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清明睁着眼看着灰突突的天花板,脑中好像在回想今天发生的桩桩件件,又好像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想。
几位殿下看着好说话,但是遇事却又很是果决刚正,依着地府的条例半步不让。
朔白和即墨对他不错,这几个时辰相处下来,也处处照顾。但是态度总让清明有点捉摸不定,好像很喜欢他,又好像很抗拒他。
至于地府其他的那些鬼差也好、游魂也好,许是因为他的仙官身份,倒是对他很有几分尊重。
还有……
模模糊糊间,他又想起今天在青衣江边遇见的那个凡人修士。
凌霄……
脑海中浮现出那人挺拔优越的身姿,还有那双温柔和煦总带着笑意的眼睛。
唉,相比较而言,自己哪里像是个仙官啊。
睡在这么破的地方,又欠着那么多的功德,简直就像是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站在凌霄旁边,他简直像是乡下刚进城的土小子。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能变得像凌霄那样,会飞、会法术、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
“这是怎么回事?”
清明站在空空荡荡的黄泉路上,看着死一般寂静的四周,一时间有些发懵。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站在这里的,也奇怪今日地府里怎么一只鬼都没有,连忘川河里都只剩一片漆黑。
平时这黄泉路边游荡的鬼魂,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忘川河里更是河水波动,时不时有傻了吧唧的冤魂游上来又潜下去。
一边疑惑着,清明一边沿着黄泉路走到了奈何桥上。扒着桥栏往下看了看,黑黢黢的忘川河面上,也只倒映着他自己这张清清浅浅的脸。
对了,他想起来了。
他已经死了,今天是他第一天来地府。
站在桥上,他左右看了看,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
“怎么也没个人来引路?黑白无常去哪儿了?”
清明喃喃自语着,刚想朝四周大喊,可是张了口、拉出了架势,声音却突然卡在了嗓子里。
他想喊什么来着?
朔……月?
是什么人?
清明脑子里稀里糊涂的,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甩了甩头,他只是一个劲的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周围越来越黑,脚下的路也越来越窄。到了最后,他甚至不得不弯下腰、跪在地上,一点一点艰难的在一个甬道里钻着往前爬。
“啊、总算有出口了!”
前方突然出现的光亮终于让清明松了口气,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手脚并用地加快了速度,眼见光越来越亮,然后终于,他爬出了甬道。
甬道外面,四周变得豁然开朗了许多。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清明松了口气:“总算是爬出来了,怎么会这么长?”
只顾着开心爬出了甬道,可是他却忘了,他为什么要爬进这个甬道,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清明举目四望,只见这里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光阵,一根根光柱笼罩成一个个半圆,倒扣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隔开的笼子,笼子里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这些光笼零零散散的坐落在这么一大片黑暗中,有大有小,很是壮观。
“这是什么地方?”
清明在这些光笼之间东晃西晃,摸摸光柱或者往里面看看,却是疑惑不已。
也不知晃悠了多久,他觉得自己好像想找什么,又好像就只是随便看看。脑袋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思考,就觉得好像等会儿他能遇到什么。
是什么……
又走到了一处光笼间,清明突然福至心灵,透过光柱伸手探进黑暗里。
之前如同有一堵无形墙壁的光笼,此刻却又好像没有了阻碍。一晃眼的功夫,他就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光笼里。
转头往四周看了看,入目却只是一片黑暗。
这笼里的黑还与外面不一样,清明此刻明明睁着眼,可是却如同仍旧闭着眼一般,眼前是一片彻底的黑。
不过他能感受到,这里面的空间很大,并且空荡荡的。
用力的闭了闭眼,清明抬步又往黑暗里走去。
也不知往前走了多久,他却突然能看见了,纵使还是昏暗的,可却真实能看见了。
只见就在离他数十步开外,正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正坐在笼中唯一的那一把奢华的椅子上,孤零零的,形单影只,显得十分的落寞。
男人略微低着头,长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锋利的下颌,以及抿得紧绷的唇。可即便只是这露出的小半张脸,也可知男人长相的凌厉和俊美。
四周的黑暗像是披在他身上的袍子,只余下赤金色的项圈挂在他的胸前,熠熠生辉、独具颜色。
这个人是谁?
清明站在黑暗里,怔怔的看着他。明明他只是安静的坐着,清明却觉得他此刻很悲伤,总有种若有所失却不舍得放弃的怆然。
清明唤道:“喂……”
话音一出口,他就听见自己的声音格外的嘶哑,难听得厉害。
而几乎与此同时,座上的那人似乎真的听见了,也缓缓抬起头来。
“咳!!!”
就在清明快要看见他的脸时,突然间,一声如洪钟般的咳嗽声自渺远之处轰然而来,如惊雷般从四面八方的炸裂。
清明灵台被震得狠狠一颤,眼前的景象猛然如鬼魅一般急速的远去。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在小小的卧房里响起,清明猛得睁开了眼。
看看灰突突简陋的屋顶,清明愣了好几息,喘匀了气才慢慢回过神来。
这个梦,做得也真够长的。
抬头看看窗外已经发亮的天光,以及远处忘川河边传来的吵嚷,想来时候已经不早了,他便撑着床沿坐起了身。
回想了下刚刚那场荒谬怪诞的梦,清明忍不住自嘲的扶额笑了笑。
果然好看的人就是容易被人记住。他跟那个修士凌霄不过就是一面之缘,结果却动不动会想起来,现在更是连做梦都梦到了他。
当真是,色令智昏……
清明推开院门的时候,时常喜欢晃悠的游魂们又已经开始在黄泉路上鬼吼鬼叫起来了,嘻嘻哈哈、大叫大嚷的,清明隔得这么远都能听得见。
“哟,可算是睡醒了。”
这边刚踏出院门,一道凉飕飕的声音便从侧里传了过来。
朔白和即墨这会儿,正站在他身边。
清明讶异道:“你们在等我?”
朔白闻言,嘴巴一撇、白眼一翻,哼声道:“想得倒美。我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等你。”
即墨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挤过他凑到清明身边,道:“你可真能睡,我们去一殿办了趟差,回来一趟现在又出去,你才起。”
解释完,他傲娇得挺了挺胸膛,道:“仙官就是仙官啊,架子真大!”
看他撅着小嘴,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清明也不在意。
转头问道:“你们现在是去办什么差?还是收魂吗?”
见他眼睛亮亮的,朔白一猜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嫌弃道:“不是收魂,也没功德。”
眼见他眼里的光褪下去,朔白揶揄道:“啧、啧、啧,要是被九重天上的上仙知道你就这点出息,估计都嫌你丢人不让你飞升。”
清明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凉凉道:“我记得我昨天还借了你的功德。”
不还了!
朔白闻言,一扭脖子道:“哼,你倒是还得起。不过这事也确实有你的份,你得跟我们去一趟。”
嗯?
清明疑惑道:“什么事?”
他来地府不过一日,居然还能有他能掺和的事。
不等朔白开口,即墨快言快语道:“是渡嫣跟郁离。
“昨日我们跟一殿下详细说了青衣江的事,一殿下一晚没睡,今日一早便命我们把渡嫣和郁离押着去了第十殿,到现在还回来。”
清明看向朔白,讶异道:“郁离回来了?”
朔白点头道:“嗯,昨日晚间时候回来的,当场就被按下了。这会儿估计事情大概有个谱了,让我们过去再问几句话。”
没想到郁离倒是说话算话。
但这事吧,清明听着总觉得怪怪的。
他问道:“既然人都已经押下了,怎么还要让十殿下出面裁决?”
地府十殿分管十间地狱,互不干扰,各殿中的人也是一样。
昨日那青脸鬼差说过,凡是有关于人间的事,都是一殿来审,按人间罪恶发往各殿,再判处入哪间地狱。
渡嫣是一殿的前摆渡人,理当留在一殿审理。再不然,郁离是六殿判官,也该六殿阎王审,怎么现在却闹得需要十殿下出面?
即墨撇撇嘴,凉凉道:“所以昨日就跟你说这事没那么简单。
“郁离跟渡嫣这事,事涉一殿、六殿、七殿,三位殿下昨天吵了一夜也没吵出个结果,偏偏谁都不肯让步,这才不得不让十殿下出面。”
地府十殿阎王以十殿下为尊,其余九殿平起平坐。这件案子,当事三位阎王不妥协,便只能由十殿下审才能出个结果。
清明闻言,不由皱眉道:“怎么还有七殿的事?”
即墨还待再说,却被朔白打断了。
他摆摆手止住两个人的话头,对清明道:“行了,边走边说。昨日你也在场,估计等会儿也会问到你头上,你跟我们一起过去,正好带你认认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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