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难道这就是你的命吗?
那日春光正好,青翠的叶子顽皮的挂在指头,仅用一丝细细的叶茎维系着脆弱的身躯,每一次微风拂过,它看起来都会落下来,但最后总能在风停住的时刻紧紧咬住树枝。春天,那样一个生机盎然的季节,万物都迸发出生机,唯有一些贪恋着这个季节的美好的事物,在努力地散发这个自己的光辉,可是,很多时候,万般都是命。
就如此时,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指轻轻取下这只可怜的树叶,它再怎么挣扎也没法活过这个春天了。
这是院子里种着的一颗普通的树,高高大大,枝繁叶茂,浓密的树荫下透着一股股清气,半丝半缕的树叶离去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它什么。
一个小小的、矮矮的甚至看着很单薄的女孩子踮起脚尖取下这只叶子,握在手中轻轻把玩,从韩非的眼中看去,刹那间那不是一个单纯的树叶,而是满是青翠欲滴的树叶古董,足以以假乱真。
“这只树叶已经很可怜了,”韩非的语气中略带惋惜。
“它出生在这里才是最大的可怜之处。”小姑娘没有半点犹豫的回答道。
不知联想到什么,韩非的眼中闪过些微不忍,随即他又笑道:“不过,它能在连枝你的手中,也不算可惜。”
“是吗?”连枝看向身旁站立着的韩非,语气中带着些许以为,但随着黑溜溜的眼珠一转,两只手同时握住树叶,“刺啦”一声,树叶被分成两半,“那这算不算可惜?”
冥冥中,韩非后背一凉,似真似假地踱了两步才说:“那当然不算可惜,毕竟连枝是个这么可爱的姑娘。”
听见这话,连枝才“哼”了一声,离开这颗树下。
两人为了躲避午后稍显浓烈的阳光,循着树荫找到了一处偏僻的凉亭,只见韩非大步往上跨,三步并作两步径直坐到凉亭中心的石凳之上,还装模作样地长叹了一声。
看着他舒心的样子,连枝也没忍住,直接坐在了他身边。
过了好半会儿,连枝才别别扭扭的开口:“韩非,你为什么会同意我进流沙啊”
她一直都叫的是他的名字。
韩非原先趴在桌上都快舒服地睡着了,却听见旁边人冷不丁地问了个问题,而就是这个问题引申出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让他这一下午都没了睡意。
他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那,当然是我知道连枝你会保护我啊。”
“就这样?”连枝反问道。
“那不然?”韩非强打精神,也反问道。
“如果我不再想保护你了呢?如果我想离开流沙了呢?甚至如果我和流沙内的某个人成了敌人,最终你死我活呢?”这一连串的几个问题让韩非彻底没有了慵懒的模样,相反,他很认真的睁大眼睛,盯着连枝的眼睛说:“没有如果,你有了新的追求那就去做你爱做的事情,你想离开流沙那就离开,你和卫庄成了敌人,那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会保护你。”
这一刻,韩非眼中流露出的真挚的情感让连枝手足无措,甚至她感受到了自出生以来的最真诚的感情,不同于母亲的那种随时可能会消失的母爱,看着韩非的眼睛,连枝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那如果,”连枝的声音变得沙哑了一下,随即她咽咽口水,眼光转向另一边,继续问道:“如果,是流沙里另外的那个人要离开流沙呢?”她指的是卫庄,虽然没有说出他的名字,但韩非早已知道她说的是卫庄。
“不,他不会的。”韩非笃定道。
“鬼谷派横剑传人岂会这么容易屈居他人之下?”,顿了顿,连枝继续说道:“而且,他的目的不仅仅是因为你。他还有另外的目的。”
“我知道。”这时韩非站起身来眺望凉亭外清澈无波的湖面,自信地说道:“但只要我在这里,他就不会变。”
“反正,”“反正,我就说给你听一下,卫庄这样的人绝没有简单的目的。就连紫女姐姐也绝不是”
“我知道的,”韩非突然转过身说道,“我知道的,连枝,我们不必细究他人的想法,我们只需要在同一件事情上保持相同的目的,并愿意为了这个目的去散发出自己最大的光和热就行了。”
说这句话时,韩非的眼睛里散发着光芒。
你知道那种黑暗且又毫无边际的夜里一个人茫然地、漫无目的的走路的那种感觉吗,一个人啊,走啊走,总也走不到头的那种感觉,就在人生失去方向时,月亮和星星同时出现在天上,为你照亮着地下的沟壑,指引着前方的路口。
那,就是此刻韩非眼中的光。
明亮并冷静。
很多时候,人们总是记不住自己的梦境,如同此刻,在树丫上微微转醒的连枝,脑子空空荡荡,她只知道自己做了个梦,但要问她梦里有些什么,她只会回答你我不记得了,但她记得那双明亮的、冷静的、柔和的双眼,那种目光。
片刻后,她握住胸口处放着的一缕素白的发丝,梦里有没有这缕头发的主人呢,她忘记了。
或许,那缕素白发丝的主人,此刻也在某地想着她呢。
随着夕阳渐渐落下,点点余晖落在卧在树上的那人身上,即使是那样温暖的颜色也染不上他深沉的衣角,金丝花纹装饰着的墨色衣角垂落下来,无风自动,树下火红色衣服的女人看着那衣服好似渐渐痴了,眼神迷茫着。丝丝缕缕灰白色透过繁茂的枝桠,那竟是一个人的头发。
世上竟有人的头发是灰白色的吗?
终于,随着太阳最后一丝光线没入地平线下,这个世界已经完全的黑暗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星星点点的烛光,树上的男人终于动了起来,只见他脚尖一点,高大挺拔的身体好似一片落叶轻盈飘落在地。只听见一声冷漠的声音传入女人耳中:“走吧。”随之,几近悄无声息的脚步声响起,男人竟也不等身后的女子,自己一个人离开了这里。这实在让树下的女人很懊恼,但很快,她又紧紧跟了上去。
不多时,两人走近一间小小的屋子。
穿着白色衣服的男子早已在此等候了。他双手抱肩立在撑开的窗沿边,肩膀出的白色羽毛随着风气上下轻轻摇动,就连白发男子和红衣女子进来他都未动过。
三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终于,白发男子打断了这段沉默,“还是没有消息吗?”他的冷硬的声音传入白衣男子耳边,那人头也不回地说道:“没有。”
这里终于逃脱不了寂静的结局。
这间屋子像无声的老人般默默地忍受着这里的沉默。
不多时,又是白衣男子率先打破这里的寂静,只见他大步地走了出去,红衣女子在他身后大声地问道:“庄,你要去哪里?”男人没有回答她,只是一个人走着。
“嗤,”站在窗边的男子看着那男人离去的背影,带着似嘲讽似怜惜的口吻对着屋内那女人说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去墨家打听那个人的下落。”
女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他的心里何时有过你,你又何必白费力气?”
“这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女人依旧嘴硬道。
“自然与我无关,但是千万不要在我面前摆出那副惺惺作态的样貌。”
“你”女人被哽了一口,她看着越来越远的身影,顾不得眼前这个气死人的家伙,转身向着白发男子奔去。
见此,白衣男子顺势摇了摇头,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话: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与现在的情形何其相似。
“师哥,”不知走了多久,白发男子终于走到悬崖边,见到了他的毕生之友,同时也是他的毕生之敌,一个衣着朴素的拿着木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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