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夫人压下心里的忧虑,从大丫鬟听雨手里接过一对镯子。
“这对宝镯是你婆婆生前最喜欢的,她没福气亲眼见到宴儿成家,我替她把这对镯子交给你。”
“多谢祖母。”
薛凝宁接过镯子,恭敬地戴上。
这对金贯珠宝镯分量很足,戴上手腕上沉甸甸的。
“老大和老大媳妇去得早,大房的账一直是我替宴儿管着,如今你们成了亲,今日把账本和库房钥匙交给你,往后要把大房的门庭撑起来,知道吗?”说是这么说,安老夫人忧心忡忡,孙媳妇这模样,哪里像会管家能理账的人啊?
徐宴清楚祖母的心意。
祖母一直不满意薛凝宁,认为她不够端庄、不够贤惠、不够高贵。
上一世因着对祖母的敬重,他甚少在祖母跟前为薛凝宁辩驳过什么,祖母为人虽然正派,不曾苛待凝宁,到底让凝宁受过一些闲气。
徐宴道:“多谢祖母多年来为孙儿操心。祖母放心,凝宁很聪明,只是看看账本而已,难不住她。”
他这夸赞让薛凝宁羞赧起来。
她感觉自己挺聪明的,也相信自己能学会管账,可徐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她,这多难为情。
感受到众人投过来的目光,薛凝宁缩了缩脖子,不好意思抬头。
堂中站着的人面色各异,心底多不以为然。
见孙子为媳妇撑腰,安老夫人有些无奈,却没有生气。
做夫君的人懂得回护妻子,夫妻才能恩爱。
徐宴为人正直,行为端方,一直以为徐宴是迫于礼法和恩情才迎娶薛凝宁。
现在看徐宴对薛凝宁这般细致,多少是有感情的。
是真喜欢的,那便好。
安老夫人的语气和蔼了许多:“这里有老大那些庄子铺子每年的收成,还有老大媳妇的嫁妆,下头报了多少就记了多少。我年迈眼花,许久没清算过了,你们拿过去好好清点,有什么纰漏来找我,我给你们补齐。”
“多谢祖母。”徐宴和薛凝宁一起道。
陈夫人心底冷哼。
她自请了好几回想帮大房理账,婆婆都不肯,生怕露了大房的底儿。
公公婆婆对大房和徐宴都很偏心,不知道私底下给大房添了多少田产铺面。
“凝宁,起来吧,让宴儿带你见见家里其他人。”
徐宴见安老夫人亲切唤薛凝宁名字,朝她老人家笑了一下,牵着薛凝宁去旁边认人。
“这是二叔、二婶。”
定国公常年忙碌军务,安老夫人精力不济,二叔徐穆之和二婶陈氏是实际掌管府中事务的人。
“二叔,二婶。”薛凝宁乖巧地朝他们一拜。
身为长辈,自是立即送上了见面礼。
紧接着便是三叔徐宥之和三婶孙氏,三房是庶出,姨娘前两年得病去了,二房在安老夫人的支持下掌管公府,三房在府中是说不上什么话的。
徐宴还有三位姑姑,大姑嫁去了南京,二姑随夫去了蜀地,三姑嫁在京城,但产后虚弱没有来公府凑热闹,三位姑姑都送了贺礼过来。
二房有两子一女,两位堂弟比徐宴年纪小几岁,如今都在江南的书院跟随大儒学习,在家的只有大姑娘徐蓉。
徐蓉年纪跟薛凝宁相仿,长相清秀,个子有点高,不难看,也不算美,跟薛凝宁问安的时候,神情十分傲气。
三房有一子一女,都是妾室所出。
孙氏早些年难产留下了落红之症,未再有孕。堂弟徐熙今年十二,在族学里念书,二姑娘徐芳比徐熙大三岁,比薛凝宁小两岁,模样娇俏可人,见到薛凝宁时笑得很甜。
徐熙和徐芳的生母梁姨娘也在,跟在孙氏身后向薛凝宁见了礼。
除了徐家姑娘之外,还有一个姑娘站在末端。
那姑娘模样清秀,明眸善睐,打扮得清丽可人。发间一支玉簪与身上翠色衣衫相得益彰,裙摆上的葡萄缠枝纹绣工精致,即使站在末端也格外显眼。
若单论颜色,她比徐蓉、徐芳姐妹俩都美一些。
她一双眼睛紧紧盯在徐宴身上,含情脉脉的模样,叫薛凝宁颇多感慨。
不必询问,薛凝宁便知她是母亲说的那位表姑娘。
安老夫人道:“芙儿,过来恭贺一下你表哥和表嫂。”
“是。”那绿衫姑娘走上前,先是看了徐宴一眼,再埋头一拜,“芙儿见过表哥、表嫂,恭贺哥哥嫂子新婚大喜。”
声音柔柔弱弱的倒是好听。
陈夫人适时道:“段姑娘是我们老太太娘家的姑娘,闺名叫语芙。语芙在咱们家里已经住了一年多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往后天天都能见到的。”
原来段姑娘是安老夫人的亲戚。
薛凝宁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下意识地望向徐宴,发现徐宴正瞧着自己。
这人倒有意思,旁人跟他说话呢,他竟看着自己。
想是这样想,薛凝宁欢喜不已。
旁人上来问安,徐宴不说话,薛凝宁只好喊了声:“表妹。”
论理该多寒暄几句以示热络,但薛凝宁不擅交际,想不出多余的话来说。
正犹豫,徐宴拉着她走回安老夫人身边了。
见徐宴和薛凝宁对段语芙如此冷淡,安老夫人对薛凝宁道:“芙儿身世可怜,如今住在我这院里,往后你多来陪她说说话。”
“知道了。”
薛凝宁话音一落,徐宴道:“宁宁待她,自会跟蓉儿、芳儿一般的。”
徐家上下,谁都知道段语芙对徐宴的心思。
徐宴这话一出,徐家众人晓得他说这话的用意,心里不免嘲讽段语芙。
段语芙虽是孤女,在府中一向得安老夫人的疼爱,吃穿用度都比着徐蓉、徐芳来的,在安老夫人跟前甚至比两个亲孙女还得脸。
徐家上下以为安老夫人会让她嫁给徐宴,想着是未来的世子夫人,都把她捧得高高的。
徐宴另娶薛凝宁,众人又猜测段语芙或许会给徐宴做妾。
毕竟,段家已经败落了,段语芙一个孤女,能给徐宴做妾也算不错的出路。
今日徐宴当着薛凝宁、安老夫人、段语芙和徐家上下的面,说把她跟徐蓉、徐芳一样的看,不就是说只把段语芙当成妹妹。
见众人一副看笑话的样子望着段语芙,段语芙羞恼得满面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安老夫人看在眼里,嗔怪地看了徐宴一眼,没有说话。
她心疼段语芙,但再亲也亲不过亲孙子,不会说徐宴什么。
叮嘱他们夫妻往后要相敬如宾几句过后,门房来传话说客人已经登门了。
安老夫人推说身子不适,叫段语芙扶她回屋歇息,让二爷和二夫人主持家宴。
今日宴请的是徐氏族人。
徐家兴旺百年,光在京城里的旁支庶族就有几百人,昨日大宴过后,今日邀请了徐氏族老和一些亲近的亲戚一块儿吃饭。
薛凝宁是新妇,只需要跟在陈氏和孙氏后头认一认人就成。
简单见过礼后便各自坐着喝茶。
京城里的人都对徐宴娶妻之事非常好奇,徐氏族人也不例外,人人都盯着薛凝宁瞧。
方氏俨然当家主母一般,指挥着仆妇招待客人,徐蓉显然也是打理惯了这些事情的,跟在母亲身边如鱼得水。
薛凝宁初来乍到,况她跟这些亲戚不熟,只能干巴巴地坐在旁边。
“嫂子,”徐芳见她沉默地坐在一旁,走过去跟她搭话。
徐芳看起来娇俏可人,很讨喜的模样,她过来跟薛凝宁说话,薛凝宁自然高兴。
“二妹。”
“嫂子是京城人士吗?”徐芳好奇地问。
“嗯,我们家祖上就住在京城了。”
“那你怎么会去渭南那么远的地方?”
果然,大家还是对她和徐宴的相遇感兴趣。
薛凝宁实诚地说:“我爹爹奉旨去渭南办差,我姨母早年远嫁渭南,多年不曾回京,我娘身子不好,所以我和哥哥就随爹爹一块儿去渭南探望姨母。”
“想那华县地动惨绝人寰,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哥哥和嫂子能平安无事还能成就一段佳缘,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回想起当初的情形,薛凝宁心有余悸:“那次真的太了可怕了,房屋倒塌,河堤损毁,地动后我爹爹一直在修缮河堤,也是因为我成亲才跟工部告假回来,等我回门过后,他还得往那边去呢。”
大灾过后是大疫,受灾百姓苦不堪言。
“地动灾情的确严重,”薛凝宁和徐芳正说着话,徐蓉走过来,冷不丁地说,“我们定国公府捐了一万两银子赈济灾民。”
徐蓉话音一落,徐芳脸上便流露出不屑的表情。
她不接徐蓉的茬,直接说:“嫂子,我带你去园子里逛逛吧。”
徐蓉脸色一沉,斥责道:“今日亲戚们都是过来恭贺大哥和嫂嫂新婚的,你把嫂子带去逛园子做什么?存心让嫂子在亲戚长辈跟前失礼吗?”
薛凝宁也觉得此刻不是逛园子的好时机,但徐蓉跟徐芳
说着,徐蓉不容分说挽起薛凝宁的手,“嫂子,我带你去跟亲戚们说说话吧。”
薛凝宁看出这两姐妹火药味很浓,她私心里对徐芳好感多一些,但徐蓉说得很在理。
今儿来了这么多亲戚,都是为她贺喜来的,纵然她不喜交际,也不能找地方躲着。
“好啊。”薛凝宁欣然答应,又对徐芳道,“二妹妹,等明儿空了,你来我院里喝茶,再带我逛逛园子。”
“好。”徐芳欣然点头。
徐蓉挽着薛凝宁的手往前头女眷们交谈的地方走去,冷冰冰道:“徐芳一向口蜜腹剑,说话好听,你千万别被她骗了去。”
“啊?”薛凝宁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徐蓉又道:“嫂嫂从前在京城不大走动,想是不知道她的名声,你瞧瞧今儿这么多亲戚,哪个愿意跟她说话。嫂嫂若不信,回去问哥哥就知道了。”
这倒是。
方才薛凝宁就留意到了,她是跟人家都不认识,但徐芳跟这些亲戚都是见惯了的,三房再不受待见也是公府的姑娘,怎么没一个人过来跟她打招呼的。
见薛凝宁皱眉疑惑,徐蓉轻蔑一笑:“也是她脸皮厚,我若是她,连门都不敢出,她倒好,还敢出来招摇过市。”
徐蓉说话不明不白的,薛凝宁不好评价什么,跟她上前,立即被徐家的亲戚们围了起来。
徐宴在京城名气太大,人人都知道他是美男子,人人都知道他深得定国公夫妇的喜爱,人人都知道他是十九岁被点选为庶吉士的才子,大家都很关注他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为妻。
昨日薛凝宁喜扇遮面,看不清长相。
此刻见薛凝宁走过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
待看清薛凝宁的样貌,众人互相交换眼神,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
陈夫人和徐蓉将亲戚们的眼神尽收眼底,心中暗喜。
这薛凝宁生得固然貌美,可她这杏眼桃腮的模样,不似刚出阁的闺女,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活生生一副狐媚相,哪里有半点宗妇正妻的端庄样子。
头先老太太见到她时,赏赐虽多,可陈夫人分明瞧见老太太皱了眉。
薛凝宁这般模样,便是给徐宴做妾,老太太都未必肯答应,更何况娶进门做妻子。
徐家的亲戚平素也常在京城贵妇圈行走,今日见了薛凝宁,用不了多久,她这狐媚相的名声就能在贵妇圈传开了。
徐蓉知道薛凝宁进门就会抢陈夫人的中馈之权,看薛凝宁愈发不顺眼。
她挽着薛凝宁,故作关切道,“嫂子,这衣服是不是做得太松了?”
一边说着,一边拿手在薛凝宁的腰带上拉了一下。
这一拉,立马把薛凝宁的身形显了出来。
众女眷看了,顿时面面相觑。
薛凝宁这身段未免太勾人了些,又是蜂腰又是怒耸,哪个男人受得了?
徐宴怕是被这副身子迷惑了,这才执意迎娶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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