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从济世医馆回来,拿回了几包安神药。
晚棠道:“近日也不知怎么回事,噩梦好像也不做了,安神药先不喝了吧。”阿桃放下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晚棠注意到阿桃的样子,轻声问着。
“就是……殿下他其实每晚都来守着的,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但是奴婢觉得是,娘娘您才没做噩梦。”晚棠疑惑地看向她,为什么她不知道?
半月前——
他们成婚的那天晚上,俨西舟离开后,晚棠服了安神药,早早就歇下了。她一睡着就噩梦连连,战火纷飞的场景一遍又一遍重现,还有她死前的一切。
俨西舟在门口站了许久,终于悄悄推门进去。他在黑暗中用手帕轻轻擦去她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俨西舟始终皱着眉,俊俏的脸庞上全是担忧的神色。
阿桃端着一盆水走进来,见到俨西舟在这儿,差点儿就叫出了声。
俨西舟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阿桃不要说话。晚棠此时的状态要比刚才好了不少,俨西舟将阿桃带到门外,问道:“为何会这样?”
阿桃回答道:“奴婢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自从娘娘十四岁遇刺过后便夜夜如此。娘娘学医,但是自己也没说过是什么病症。她学医之前,夫人找来的大夫也未曾提及。”
“但是……殿下在的时候,梦魇好像要轻不少。”阿桃胆子小,说这些话的时候不仅声音越来越小,就连双腿都在发抖,她小心地大量着一身冷气的俨西舟,但是他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下去吧,明日本王上朝前再来。”
话音刚落,俨西舟就无声踏入房中,在她身边坐下。
他低声喃喃自语:“我道为何你迟迟不愿入我梦,原是夜夜梦魇,无法抽身。”俨西舟的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他又帮她掖了掖被子,便坐在床边闭目养神。
那夜之后,晚棠睡觉时他都会守在他床边,别的什么都不做,就只是静静地坐着。在她醒之前,他就又会离开,假装是在晚棠这里留宿,然后去上朝。
“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晚棠的心猛然颤抖一下,难怪芸灵会说“就算他现在夜夜留宿在她这里”,难怪她现在不再梦魇。
翌日,晚棠走进厨房,很利索地做了一盘梅花糕,她将一盘小巧玲珑的梅花糕放进食盒,拎出了厨房。晚棠朝俨西舟的住处走去,想看看他在不在。
务央急急忙忙经过,刮起一阵小风。晚棠叫住他,道:“务央,俨西舟在哪儿?”
务央拱手道:“娘娘,殿下此刻正在书房与几位大人商议要事。”他说完便匆匆离府。
晚棠转了个方向,朝俨西舟书房走去,但很快被守在门口,从杏影军调来的侍卫给拦住。
“王妃娘娘,殿下的书房没有允许是不可以进去的,议事时也不让人打扰,莫要为难我等。”
晚棠道:“我不进去,我在这里等他,不用通报了。”
“这……”两个侍卫相互对视一眼,看到她手腕上的负骰玉珠也不再说什么,继续守着书房的门。
晚棠站了许久,俨西舟迟迟未出来。她站累了索性直接坐在石阶上,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一棵红梅树。这棵红梅与一年前他们在宫中正式认识时看到的那棵可真像。
北风吹过,少女的脸被风吹得微红,红梅也落下几朵。食盒被她抱在怀里,她整个人缩着,显得更加娇小。
晚棠感到困倦,便抱着食盒睡着了。永定都的冬天总是这么冷,她每隔一会儿就吸一下鼻子,鼻子也变得红红的。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慢慢降临,允亲王府烛火燃起。
“吱呀——”门开了。
俨西舟看着坐在冰冷石阶上的红色身影,刹那间顿住脚步。俨西舟微微皱眉,他身后的大臣跟着跨出来时也有些惊住了。
只见俨西舟匆忙转身,他赶紧进书房拿了件斗篷,俯身将少女冰冷的身躯给捂住。
月光很白,月亮也很亮。
俨西舟刚想将她抱起,晚棠徐徐睁开朦胧的睡眼。她的后背此刻紧贴着他的胸膛。许是在屋里待久了,俨西舟此刻身上很暖和。
晚棠抱着小食盒,一头钻进他怀中。
少年怔了怔,伸手抱住她。他身后的几位大臣早就看呆了,想不到他们平日里桀骜不驯的允亲王竟也有这么柔情的一面。
“你忙完了吗?”晚棠轻声问着,她的脸在他胸膛前蹭了一下后,她又抬头看着他。
“还没。”俨西舟眼神示意一旁的一个侍卫,叫他先将这些大臣带去用饭。
“微臣告辞。”几位大臣赶紧离开,跟着侍卫去了前厅。
晚棠打开食盒,将一块梅花糕递到俨西舟嘴边,然后继续沉默。
俨西舟张嘴咬了一口,很甜,还有梅花的香味。他接过她手里的食盒,将她的脸轻轻按在自己前胸,柔声道:“乖,先回去,别着凉了,早些睡。”
不过……她不是想来哄他的吗?现在到底谁哄谁?
晚棠又瞧了俨西舟一眼,披着他的斗篷走了。俨西舟一个人拿着食盒,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条好看的弧度。很快,他又恢复平时在下人前严肃的样子,对之前拦着晚棠的另一个侍卫道:“以后……不必拦王妃。”
那侍卫抱拳道:“是。”
俨西舟尽量早些将事情都安排好,然后悄悄离开。各位大臣心照不宣,笑笑也都各自回府了。不管怎么样,允亲王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家有娇妻,小娇妻还在大冷天里等了他那么久,他能平静地安排好一切再走已经很不错了。
俨西舟像往日一样在她床边坐了许久,晚棠翻身后睁开眼,看到了他的手臂。
俨西舟下意识就要往外走,晚棠却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将他扯了回来。
“俨西舟!”晚棠从背后将他抱住,哭着说:“你走什么呀。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俨西舟瞳孔微微放大了些,他慢慢转过身,心情还有些复杂,只当她是睡迷糊了。
晚棠脸上染上一层红晕,她说:“我……我也只是说不生孩子,又没有说不可以……同床共枕。”
俨西舟轻轻笑出了声,就在他眨眼之时,晚棠自己凑了上来。他感到唇上一片温暖,身上还有一种柔软又温暖的感觉,伴随着少女身上的淡淡香味。
两人的唇紧紧相贴,他将她扣住,唇舌翻涌,她再也逃不掉。
两人安静地躺着,她在他怀中。
“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你。”晚棠望着头顶的木板若有所思。她先将之前晚晴所说的告诉了他,又说:“你肯定想过,为什么我当初要和你合作,为什么当时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遇刺过后插手会那么多奇怪的事,而且你最近肯定知道了来自卫齐的最新消息,但是你对所有的事情也只能是怀有疑问,你就算动用南安所有的势力都查不到。”
俨西舟愣住了,她什么都知道。
晚棠的声音突然断断续续的,就像被恐惧割裂了一样,她说:“因为我看过战火纷飞的场景,看过百姓四处逃散,家破人亡,血流成河,尸海成山,我看过南安灭亡,亲眼看见的,我还死过一次,死之前嫁过人,你信不信?”
她将这些话说出来是鼓足了勇气的。她的过往,是阴暗的。
晚棠额头上一阵温热,他吻了她。俨西舟低声道:“我信。”她说什么,他都愿意相信。说着,俨西舟又将她抱紧了些,他从未想过她活得这样累,经历过这样多。
晚棠直接哭了出来,道:“你……你不介意吗?我以前嫁的是……俨凡江,俨西舟,我……我不想看见一切重演。”
俨西舟的心猛然一颤。
“实话说,我一点儿都不介意。一切不会重演,相信我。”俨西舟的声音是明朗的,他抬手擦掉她不断流出的眼泪,道:“再哭,我这衣服怕是要湿透了。”
“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啊?五年后南安灭了!所有人都死了,我,我不知道你去哪儿了,俨西舟……”俨西舟不再说话,吻去她的泪。
他将她抱在怀中安慰,听她说到这些,他心里没有一丝对她所说的一切的介怀,反倒是很心疼她。
若南安灭了,那他……自然是死了。
晚棠不再哭泣,她平静下来,将重生的一切一点一滴地告诉他。她心中轻松了不少,很快就沉沉睡去。
睡梦之中,她喃喃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俨西舟并未睡着,他的胳膊枕在她头下,他只是低声说:“因为……我爱你。”是喜欢,是爱,严肃且认真,哪怕她睡着。
俨西舟第二日依旧早早起来,他一起来,她也就跟着醒了。
他耐心地在晚棠额间画了朵小巧的红梅花钿。晚棠露出微笑,她要和他一起,改变曾经的一切,浇灭东垂的野心。
他们出了房门之后,俨西舟便去上朝了。
几个时辰后,大臣们下朝时,务央回来与晚棠说,俨西舟突然有事出去了,但庆业帝突然要她进宫一趟。晚棠也不想再与芸灵待在一起,便即刻动身了。
庆业帝屏退了下人,将晚棠带上宫中高楼。楼上风很大,晚棠挽起头发留下的碎发在风中飘动。庆业帝端详了她额间的红梅,轻声一笑。
“西舟对你,还真是不一样。这花钿,也没见他给谁画过。他既真心待你,亲王妃,莫要负了他才是。朕就这么一个弟弟,从小没少受苦。”
庆业帝叹了口气,少见地讲起了宫中以往的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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