黄泉河,  不文明也不科学——之上的白桥上。

    然而夏日炎热,阳光如火一般炽毒,  那条桥就像是搁置在烤箱中的盘子似的,  能把呈置在其上的一切事物全部烤化。夏黎桐心疼自己的屁股,  于是果断放弃了坐栏杆的想法,牵着小布丁下了桥。

    桥下就是河床。东辅的雨季尚未到来,河床中的水量并不丰沛,水流轻盈平缓,  如同一条碧绿色的缎带一般自西向东漂流而去。

    河床两岸树木葱郁,植被茂盛,是个乘凉避暑的好地方。南岸上还建立着一坐供行人休息的五角凉亭。

    夏黎桐顺着楼梯下了桥,直接去了那座红色的亭子里,然后四处望了望,确定附近没有行人之后,把拴在小布丁脖子上的狗链解开了,让它自己跑着玩去——她很确定以小布丁的胆量,绝对不敢独自一狗跑很远,顶多也就是在凉亭附近转转。

    缠好狗链,夏黎桐把背在身上的狗包取了下来,放在了长椅上,自己也顺势坐了下去,拿出手机,点开了通讯录。

    排在她通讯录第一位的联系人一直是孟西岭,备注是:哎呦老男人。

    在过去的很多年间,孟西岭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因为她一直觉得孟西岭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所见到过的最干净最纯澈的人,无论自己会变成什么鬼样子,他也一定是唯一的那个不会嫌弃自己的人。

    其实现在也是,他一直是善良且温柔的。

    她心里也都明白,孟西岭绝对不是故意放任周汐来辱骂自己,也不会故意邀请陆靖来羞辱她,他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

    但她就是没有办法原谅他,因为是他把她引向了李昭楠。

    李昭楠是所有罪孽开始的源头么?

    也不是……

    这世间有太多的阴差阳错和无能为力。

    四年前,小棠死后,她发了疯一样地满世界寻找李昭楠,只是为了求她去公安局作证,向警察证明她和小树说得都是真的。李昭楠也是性-侵案件的受害者,是唯一的人证,只要她能够向警察阐述自己在那间会所里面的遭遇,警察就一定能够相信她和小树的话、相信那本画册。然而李昭楠却如同人间蒸发一样凭空消失了,仅给她留下了一封信:对不起,我不敢和他们作对,我还有弟弟要养。

    起初,她觉得李昭楠就是一头该死的白眼狼,那天晚上她就不应该救她,应该让她从那座大桥上跳下去,让她去死!可是,后来冷静下来之后,她才逐渐意识到,李昭楠或许也是身不由己,她可能是被那些人威胁了,或者和小棠一样,也被逼入了绝境。

    那天在医院,她也曾质问过周燃他们几个到底对李昭楠做了什么?然而周燃的反应却令她意外——他一脸茫然地反问她:“李昭楠是谁?”并且还信誓旦旦地重申了好几遍:“我不认识李昭楠,真的不认识!”

    她能看出来周燃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撒谎,他根本不知道李昭楠的存在,所以在他的背后,一定还有个藏得更深的、更谨慎的幕后主使。

    能是陆靖么?

    夏黎桐不确定。她只能够确定害死小棠的凶手绝对不止周燃和陆靖两个人,因为那本画册中出现了不止两个施暴者,周燃却只敢供出陆靖一个人。

    到底是多厉害的人物,竟然能让周燃这个土太子忌惮不已?

    夏黎桐是真的很想好好地会一会那个厉害的“大人物”,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们必须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着来,不然一定会被那个人反杀。

    挫败地叹了口气,夏黎桐点进了通讯录的名帖里,把孟西岭的备注从“诶呦老男人”改成了“鱼钩”,让他的排位一下子就从第一变成了倒数。

    虽然孟西岭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什么,但确实是因为他才会引发了这场“蝴蝶效应”,他总要负些责任——

    为了不带着她去西藏玩,为了和他喜欢的女孩双宿双飞,所以随便给她指了条路,还美其名曰“从善”,却只不过是为了让她滚远一点。

    其实不想带她去西藏可以直说的,嫌弃她多余也可以直说,没必要当了婊-子还立贞节牌坊,把她耍的团团转。

    像她这种小心眼的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锱铢必较。

    这块牌坊她真就不让他立了。

    想摆脱她?不可能。

    活菩萨的那随便一指,可真是害了她一辈子,她凭什么原谅他?

    她就是要让他这辈子都摆脱不掉她的纠缠,让他一辈子活在不见天日的阴影里,往后余生都不得安宁。

    改好备注后,夏黎桐给孟西岭发了一条短信,内容只有一个: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其余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然后她就把手机关上了,悠哉悠哉地靠在栏杆上,等着人来找她。

    不知过了多久,正钻在草丛里追蜻蜓玩的小布丁突然汪汪大叫了起来,并且是边叫边朝着凉亭跑,一下子就扑倒了夏黎桐的脚边,前肢离地,急切地趴在她的小腿上求抱抱。

    显然,它又被吓到了。

    狗的听觉和嗅觉皆比人类灵敏,夏黎桐猜想应该是有它不熟悉的陌生人出现了。

    把小布丁从地上抱起来之后,她朝着白桥所在的方向望了过去,在连接桥头和岸边的楼梯上看到了一道挺拔的身影。是孟西岭。

    他看样子像是直接从公司来的,身上还穿着正装:白衬衫配黑色牛仔裤。衬衫整洁又干净,在阳光下一白如雪;西服裤熨贴笔挺,衬得他的双腿越发修长笔直。

    除了在医院的那一次,她好像从来没见过他颓然沧桑的模样。

    他从小就是个体面人。

    夏黎桐记得,在他青春期的时候——大概是十六岁?反正当时的他正在念高中,很喜欢打篮球。听孟叔叔说他几乎每天都会去打一场篮球,无论春夏秋冬,每场都打得大汗淋漓,湿透球衣。但他是住校生,两周才回一次家,可他每次回家,都不会从学校里面带脏衣服回来,也不和其他男孩子一样攒脏袜子和内裤,有什么换下来的衣物当天回寝室就洗干净了,从来不拖泥带水。

    他身上的气味也永远是清爽的,绝对不会有运动留下的汗臭味。

    他的室友还曾嘲笑过他有洁癖,但夏黎桐知道,孟西岭绝对不是有洁癖,他只是单纯的爱干净,骨子里的矜贵,所以不允许自己变得懒惰邋遢。

    他确实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贵公子,但是,他的温柔和善良,永远轮不到自己——夏黎桐一边轻轻地抚摸着小布丁的脑袋,一边在心里叹了口气。

    孟西岭很快就走进了亭子里。小布丁惊恐不已,又开始冲着他汪汪大叫,并且他走的越近,它叫的就越大声越激动。夏黎桐不得不对孟西岭说:“别往前走了,它怕你。”

    孟西岭无奈,只好止步于前。

    夏黎桐背靠栏杆,一边轻抚着小布丁的后背做安抚,一边对孟西岭说:“它已经把你忘记了。”

    即便是你把他从路边捡了回来,即便你对它有着天大的恩情。

    但感情就是这样,是需要维护的,不然也是说忘就忘。

    她又说:“你从来都没去过我家。”

    其实她知道,他不是不想去看小布丁,他只是单纯地不想去她家。

    孟西岭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这句话,但他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埋怨,只好顺着她说:“以后一定常去。”

    夏黎桐却哂笑:“算了吧,反正我妈也不欢迎你,你还不如继续避着她呢,你们两个就这么净水不犯河水地僵持着吧,不用考虑我的感受,我算是个什么东西?活该当你们俩的牺牲品。”

    孟西岭:“……”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他顿时诧异万分,又愧疚满怀:“桐桐我、我”他开了口,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开脱,最终,也只能对她说一句,“对不起。”话音落后,他的神色却莫名一僵。

    夏黎桐冷笑一声:“哼,别说对不起啦,耳朵都要磨出茧子啦。”说完,她便移开了自己的目光,然而就在她准备转头的那一刻,孟西岭却慌张地对她大喊了一声:“别回头!”同时一个箭步朝着她冲了过来,伸手揽住了她的后脑,用力地把她的脸埋进了自己的胸口。

    小布丁还以为他在攻击夏黎桐,护主心切的它突然抖出了毕生的勇气,张大嘴巴一口咬在了孟西岭的手上。锋利的狗牙瞬间穿透了皮肉,孟西岭吃痛,却依旧没松手,反而急切地叮嘱夏黎桐:“不许回头!”

    夏黎桐感觉挺突然的,还有些莫名其妙。他越不让她回头,她就越是想回头,但是他手就是一个铁掌,牢牢地桎梏住了她的脑袋,她让一个角度都扭不过去。

    凭什么不允许她回头!

    哼!

    竟然敢对我动手!

    限制我人身自由!

    然而就在她准备动手推他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浑身猛然一僵——在她的身后,是黄泉河,在上流自杀者的尸体会顺流而下,漂流于此……

    他看到了是么?

    所以才不想让她回头,怕吓到她?

    她突然不再挣扎,也不再说话,沉默着把额头抵在了他的心口。

    孟西岭闭上眼睛,做了几组深呼吸,竭力让自己跟她说话时的语气变得轻松:“你好好坐着,不要回头,我打个电话。”

    夏黎桐抿了抿唇,鼓起勇气询问:“报、报警么?”

    孟西岭怔了一下,很是意外。

    夏黎桐感知到了他的诧异,苦笑着解释:“我上网搜过这条河,经常有人去上游自杀。没想到还真的让我们两个倒霉鬼遇到了。”

    孟西岭了然,心照不宣地规避了“尸体”的话题,只是叮嘱:“乖乖坐着好不好?不要看,我打电话报警。”

    夏黎桐没再和他做对,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是男人还是女人?”

    孟西岭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是一个女孩子。”

    穿着白色衬衫和格子裙,长发漆黑,脑袋上还卡着一个粉红色的发卡。

    是她的妈妈给她买的么?

    他不清楚。

    但他很是心痛。一个正值花季的女孩子,就这么没了,不应该的……

    而且她看起来和桐桐没差几岁。

    桐桐也是刚从鬼门关里走出来。

    孟西岭的心尖猛然一颤,覆在夏黎桐后脑上的那只手臂突然开始颤抖——他对那个逝去的女孩感到惋惜,又对过往的事情心有余悸。

    夏黎桐的额头正抵在了孟西岭的心口,所以轻而易举地感知到了他情绪上的波动。

    其实也不奇怪。

    生命的无端终结确实会给人的情绪带来冲撞,即便那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更何况现在直击这幅画面的人是孟西岭。他可是罗菩萨的儿子啊,对世间万物都带有一颗菩萨心。他还是一个连路边的小猫小狗都要去救助的人,怎么会对人类的生命无动于衷?

    “报警吧。”她说。

    “嗯。你不许回头。”再次叮嘱了一遍过后,孟西岭才松开了夏黎桐。夏黎桐这才看到了他右手手掌边沿处被小布丁咬出来的伤口,血肉模糊的,还在顺着手腕往下流血,衬衫袖口都被染红了。

    咬得真是不轻啊。

    夏黎桐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的狗儿子,心想:刚才我让你咬小清高的时候你怎么不去咬呢?就因为他看起来不好惹?真没看出来你还是条欺软怕硬的狗!

    手边没有包扎工具,孟西岭所幸就没管手上的伤,拿出手机后,直接拨通了110报警电话。

    等待他打报警电话的过程中,夏黎桐也是真的没回头。她不敢回头,也见不得那幅画面。

    这已经是她在了解“黄泉河”之后亲耳听闻的第二桩案子了。

    上一次是在五月份,苗绘告诉她的。那次也是一个女孩子,因为学习压力大离家出走,最终走上了绝路……

    等等,不对!

    怎么又是女孩子?会是巧合么?但是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的女孩子都这么脆弱,她们女孩子才没有那么不堪一击呢!

    夏黎桐的心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当即冲着正在给110汇报案情的孟西岭大喊了一句:“别说自杀,报凶杀!”

    然而一桩死亡案件是不是凶杀案并不是由报案人说了算,而是由事实证据。

    110接到报警后很快就派出民警赶到了现场,将那个女孩的尸体从河水中打捞上来后,迅速封锁了现场,等待法医部门和痕检部门的人员到场。

    夏黎桐和孟西岭作为报案人,需要按照流程跟随民警去派出所做笔录。那个领头的老民警还挺善解人意,得知孟西岭的手被狗咬伤了之后,先带着他去了一趟社区医院,让他处理伤口、打了狂犬疫苗之后才领着他们俩去派出所。

    在到了派出所之后,两人被分开做笔录。

    老民警负责夏黎桐。整个过程中,夏黎桐一直抱着她的小狗。老民警给她做完笔录后,好奇地问了句:“这条狗有没有狗证啊?”又呵呵一笑,“没有狗证可不行哦。”

    夏黎桐非常肯定且自信地回答:“有啊!我们可是合法的有素质的狗狗。”并且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瞎话,她还特意从手机相册里面翻出来了小布丁的狗证照片。

    老民警看完之后又和煦一笑,表扬了她一句:“不错,挺好的。”

    夏黎桐也不是个傻子,干脆把话挑明了:“放心吧,这绝对是我们自己的狗,咬他是意外。不是我们抢来的狗,我们也不认识那个女孩。要是我们干的,我们也不会主动报警。”

    老民警不置可否,依旧是一副笑呵呵的面容:“那你为什么会怀疑是凶杀案?”

    夏黎桐耸了耸肩:“在那条河里面自杀的一直是女孩子,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老民警蹙眉:“谁说一直是女孩子?”

    夏黎桐实话实说:“我自己上网查的。”

    老民警叹了口气,很无奈:“道听图说不可信,现在网络上的舆论众说纷纭,不要听风就是雨,要有自己的判断力!”

    夏黎桐:“……”

    竟然被教训了!

    但她还是心有不甘:“你算是官方渠道吧?那你告诉我,那条河到底有没有问题?”

    老民警很肯定地回答:“据我所知,至今为止没有任何问题。”又严肃申明,“人言可畏,不传谣,不造谣,才能维持社会稳定!”

    夏黎桐:“……”行吧。再杠就显得我胡搅蛮缠了。

    给他们俩做完笔录,或者说,洗清了嫌疑后,老民警才让他们俩走人。

    跟着孟西岭回家的路上,夏黎桐还在愤愤不平:“我们好心好意报了警,他竟然还怀疑我们贼喊捉贼!我长得像是个杀人犯么?”

    “你当然不像。”孟西岭先安抚了她一句话,然后才劝说,“可能是当警察的职业习惯,对一切都抱有怀疑态度才能不影响判断。”其实在安排他们分开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那位老警察的用意,但他能够理解他的工作,所以并没有心怀芥蒂,“他们需要对死者的生命负责,这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所以他们不污蔑一个好人,更不放过一个坏人。”

    夏黎桐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她可没有孟西岭那么善解人意,还是气:竟然被当成嫌疑人了!

    “还有,他真的好狡猾!”夏黎桐越发愤愤不平,“先装好人带咱们去医院,降低咱们的防备心理,啧,真有手段。”

    真是个爱计较的小姑娘啊,一厘一毛都记得门儿清……孟西岭没忍住笑了一下,继续劝说:“侧面说明了他是个认真负责又有办案经验的好警察,一定能处理好这桩案子。”

    夏黎桐:“……”

    行吧,你是圣母活菩萨你有理,我是反派我说不过你。

    随后,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现在,除了相信警察,她还能怎么样呢?她自己还有一摊子烂事等着去处理呢,哪里顾得上别人?

    其实她比谁都更希望是自己在胡思乱想、胡搅蛮缠。

    她最不希望的就是那个女孩死于他杀。

    她希望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再有第二个小棠。

    车开进三环的时候天色逐渐开始变暗。回家之前,孟西岭询问夏黎桐晚上想吃什么。夏黎桐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说:“我想吃你做的饭,好久没吃了。”

    孟西岭的神色一怔,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也跟着一紧……确实是、很久了,久到他已经快忘却了上次给她做饭是什么时候了。她也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亲近过他了。过去的那几个月里,她恨不得不认他这个哥哥了。

    能变回从前一样,他真的很高兴,甚至有些激动。

    由于过于用力,手上的伤口在撕裂着作痛,但孟西岭全然忽视了,很温和地回了声:“好。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做什么。”

    夏黎桐也没客气:“我想喝排骨汤。”虽说排骨汤里脂肪含量多,不利于身材管理,但是她现在是病号,需要吃点好的!

    孟西岭:“行。但是炖汤的时间可能会有点久。”

    夏黎桐:“没事,我可以等。”

    孟西岭又问:“一起去超市买菜?还是我先送你回家?”

    夏黎桐:“一起吧,我也好久没逛超市了。”

    然而到了超市后,他们才想起来宠物不得入内。夏黎桐舍不得把小布丁自己留在车里,于是就没下车,抱着小狗坐在车里等;孟西岭只好独自一人去超市买了菜,还顺带着给小布丁买了袋狗粮。

    一到家就热闹了起来。皎皎和花狸子从来没有见过小布丁,领地意识突然就被激发了起来,无论夏黎桐抱着小布丁到哪里,它们俩都在身后亦步亦趋、如临大敌地跟着,尤其是花狸子还超级凶,一直冲着小布丁“咕噜咕噜”地低吼示威。小布丁又胆小如鼠,见到皎皎和花狸子之后就开始吓得汪汪叫。

    夏黎桐护短,觉得皎皎和花狸子就是在针对她的小狗,却又恨铁不成钢,感觉小布丁实在是太怂了,一点都没有男子汉气概!

    为了锻炼小布丁的胆量,夏黎桐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决定不再护着它了,直接把它放在了地上,让它正面迎击来自皎皎和花狸子的挑战。然而谁知道,原本还在嗷嗷狂叫的小布丁竟然在她松手的那一刻突然换了副嘴脸,瞬间变得安静如鸡,乖乖巧巧又可怜巴巴地盯着堵在它面前的凶狠花狸子。皎皎则堵在了它的身后,以夹击之势和和花狸子搞配合。

    前后为难,小布丁无助地看了夏黎桐一眼,又凄凄惨惨地呜呜了两声,看样子是希望她能重新把它抱起来。夏黎桐却不为所动,狠着心走了——玉不琢不成器,狗不练,没有胆!

    她也不信花狸子和皎皎能把它怎么样,顶多就是打它两巴掌而已。

    离开客厅后,夏黎桐直接去了厨房。

    厨房的灯光是暖黄色的,炉子上正炖着排骨汤。煲汤用的砂锅洁白浑圆,不断有滚滚白烟从锅口冒出,蜿蜒着、波动着飘向了上方的抽油烟机。

    夏黎桐都已经走进厨房了,孟西岭却一直没有注意到她。他呆愣愣地站在灶台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砂锅,包着纱布的右手上还拿着一盏锅盖。

    锅中的排骨汤早就煮开了,应该立即转小火慢炖,但孟西岭却无动于衷,只是木讷地盯着不断冒泡、翻滚着的汤水看,整个人像是被定格了。

    夏黎桐挺诧异的,没想到孟西岭这种人竟然也会发呆走神。

    他在想什么呢?是在想那个漂流在河水中的女孩么?还在为之惋惜?啧,真不愧是活菩萨啊,上善若水,慈悲为怀。

    但是活菩萨的慈悲也分三六九等,她在他心里是最低级的那一等,连一个死人都比不上——夏黎桐很不服气,却也早已认清了事实。

    “该转小火了。”

    夏黎桐忽然开了口,一下子就将孟西岭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锅中的汤水沸沸扬扬,已经溅出了锅口,顺着浑圆的锅壁往灶台上流。孟西岭赶忙转了小火,又迅速将早就切好的玉米和冬瓜丢了进去,盖上了锅盖。

    夏黎桐朝着他走了过去,顺嘴问了句:“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孟西岭抿了抿唇,又长叹了一口气:“那个女孩看起来还很年轻。”

    他的语气同神色一样低沉,言语间充斥着对年轻生命的惋惜。

    夏黎桐心想:果然被我猜中了。紧接着,她又想:今天死的那个人要是我,你也会这么难过么?

    不会吧?不会的,你一定会很开心,会欢呼雀跃着庆幸自己终于摆脱了我这个拖油瓶。等到来年生日,你还会如临新生,再也不会记得我的苦难和悲痛。

    她忍不住阴阳怪气了一句:“和你有什么关系?”

    孟西岭沉默片刻:“我总是会想到你,你们看起来差不多大。”说完,他歉然地垂了垂眸,又无力地牵起唇角,自嘲一笑,“我不该这么想的,但是,一想到她,我就会想到你被抢救那几天,我会害怕,很惶恐。”

    夏黎桐僵住了,心神茫然,神思恍惚——

    他竟然也会为了她而害怕?

    他竟然还会在乎她?

    夏黎桐有点难以置信,还有些不知所措。呆愣愣地望着孟西岭,问:“你在,怕什么?”

    孟西岭无奈地看着她:“怕失去你呀。”他忍不住抬起手臂,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颊,笑得很苦涩,却又带着万幸之意,“真好,以后还能给你这个小丫头买巧克力吃。”

    夏黎桐猛然咬紧了牙关,同时屏住了呼吸,竭力让自己保持在了一个静止的状态中,就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抵抗来自眼窝深处的酸涩感。

    但内心却无法静止。

    她的心中兵荒马乱,几乎要溃不成军。她马上就要对他心软了。

    与此同时,她还十分生气:为什么要提起巧克力?知道这是她的软肋,所以故意提起,故意让她心软么?不,她才不会呢!

    她喜欢的,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巧克力!

    夏黎桐咬着牙,垂下了眼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孟西岭:“在你的心里,我一直是妹妹,对么?”

    孟西岭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嘲弄和讥诮,有些不知所措,但这个问题似乎也没有第二种答案:“我永远是你的哥哥。我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

    夏黎桐却笑了,笑得戏谑又苦涩。

    果然还只是妹妹呀……

    他从来都没有爱过她,也永远不会爱上她这种女人。

    他的爱意、温柔、善良,也不是留给她的,她不配。

    在他心中,她一直是那个瘸着腿的、被出身农村的护工后妈带入家中的可怜小残废。他对她的好不过是出于同情,“妹妹”这个身份也不过只是他对她的施舍,是活菩萨在例行行善积德。她在他心中的地位,甚至都比不过周汐。

    他不会故意放任周汐辱骂她,但却会去维护周汐、考虑周汐的感受。因为周汐是他的女朋友,因为周汐是一个真千金,因为周汐和他门当户对,而她只是一个被他施舍了同情的私生女,她的伤心难过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他不会故意邀请陆靖,但也没有立即把陆靖赶走,赶走就不体面了,会驳了周家兄妹的面子。在体面和她之间,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体面,因为她的感受远没有体面重要。

    她永远是被牺牲的那一方,因为她得到了他的“恩惠”,所以欠了他的人请,所以活该被牺牲。

    就像是四年前,口口声声地向她许诺着从西藏回来之后一定会来找她,结果呢?她一直在等他回来救她,他却早就找了别的女人春风得意去了,远远地把她抛之脑后。更过分的是,他竟然在过年的时候带着那个女人来见她了。那个女人送了她一盒巧克力,当做见面礼,还说:“你哥说你爱吃。”

    是啊,她是爱吃巧克力,但她爱的不是巧克力,她只是想要一份独属于她自己的温柔和善意。这个世界辜负了她好多好多次,她曾以为孟西岭是唯一的救赎。但他不是,他连巧克力这种不起眼的东西都不愿意为她保留,他把她心爱的巧克力当成了讨女朋友开心的工具。他出卖了她。

    这就是他说的“一直陪着你,保护你”?这就是好哥哥?他连哥哥的标准都没达到。他只会诱哄她、欺骗她,把她当成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

    下地狱吧孟西岭。

    下地狱吧。

    夏黎桐心中仅存的那一丁点儿包容和善意也消失不见了,彻底撕下了虚假的伪装:“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巧克力了,我也不再像是小时候那样卑微可怜,只要我随便勾一勾手,就会有数不清的人前仆后继地送我巧克力吃,不差你这一个。你也少给我摆出一副假惺惺的嘴脸,你这种自诩高贵的人我见得多了,一个比一个狡猾恶心。”

    孟西岭目光一滞,诧异又惊讶:“桐、桐桐?”他突然有些不认识她了。他从没见过这样冷漠怨毒的夏黎桐。

    夏黎桐却又莞尔一笑:“别怕,我只是不想让你再给我买巧克力了,我想让你换一种方式对我好。”

    她喜怒无常,孟西岭愈发的茫然无措:“什么方式?”

    夏黎桐红唇开合,一字一顿:“我想让你,爱我,像是男人爱女人那样爱我。”

    孟西岭神色一僵,如遭雷殛。

    夏黎桐突然抱住了他的脖子,不由分说地吻上了他的唇,像是个失了智的疯子一样。

    不,不是像是。

    她本来就是个疯子。

    早就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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