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忽然静默下来,气氛也顿时变得古怪。赵墨韵脸色微沉,仍强撑着说:“六姐何出此言?”
“这可是王府送来的聘礼,我又焉能认不出?”
一旁面容苍白,神情恹恹,穿得也比旁人更厚重的一位妇人,轻咳两声道:“存儿怎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乱中伤妹妹?京城贵女中,以兔毛制衣裳的不知凡几,你又怎认得出来,这定是聘礼之一?”
赵明远也皱了眉头,他一介武夫,更认不得有何区别,只想息事宁人:“这算什么?若是你要,爹爹明日给你订个十件八件,送到王府去。别瞎说了,门口风大,都进去吧。”
那帮腔的便是赵明远的正房夫人,知她不受宠,就专挑软柿子捏。她明知萧绎便是以后的真龙天子,太子倒台后,赵明远迟早要后悔。与其现在还被赵家女儿这一身份牢牢禁锢着,还不如和赵明远翻脸,那她便不再需要被萧绎拿捏,再做那劳什子眼线!
她正要扯起袖子撒泼,那萧绎竟抢先一步开了口:“赵将军莫急。娘子这样说,定有她的缘故,不妨一听?”
萧绎开口,赵明远身为臣子,哪好推拒,只好先让众人都到前厅去。
待数人一一落座,才没好气说:“墨存,你来说说!爹看着,不都是一样吗?”
“奶娘生怕我是庶出的女儿,到王府去受委屈,便把聘礼中的名贵衣裳都绣了名字。只是成亲前夜,我不慎落水,过府匆忙,衣物便都没带过去。是真是假,妹妹脱下斗篷,仔细看看帽檐处便知。”
赵墨韵未曾料到她还留有这一手,这斗篷她看中许久,姐姐心仪的又是韩家哥哥,因此王府送来的聘礼也看不上眼,便放在一边,碰也不碰,不甚在意的样子。
她见姐姐一出嫁,便立即拿过来穿了。谁知她还绣了名字!眼见赵墨存步步走近,看着是要脱下她的斗篷来查看。赵墨韵哪能在贵客面前出丑?她虽不甘心嫁给不受宠的七皇子,当个侧室,但萧绎好歹是她姐夫,若看她顺眼,也难保不会有机会相看别的皇子。
她当即泫然落泪,语带悲切:“姐姐都忘了,是姐姐嫌弃……嫌弃王爷送来的聘礼,弃如敝履。妹妹看不过去,劝阻姐姐,姐姐这才把那件斗篷给了我。姐姐忘了不要紧,可万万不能冤枉了妹妹。”
她转头望向自己的丫鬟,丫鬟当即心领神会,竟把当日姐妹二人争执的情景说得一清二楚。赵明远听着,已是相信了七八分,加上赵墨存的确痴恋韩家那小子,成婚前夜竟投水自尽,真是丢尽了赵家的脸面!他听到此处,已是隐隐不耐:“存儿!你这般中伤妹妹,安的是什么心思!她还未出阁,万一传扬出去了,脸面要往哪搁?”
赵夫人体弱,说一句咳三声:“存儿是不是落水后身子还未全好,如今才这般昏昏沉沉,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一概不记得了?”
赵墨韵温温柔柔地福了福身,带着哭腔说:“姐姐成婚前夜才落水,想来是心情郁结之故。妹妹看殿下相貌堂堂,行事为人光明磊落,是一等一的好夫婿,值得托付终身。姐姐若是记岔了,妹妹受点冤枉也不打紧,可别影响了姐姐与殿下之间的感情。”
好啊!这三个人一人一句,欺负苏淼淼独自前来,奶娘又不在此处,他们几个人倒把假的说成真的了!先是暗示她栽赃妹妹,又千方百计提起落水一事,生怕她夫君不知道自己有二心,为了别的男子自尽。
苏淼淼都要气笑了,真是没娘的孩子像根草,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要不是萧绎已知道她落水的真相,那他们的关系就真被离间了。
萧绎一直沉默不语,苏淼淼知他不会为自己和赵家人起冲突,可今天要让赵明远知道她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于是便收敛了柔弱模样,起身站到前厅中央,环视众人道:“若墨存不珍视王爷送来的斗篷,又为何非要让乳母为存儿珍而重之地绣上名字?要弃如敝履,送给他人,又绣自己的名字,不是自相矛盾吗?”
她直勾勾地盯着赵墨韵,赵墨韵一时无言,竟想不出话来反驳。她记得她这姐姐从来弱不禁风,自从母亲死后更是怯懦得不像话,平素话都不多说,她才胆大地拿走她房中的衣裳,今日怎么突然发威了?
“墨存落水,本是一时不慎。若我一心求死,现在又怎会好端端地在此处。只是我听妹妹的语气,好似暗示我落水另有缘故。若不是意外,那便是故意了。这府中,有谁要推我下水呢?莫非是大房的奴仆?是得了主人的指示,还是管教不周,出了恶奴呀!”
她字字诛心,直接将落水的原因归咎为人为。不是大房故意陷害,便是奴仆们存了坏心思,那也是夫人驭下不严,无论哪个原因,都跟她们脱不了缘故。
苏淼淼还要再说,赵明远一拍桌子,厉声喝道:“胡闹!”
萧绎慢悠悠开了口:“将军的意思是,墨存她被推下水,被偷了衣裳,也是她胡闹?”
赵明远一向纵容大房妻女惯了,本想发作喝止她胡言乱语,此刻才想起萧绎也在这,一时讷讷,不知该说什么,便改了口风,朝夫人说:“今日殿下离开后,必须彻查,决不能委屈了墨存。”
又朝赵墨韵道:“你也是胡闹!一件衣裳,值得伤了姐妹情分吗?脱下,立即还给姐姐。”
赵墨韵知道自己也无话可说,又深觉在萧绎面前丢了面子,此刻脱了斗篷,重重摔在地上,哭着闹着便奔出前厅去了。
“姐妹情分”四个字,也是暗示苏淼淼见好就收,她心中冷哼一声,反正今日目的已达到,她也不打算苦苦相逼了。撕逼她从来没在怕的好吗?她天天往返社交平台和各色人等撕得天昏地暗的时候,赵墨韵还不知道在哪里哭哭啼啼呢。别的她不敢自夸,逻辑她是一等一的好。
这回门拜亲倒成了一场闹剧。赵明远也是有些后怕,若是他们夫妻间生了嫌隙,女儿还怎么为他刺探王府信息,那他在太子面前,又有什么底气呢?
他借口要送夫人回房歇息,打算让气氛缓和一下,不然稍后的家宴便闹得更难看了。等赵家人都散去以后,萧绎随着她来到庭院中,赵府的仆役远远跟在后头。
确保不会被听到以后,萧绎朝她手中塞了张纸条,小声耳语:“待会你爹定会把你留下来单独问话,到时候你就把纸条上的事情告诉他。”
这活马上就来了。苏淼淼心想嫁给你天天看你脸色跟着你查案就算了,还得搞副业无间道,完事了回到府里还被隔离在偏院,这不是996,这明明是724。
只是面上还笑眯眯的:“好的呀,殿下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她展开纸条,看了又看,连从左到右,还是从右到左读,也没分辨出来。
她好歹也是过了英语六级的人,这个时代太欺负人了!
萧绎嗤笑出声:“孤忘了,你不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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