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二人站定不动,那缕白发随风飘落在地。卫庄收起长剑背着身体问她:“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吗?”连之微微一愣,等她想回答的时候却发现卫庄已经走远。连之回到刚刚小女孩呆的地方,赫然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随着夜幕落下,昏暗的林子发出阵阵呜呜声,伴随着大雪的还有无尽的风声。连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心里闪过一丝愧疚,或许她真的冤枉卫庄了。那缕白发被风吹着挂在树枝的缝隙间,一双素净的纤手将之拾起放入怀中。

    在捧着燕丹首级回秦国的路上,连之脑海中不时浮现出卫庄的模样,如今的卫庄长长的白发垂至腰际,额头上依旧系着宽大的抹额,不同的是他脸上不会再有少年时不断展露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酷还有霸道。他手上的鲨齿长剑妖气愈盛,他身上的杀气也愈高涨,连之猜测卫庄这些年里真的杀了很多很多人。马车摇摇晃晃,连之的思绪也摇摇晃晃,她在离开韩国后其实曾见过卫庄的。那时她为了完成嬴政的考验,亲自去韩国将韩王带回咸阳,在城破的前一夜,在去母亲的墓前,在韩王宫外,她曾远远地看到过卫庄的身影。他手上提着鲨齿,似要准备去王宫做个什么事,但不仅她看到了卫庄,卫庄也转过头看到了她。而后,卫庄似乎怔愣了半天,离开了韩王宫。连之猜测,兴许卫庄是要去杀了韩王,可是为什么在看到她之后就放弃了这件事呢?

    还有红莲,听说流沙团内有个美艳过人的女杀手,最擅使毒,身边有一条赤练蛇环绕,他们说她叫赤练。而流沙,曾经在韩非手上以“天地之法,执行不怠”为宗旨的组织,在卫庄为老大之后成为了反抗大秦的杀手团,在七国之内恶名远扬。连之心情很是复杂,而卫庄走前走的那一句话更是让她心怀歉疚。或许,她是真的想多了。

    回秦国的路上并不是很太平,燕太子丹曾经招录过很多奇人异士,当中很有几个人趁使臣不备攻击他们,这其中,还有被嬴政灭掉的几国的残存势力,欲要搅浑这摊水。这种行为更是让嬴政大怒,即使燕王喜交出了儿子的头颅,大秦的铁骑依旧团团包围住燕国的城都,毫无退兵的迹象。

    这年的冬天,世界上再也没有燕国了。

    在连之将燕丹首级献上去的那一刻,嬴政的表情变得很是复杂。他看着盒子内的头颅,脸上既有愤怒,还有痛恨,甚至是隐藏的很深的憎恶,然而就在连之退下去的一瞬,她听到了嬴政长长的叹息声,充斥着无尽的怅惘。嬴政最终失去了最后一个在赵国曾经陪伴过他的人。随着赵国的灭亡,嬴政下令处死赵国那些高高在上的王族贵族,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随着母亲赵姬的背叛,他失去了曾经在赵国相依为命的母亲,随着燕丹的死去,没有人会再记得他在赵国有过什么样的过往,唯有史书上的“自幼质于赵”。

    他终于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次年,齐国灭亡,齐王建被俘。

    自此,天下一统。

    统一六国的嬴政更加繁忙了,再也没有人像曾经的丽姬一样劝慰他,让他早些休息,听说,咸阳宫的烛火每每亮至子时。是的,听说,随着国家统一,嬴政的疑心越来越重。自他少年时就在他身旁的盖聂是他最信任的人,而连之,这个曾经韩国的公主,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之所以还留着她,不过是防止六国余孽的刺杀罢了。甚至,在阴阳家投靠之后,随着阴阳家的高手入驻咸阳,连之已许久未被嬴政召见。

    虽然未被嬴政召见,连之也不觉得失望,对于嬴政的性格早在他们一见面时连之就猜的七七八八。只是她心里很是恼怒嬴政对当初交易的视而不见,所以,她会寻找机会给嬴政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人。

    一如往常一样,连之在自己的院中练着剑,如今她已很少遮住自己的模样了。但很少人见过她的模样。大部分人对于嬴政身边影子护卫剑法的评价不过是以柔克刚、动静结合以及这是一门以防御见长的剑法,而现在,她练得是太白剑法。

    真武剑法讲究动静结合,太白剑法则是快剑无痕。流星白羽光出匣,一剑无痕雪漫山便是对它的形容。在她领悟出真武的真意后,面对截然不同的太白剑法她一直不得真意。自与卫庄一战后,她仿佛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快剑。意随剑走,剑在意先,她闭气双眼,感受着风的存在。是了,如同清风一般连绵不绝又无迹可寻这才是太白的真意。她伸手抚摸着清风,渐渐地,手指转变成剑指,随风舞动,忽而在左,忽然在右,忽而在上,忽然在下,风过无痕是为太白!

    不同于之前领悟真武时变换成太极阴阳鱼的树叶图案,眼前的树叶无迹可寻,随着剑势的移动而不断移动,形成一条长长的风筝线。连之站在原地,心随意转间,树叶飘落在地。

    她突然很想找盖聂练练剑。

    但盖聂很多时候身处王宫,偶然休息的时候也是去寻找天明的下落。连之不同,她答应过丽姬不会让嬴政找到天明,所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天明的下落就是对丽姬的最好回答。她相信即使天明失去了记忆也会让自己活得很开心。在她空闲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她渐渐地养成了一个习惯,她会一个人买一些菜叶子、买一些鱼肉做成小丸子的样子喂给流浪的猫狗,至于人,咸阳城里没有乞丐。她很是细心地照顾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浪孩子,只希望同样有人能照顾无家可归的天明,遵循他母亲的希望,永永远远的做个无忧无虑的普通人吧。

    盖聂和往常一样,悄然路过连之的宅邸。宅邸的后门处有许多流浪的猫狗在栖息,他有时看着这些猫狗会暗自出神,会悄悄幻想,幻想连之喂这些猫狗的时候神情会有多么温柔,话语会有多么轻柔,可是他不能靠近,因为他的理想还没有完成,他还没有资格靠近她。自连之从燕国回来后,她再也不纠缠盖聂了,盖聂心下有些不安,还有些轻微的舒气,终于不用再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拒绝连之了。

    如今的秦国之所以为秦国,是因为嬴政的存在。而嬴政的接班人,最有希望的是他的嫡长子扶苏,不同于父亲执着于法家的规章制度,扶苏很是青睐儒家的礼法,他主张休养生息,以怀柔主张安抚六国百姓。这点让嬴政颇为不喜。而嬴政最宠爱的是他的十八子,叫做胡亥。连之曾听过这个胡亥的传言,小小年纪就以不同借口杀死服侍自己的下人,手段残忍暴虐。

    只是,如今一统天下的嬴政并没有收敛他的野心。因为昌平君的谋反,他开始收集天下的兵器,欲要铸成十二金人以彰显自己的丰功伟绩。他强制性地征发数十万百姓铸造这些金人,以期大秦千秋万世。

    连之听说了嬴政的举动后,也只是冷笑两声,时间真是最好的忘忧水,当初在韩国与韩非的会面,与韩非谈论的大势终究只是理论。没有人能在权势里保持住自己的理智,或许那个已死的人会是一个例外。

    天地间真的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改变着这个世界吗?这是韩非一直以来的问题。现在连之可以说出答案了,有的,时间。时间能让一个人死亡,让一个组织性质改变,让一个帝王变得多疑、好大喜功,甚至随着时间的变化能让一个国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就连连之自己,也变了。她毫不犹豫地杀死了白亦非,这是她杀的第一个人,而后,似乎杀人就变成了一件简单的事情,轻轻地剑一刺入,轻轻地将剑拔出,一个人的生命就这样悄然无息的消逝,轻的就如一片羽毛。她曾经还想过寻找一个喜欢的人,做一些喜欢的事,只是如今,她还被禁锢在枷锁中不得而出。这样的天地何尝不是一种枷锁呢。在秦国她杀了第二个人时,夜晚她在床榻上一夜未眠。不同于杀了白亦非时的那种解脱,更多的是一种负罪感。当时她呆呆地看着房顶,脑海里在想若是母亲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妻子,父亲是个普普通通的丈夫,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三个人永远在一起会是个什么样子呢。直到在燕国她看到了城镇里披孝的遗孤战争从来没有胜利者,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后来呀,她开始理解盖聂的追求了,在这样宏大的理想下,他心里是绝不会有空余的地方装进另一个人的。此后,她再也没有去找过盖聂。

    看,人就是这样容易变化。

    连之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雪白的云朵。

    韩非,你听见了吗。

    这首时间的歌。

    歌词里不断变化的人。

    还有,我想你啦。

    

    (。手机版阅读网址:

章节目录

连理枝(秦时明月同人)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闲余吖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19章 第19章,连理枝(秦时明月同人),笔趣阁并收藏连理枝(秦时明月同人)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