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附过身去，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苏淼淼霎时杏眼圆睁，转了又转，才反应过来：“你要发动文官上谏，让陛下彻查今年淳安江决堤一事？”
萧绎轻拍衣摆，漫不经心说：“不错。淳安江去年新修，今年就决堤，定是背后有鬼。主持修筑的是太子一党的人，若能查出有贪墨之事，将这股势力连根拔起，也可挫一挫太子党的锐气。”
救大命了，这不仅要让她查案，怎么权谋斗争又来了？她实在是没那个脑子，万一牵扯进去，连累赵府事小，殃及自己性命事大啊！
苏淼淼望着日光下萧绎如美玉般无暇的面容，心想自己若是来一出矫诏，假传圣旨不知道能不能行？可她想起无影既然能复述她爹和她的对话，想必萧绎不但会派人暗中探听，更能从往后太子一党的动态判断出自己有没有据实传递。
苏淼淼忍气吞声，闭上双眸痛苦地点了点头。她点到一半睁大眼：“可是沈绍还没救出来……”
“待会家宴过后，你便继续去查。这又不耽搁。”
好你个资本家，剥削我们无产阶级。苏淼淼又觉得不对劲：“要扳倒太子，为何还要主动告诉他们？他们故意防范，那你不就无从入手了？”
“就怕他们不防范。一防范，肯定会出纰漏。孤就等着他们呢。”萧绎唇角带笑，不知识赞许还是嘲讽，“娘子倒是挺聪明的。”
得了，得了，苏淼淼连连摆手，别夸我了，折寿啊。
韩述之从集贤院匆匆赶回刑部衙署。此事牵连甚广，尚家、姜家、万家皆是世家大族，此刻眼睛都盯着刑部和大理寺。虎贲中郎将尚虎甚至已经在京城中放出话来，若那沈绍还能全身而退，他定会闯到诏狱中杀之而后快。
刑部的同僚向韩述之问及今日调查的情况，又提起大理寺的人已经对沈绍多番用刑，但他还是拒不招供。韩述之垂眸，将集贤院一案的卷宗翻了又翻，仍觉心中千头万绪，理不清思路。
反倒是学堂里那个俏生生的身影，跃然映在他眼前。她一本正经地分析，说那三个死者跪在孔圣人面前，是凶徒故意所为。
这数日里，三法司的人来来去去，竟没有一人想到要如死者那般跪坐在地，去观察四周。
可是沈绍又要他们忏悔什么呢？他迟迟不开口招供，院中的同窗也证实了，他和那三人并无宿怨。
护卫上前，小心翼翼开口道：“韩大人，外头有位娘子来找。”
也不知是哪个爱慕他的姑娘，竟找到刑部衙署来了。韩述之扫了一眼，不耐道：“就说我正忙着，无暇抽身。”
护卫惊诧道：“那娘子说料到韩大人会如此吩咐，她说自己是来助大人一臂之力的。”
苏淼淼在门口候了一会儿，方才的护卫果然客客气气请她入衙署里。苏淼淼以前只在影视基地里见过官府衙门，此刻好奇地东张西望。
韩述之站在衙署的石阶之上，身姿挺拔，望向苏淼淼的眼神格外疏离：“夫人为何要来此处？”
嗓音这样冷硬刚正，便如此刻寒冬时节时刻渗进肌肤的冷意。
苏淼淼心想我也不愿来。可查案她一个女子，冲到集贤院去调查，人家也不买她的帐，思来想去只好放下脸面来刑部寻他。
她不好撒娇卖痴，便收敛心神，不去想昨日种种：“妾身今日来，是有些思路想与韩大人分析。”
“男女授受不亲，私下见面已是不妥，有话便在这里说罢。”韩述之竟是毫不退让，语气一如方才的冷淡。他试着不去看她的装扮，比之早上的少年装扮，她此刻又换了一身女子衣裳。
往日来见他时，她总盛装打扮，除了簪花，还要在眉间贴上花钿，十分娇艳动人，他却一点不喜。
今日素净恬淡，却令他觉得如明月生光。
往来衙署的官员和护卫皆知情识趣地避开了去。他们虽认不得这恬静动人的娘子是谁，但赵家六小姐痴恋韩大人的事情，他们是早就听说了的，想来也是她。
苏淼淼眉眼低垂，又福了福身，这才开口：“凶徒选择在集贤院行凶，证明了他与三人相识。否则不会夜半无人之时，那三人还乖乖地应约。”
韩述之挪开了视线，让自己不要去看她：“那不正好坐实了沈绍就是凶手？”
“大人说得对。可此事明显是经过凶徒精心设计，他先是邀约，继而下药，最后将三人阉割，并摆成跪姿。如此深思熟虑的行径，若换做你是凶徒，你还会手持凶器，呆若木鸡地坐在原地吗？”
她极为肯定地摇了摇头：“妾身认为，这一点，足可以排除沈绍的嫌疑。再说了，沈绍与他们并无旧怨，也谈不上有动机。”
“那他为何不坦白自己当日行踪？如今还是咬死了不开口。”韩述之走下一步台阶，语气倒像是质问，“因为你嫁给了殿下，现在是要为他恩师之子开脱吗？”
“妾身说的，有哪一处不是有理有据？请韩大人切勿含血喷人。”苏淼淼不愿与他起冲突，便尽量克制自己道：“妾身认为，如今要寻的凶徒，应当与这三人年纪相仿，且以前在集贤院或者曾在那儿读书。大人还可调查这三人是否曾开罪过什么人，或者有没有犯事。”
她抿了抿唇，又道：“那凶徒手法残忍，应当是恨极了这三人。”
苏淼淼说罢，见韩述之那如墨般漆黑的眸子望着自己，心中莫名顿了顿，那种酸涩苦楚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对了，妾身觉着，沈绍这般隐瞒，应当也是有苦衷。不敢判断他是否为帮凶，但他肯定也牵连其中，大人调查的时候，不妨也考虑考虑这一点。”她想自己要说的话都已说完，便出声告辞。
正要转身离开，韩述之却叫住了她。
“韩某稍后托人到府上去，对殿下交托一声。明日，夫人也到集贤院吧。”他撂下这么一番话，转头便走了。
苏淼淼怔怔站在原地，出神了一会儿，回过头见韩述之已推开门，正要回到衙署的值房中，只留了他端正的背影。
什么？刑部侍郎韩大人是要招她上岗了吗？这可是公务员铁饭碗，要是回到自己的世界以后，考公也这么顺利就好了。
苏淼淼顿时美滋滋的，觉得自己可厉害了，虽然没有笔试，好歹我也是到了现场面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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