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没有说话,但连之看的出来他还是不赞同嬴政的做法。连之心下叹了叹气,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段日子以来,吕不韦一直称病不朝,听细作禀报说,他在家里整日惶惶不安,与他势力相仿的嫪毐都不可抵抗的被杀了,那他还能再活多久呢。这一天,连之伤势好的差不多之后,准备去咸阳宫述职。正巧在宫门外碰到刚出来的吕相爷,此时的他面色略显土色,嘴唇紧抿,看也不看身旁人大步走出宫门。盖聂从一旁走出,语气有些僵硬:“陛下在里面等你。”连之知道他对自己原先说的那一番话还有心结,但并不是很想搭理他,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后,走进咸阳宫。
嬴政站在最前方等着她。甫一进来,嬴政转过身道:“连之的防御剑法果真无人能及。”连之抬头看着嬴政被黑色冠冕挡住的脸,她突然意识到这再也不是当初的尚公子了,而是已经亲政的欲要一统天下的王。嬴政的脸上残留着的青涩随着母亲的背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霸气和自信。连之意识到了什么,她弯下腰拱了拱手说:“多谢陛下赞誉。”嬴政点了点头又说:“你救了寡人的命,原先俸禄翻倍的奖励依然有效,就再赐你一座宅邸吧。”
“谢陛下。”连之拱手谢恩。之前和盖聂的联手虽说很顺手,但也激发了嬴政的多疑,他身边武功最高的两个人有着如此默契,若将来,着实让他寝食难安。
“刚才吕相已经告老辞乡,罗网也已交予寡人,那么,这罗网就由李斯负责,赵高主管吧。”嬴政看着底下跪坐在一旁的李斯和身边侍候的赵高,心里却想着连之和盖聂。却不曾看见连之惊讶的抬头,和盖聂皱起的眉头。
当晚,连之回到盖聂府中,敲开他的房门。也不等盖聂邀请,自己进去倒了杯茶喝了起来。“你这里怎么尽是冷茶?”连之一口茶闷下去打了个激灵。“你来,有事?”他的语气还是很冷淡。
“你不会不知道秦王是什么意思吧?”连之反问道。
“三足鼎立是最好的平衡之道。”盖聂回答道。
“你真的这么想么?”连之看了看盖聂平静的脸,心中一阵泄气。她转身向外走去,边走边说:“算了,随你吧。”盖聂一手按住连之即将关闭的门,他也反问道:“不然呢?”连之眨巴眨巴眼睛,一点也不想回答他。
盖聂看着连之清澈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这段时间不止嬴政有了变化,连之也有了变化,她变得更美了。他不自觉地将眼神从连之脸上移开,暗自出神。待他回过神来时,连之早已走远,而他的手还按在门板上。
此后,连之就搬了出去。她的府邸距离盖聂的府邸正好在咸阳城的一东一西,如今,除了咸阳宫,他们再也不能遇到一起啦。不过,哪怕在咸阳宫,连之还是找赵高的次数更多,因为她要用罗网查出韩非的死因。虽然赵高很有些阴沉的样子,甚至连之觉得赵高像是一条隐藏着的毒蛇,躲在阴暗角落里蠢蠢欲动,但是,实在是别无他法。
这一天,盖聂叫住向外走去的连之,握住手中的剑对她说:“我们比比剑。”连之欣然同意。对连之而言,真武一脉的剑法已经趋于大成,现在唯一困苦的就是太白剑法,她实在是毫无头绪,如今有个人愿意同她切磋,自然是乐得其成。
两人走到禁军训练的校场,周围没人在此观看,他们不知道的是,嬴政也站在附近的一座高楼上眼神看着这里。身旁赵高陪侍在一旁。
双方互行剑礼,而后抬起剑来针锋相对。连之率先运转起功法,身形化作五人劈、刺、点、斩、挑扑至盖聂身前,盖聂右手举剑挡在胸前,仅仅一招剑式挥出五个身影一一消散。连之向前挥出一道剑光,之后剑光迅速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劈向盖聂,盖聂运起内气,衣衫随着剑势不断飘动,他顺意抬剑劈出八道剑光迎向连之,两种剑光撞到一起一一消散。谁知趁此时机,连之真身冲向盖聂,身形辗转变化,向着盖聂右前方腾挪而去,又从其左前方收回剑势,一个由剑意组成的圆形将盖聂包裹其中。
盖聂嘴里大喝一声,伸出剑挑开这道剑势,在他将挑未挑开时,连之直接一个风雷一剑刺向盖聂。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长虹贯日”,盖聂终于被她逼出了这一招,盖聂也是一剑向前刺中,两把剑碰撞在一起,剑尖不断发出刺耳的声音,一道道火星子从双剑连接处迸射而出。
嬴政看到这一幕后,默默走下高楼,消失不见。赵高紧随其后。
这一边,盖聂和连之同时收手,二人久久无言。仅仅这一番较量,二者算是平手,若是算上盖聂的百步飞剑和连之的离渊上善,怕是盖聂会被慢慢磨死。但是,嬴政虽希望他们不会联合在一起,也绝不会希望他们斗的你死我活的。
在此后的一年里,两人除了公事几乎再也没见过面。知道这一天,赵高急匆匆地小跑进咸阳宫,他跪下对嬴政说吕不韦死了。据说他是饮毒酒身亡。
连之被派去处理吕不韦的后事。这个当初意气风发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吕丞相,如今苍老的像一个真正的老人,鹤发鸡皮、鬓发霜白。他的眼神中还带有一丝不可置信。连之不愿意去想是不是嬴政要他死,还是赵高见不得这个罗网的前主人继续活下去。吕不韦的死亡说明秦国的大权已彻底回归嬴政手中,如今的秦王真的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秦王了。他还记不记得当初和韩非说的那些话呢?
随着嬴政大权在握,他对六国的预谋拉开帷幕,首当其冲的就是韩国。在其亲政的七年后,韩国苟延残喘着,不断献地以求自保,连韩国对秦国的屏障南阳也一并被献了出去。就在献出南阳的一年后,以连之做使者,以内史腾做将领,其率军从南阳而下,韩王安被俘。连之一路拉着俘虏进入咸阳,她的心情很是复杂。她看着眼前这个肥头大耳,眼神污浊的人,他不断向秦王嬴政跪地求饶,她实在想不出,为什么母亲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最终,他被囚禁在咸阳一处荒凉的地界,每天需要劳作、洗衣、做饭。在他被俘虏的前一夜,连之曾悄悄去韩王宫看过他,他真的和别的人没什么不一样,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即使大军在前,他依旧醉生梦死吧。下半夜,她又去了母亲的坟墓,在坟墓前跪倒天亮。
韩国终于灭亡了。
在她回咸阳的第二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她的府邸。盖聂抱着剑站在回廊上,看着她说:“我们比比剑?”
连之心中一阵愤懑,她伸手摘下脸上的面具,用力抽出自己的的剑,奋力向盖聂劈出。盖聂抱着剑左闪右避,始终没有拔出剑,只是任由连之发泄自己的怨气。连之慢慢听下手中的动作,盖聂近身道:“可好些了。”连之喘着粗气道:“我现在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她蹲在地上,随手把剑一扔,脸向着盖聂的另一边转去,将后脑勺对准盖聂。盖聂犹豫了会儿,也将剑放在地上,然后伸手揽住连之。连之微微一愣,慢慢地头移动至他的肩膀,不多时一阵微不可闻的啜泣声传入盖聂耳中。他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处被泪水浸湿,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腾地一下出现在他心中。那是一种香甜如蜜地感觉,在此前的人生里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种经历。但是,他决不允许自己沉浸在这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可他舍不得推开怀中的人,盖聂只能静静地等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盖聂的肩膀已经麻痹,双腿站的发酸,而怀中的连之早已不知何时悄然睡去,她脸上还带有未曾消逝的泪痕。盖聂微微勾起唇角,不自觉地笑了笑,然后打横抱起连之将她放在卧床之上。
他细心地替她拉好被子,然后轻轻地阖上房门。就在他转身离开这里时,眼角一抹剑光吸引了他的视线,这是连之的佩剑。他走过去俯下身来拾起剑,将剑放回剑鞘。
咸阳宫里,嬴政在批着奏折,自他亲政之后,奏折数量愈来愈多,他每天审批的时间也愈来愈晚。赵高悄悄地走进来,跪在地上对嬴政回报:“盖先生去了连之先生的府邸。”
嬴政头也不抬问道:“他去做什么了?”
“不知,因二人皆武艺高强,所以探子不敢接近。不过,盖先生到后不久,院子里传来一阵劈砍声,不多时就停了下来。又过了半天,盖先生才从连之先生府邸中走出。”
嬴政“嗯”的一声表示已经知道。恰巧这时又有内侍来报:“盖聂先生求见。”
嬴政看了一眼赵高,示意他退下去。
赵高缓缓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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