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郑青峰耳听身侧的小孟呼吸声绵长深沉,故意试探着摇了摇对方肩膀,确认毫无反应,便放心地起身穿上了衣裳。
临睡前他瞅准机会在茶壶中下了蒙汗药,尤其重点照顾了同屋的小孟。带在身上的药量不大,郑青峰不太确定药效是否足够。但看小孟的反应,睡到天亮应该不成问题。
其他几个人或多或少也都从茶壶中倒了水喝,楚元攸的茶水更是他亲自倒了端过去、眼看着小王爷喝下的。楚元攸留宿在村里是临时决定的,陪在身边的人不多,郑青峰一个新人给他端茶倒水也不显得十分突兀。
郑青峰穿好衣裳推开房门,望向楚元攸睡的正房。院中寂静,正房和对面另一间厢房也都静悄悄没动静,只有树枝摇曳,偶尔响起一两声鸟叫。
决不能错过今晚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本来偷偷弄伤自己是想装病留在村中趁夜离去,没想到误打误撞,楚元攸也留下了,并且不像平常那样带着他的王府亲兵,怎能不令郑青峰心动难耐?
倘若颖王暴毙在陆家庄,大石头山寨和这个小村庄,宁茯苓和她手下的所有人,都逃不脱被抓捕问罪的下场吧?
以他们那点实力,一旦失去靠山、与官府反目,不管是自己山寨出手,还是官方出兵围剿,绝无任何招架之力。大军一到,灰飞烟灭。
退一步,即便自家山寨捡不到这个便宜,让他们被官府一网打尽,也算是为被杀的老二、被抓的老六、丢掉的面子,争回一口气了。
郑青峰因此志在必得。
他蹑手蹑脚走向正房,忍着脚背的钝痛,手中握紧了白天干活用的镰刀。镰刀用起来不如真正的匕首刀剑顺手,但要对付一个喝了蒙汗药昏睡的人仍是绰绰有余了。
“咕——咕——”
静谧的夜空中传来低沉的鸟鸣。郑青峰下意识抬头看去,见一只硕大的夜枭蹲在房顶上,瞪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自己。
心头没来由掠过一丝不安,转念一想,即便是猛禽,不主动去招惹的话也不会来攻击人。再说宁茯苓也不在,被山寨众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山神之女”的异能也不知真假,郑青峰便说服自己镇定心神,轻轻推开房门。
“咕——咕!”
夜枭的叫声似乎有些变化。郑青峰侧耳细听屋内没有动静,闪身入内,悄然向床头摸去。
今夜月色不明,屋内十分昏暗,能隐约看出楚元攸面朝外侧卧在床上,没有丝毫被惊动的迹象。
郑青峰握紧镰刀,愈发小心地走上前——
“咕咕!咕咕!”
院子里的鸟叫声忽然急促起来,接着便是扑棱棱扇动翅膀的声音。郑青峰一愣的功夫,惊见一团硕大的黑影猛地撞在窗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一时间,郑青峰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呆然而惊愕地看着老旧的窗户被撞得砰砰作响,几只硕大的鸟在院子里“咕咕”大叫。
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这么闹腾下去,即便是喝了蒙汗药的人也有可能被吵醒。他身上带的药不够,用的药量毕竟不足。
内心短暂犹豫,郑青峰当即决定速战速决,三步两步冲到床前,对着睡梦中的楚元攸举起镰刀,准备快刀砍死他之后再立刻逃走。
“砰”地一声巨响,窗户竟然被撞开了。三只夜枭呼啦啦冲进房内,当先的一只径直扑到郑青峰脸上,顿时撞得他头晕目眩。
随后三只猛禽便围着他盘旋,用翅膀、用爪子、用喙攻击他。郑青峰挥舞镰刀防御驱赶,但夜枭们三对一,动作又灵活,很难伤到它们。
郑青峰被弄得焦头烂额,自然无暇顾及弄出的动静,更没有注意到在三只夜枭围攻他的时候,一只小猫头鹰越过战团,飞到了楚元攸的枕头上,开始用爪子和嘴疯狂叩击小王爷的脑门……
宁茯苓还在睡梦中,就被小猫头鹰蹦蹦跳跳地叫醒了。
“姐姐、姐姐,快起来,快起来,快起来呀!昨天晚上我们抓到坏人了,你快跟我下山去看!”
宁茯苓揉着眼睛打着呵欠,无奈地看了眼外面还黑着的天:“我说,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么……”
“太阳都出来了,姐姐真懒!”小猫头鹰尖着嗓子叫。
宁茯苓一阵无语。小猫头鹰口中的“太阳出来了”,不过是太阳光从地平线透出几缕,连朝霞的曙光都见不到。
“行吧,说说昨晚到底抓到了什么坏人,让你这么激动?”
宁茯苓一边听小猫头鹰颠三倒四的讲述,一边完成起床后的日常,打开房门叫来守在院子外面当班值夜的,吩咐把钟晋叫来。
一个时辰后天光大亮,宁茯苓带着钟晋和二十名王府精兵,下山来到陆家庄,被早已等候多时的汤武迎进了山寨在村中的据点。
小院中气氛严肃,包括常驻在村里的、还有昨天临时留宿的,所有人都在等着宁茯苓。三只夜枭站在屋顶上,宁茯苓肩上的小猫头鹰一见它们便飞过去“咕咕咕”地打招呼。
宁茯苓抬头看向四只猛禽,微笑着点头致谢。夜枭中体型最大的一只叫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三只夜枭是她昨天临时请来的帮手。楚元攸白天体力消耗过大,而今天又要继续在山下干活,宁茯苓劝他住在村里好好休息,他也不想太勉强便同意了。
宁茯苓自己则因为要照顾还在养伤的斐红云,必须回山。临时请这三只夜枭帮忙守夜本是有备无患,哪里想到真的立了大功?
汤武边走边补充小猫头鹰没法传达给宁茯苓的信息:“军师制服那个郑青之后,才发现其他人都被这人下了蒙汗药,睡得很沉。军师便到隔壁叫醒我们,我们这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那个郑青现在被关在柴房里,等候寨主发落。”
宁茯苓问道:“他有没有说自己的目的?”
汤武语带迟疑:“他说是想走,临走前想看看军师屋里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宁茯苓轻笑一声。这借口反正她是不信。要偷东西,需要拿镰刀么?
她很生气,也很后怕。山寨中谁不知道楚元攸的身份?要是小王爷出点什么事,劝他留宿山下的她,要怎么向柳易交代、向朝廷交代、向自己交代?
可是一见楚元攸的面,她就憋不住笑了:“你那脑门是怎么回事?噗……”
楚元攸铁青着脸,神情疲惫,脑门上坑坑洼洼斑斑点点,留下了至少七八个黄豆大的坑状伤口和无数个小伤口,还有一些纵横交错的细小划痕。一句话说,惨不忍睹。
楚元攸双眼冒火,怨气冲天:“还不是那个小破鸟干的!?我明白它是想叫醒我,可你看看,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至于吗!?”
宁茯苓想笑又觉得不礼貌。小猫头鹰扑棱着翅膀飞回她肩膀上,冲着楚元攸展翼恐吓,为自己辩解:“他是不是在跟姐姐告状?还不是怪他自己睡得跟头猪一样,怎么都叫不醒?我可是救了他的命呢!”
宁茯苓一手安抚猫头鹰,一边安慰楚元攸:“好了别生气了。你也知道那人给你们都下了蒙汗药,很难叫醒。这孩子不会说话,除了这个法子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呀。”
楚元攸指着猫头鹰:“小破鸟一定是故意这么狠,嫉妒本王这张英俊帅气阳光俊朗的面容,趁机想要毁掉本王的英姿!”
宁茯苓笑道:“不会的,小猫头鹰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它只是想叫醒你呀。回头让许大夫给你好好看看,不会留疤的。”
楚元攸气哼哼的,却拿明显被护着的“小破鸟”没办法。宁茯苓在心里叮嘱猫头鹰“收敛点、别把他气坏了想法子揍你”,随即转向钟晋:“该你了,二当家。”
钟晋冷着脸吩咐把郑青峰带出来,这时小孟战战兢兢走过来,“扑通”一声跪下了:“寨主、二当家、军师,这事跟我没关系。我虽然跟郑青时常在一起,但我真不知道他是这种人!我对山寨也从无二心,更没有逃走的念头……”
“没人说这事跟你有关。”宁茯苓在钟晋开口之前发话,“这人又不是你招揽上山的,你也没跟他一起图谋不轨,你怕什么?山寨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小孟还是吓得不行,汤武将他拉起来,安慰道:“寨主一向赏罚分明,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怕什么?”
小孟小声道:“我也是气自己竟然把他当兄弟……”
钟晋沉着脸道:“我难道不是更生气?这山寨每个人都是经过我的询问后登记入伙的。要说承担责任,我才是第一个该受罚的。”
转向鼻青脸肿的郑青峰,钟晋上前就踹了一脚:“说实话,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何来历?有何居心?快说!”
郑青峰装出一副示弱的模样,仍是那套说辞,说自己想偷些钱财离开山寨另谋出路。任凭钟晋威胁说要对他用刑,坚决不改口。
宁茯苓一直没有出声插言,冷眼旁观,见钟晋已有无计可施之感,便摸了摸肩膀上的小猫头鹰:“你去给姐姐抓一只老鼠来,要活的,不能受伤、不能死。”
小猫头鹰瞪大了滚圆的眼睛:“那太难了!”
“去试试。一个成熟的猫头鹰,应该能控制自己,不难做到。”宁茯苓鼓励它。
小猫头鹰坚定地点了点头,悄然展翅飞走。
那边钟晋面对又挨了一顿打还是不肯改口的郑青峰,也有几分怀疑真相是否如他自己所说。他是捕快出身,见郑青峰这般模样便断定,要么这人说的是真话、要么是个硬骨头,如果想审问到底只能动用重刑。
不过要动刑就不能当着宁茯苓的面。钟晋正想问是不是把人待回山上慢慢审,手臂被轻轻拉住。
“不用费劲了,二当家。”宁茯苓清脆的声音带着戏谑的笑意,“看来这位郑兄弟是条铮铮铁骨的好汉。硬的不行,不知郑兄弟吃不吃软的呢?”
钟晋心里正纳闷,耳听周围唏唏簌簌的声音围拢过来,却见是一群聚在一起的老鼠跟在宁茯苓身后,缓缓包围住郑青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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